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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人生败者的起舞

    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在井上司机冲向高台的时候,“大灾难”也向跌落墙边的南岸乙姬冲去。“虾头人”几乎是在眨眼的工夫里,就已经出现在南岸乙姬身旁。“大灾难”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感激自己体内的怪物,尽管接受它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往往会让人觉得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可这家伙确实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身体能力和一些堪称奇妙的力量。

    “大灾难”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而且,完全没有失控的感觉。哪怕那些混乱的嘶嘶声般的动静一直在脑海中翻搅,还有那些足以让人迷失自我的混乱念头不断浮现,也没有让他有半点失衡或过失的感觉——正如他感觉到的那样,所有的动作都符合他的初衷,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当“虾头人”快要抓住南岸乙姬的时候,飞扑上来的“大灾难”将这个女高中生拦腰抱住,就好似橄榄球比赛中拦截对手一样,两人猛地飞往三米之外。“虾头人”的大螯落空了,它几乎没有迟疑,转身就来到两人身后。

    “大灾难”只觉得背后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似乎有一种针扎般的恶意,他感受到了危险,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抱着南岸乙姬翻滚起来。翻滚中,就见到自己原来所在的位置,被砸出一个大坑来。碎石破片飞溅起来,在“虾头人”挥动肢体的时候,就如同散弹一样射来——“大灾难”无法躲开全部,身体被打得隐隐作痛,皮肤被割破了,还被打穿了几个孔,可伤势比他原以为的还要轻微。当他护着南岸乙姬爬起来的时候,伤口就已经被填补了。

    他有一种类似于出血的感觉,可是,从他体内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那团污泥般的物质,如同水泥一样将伤口抹平了。

    “大灾难”的理智告诉他,他的身体正在发生惊人的变化,他甚至不认为,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这具身体还是人类该有的样子。可是,他并没有因此感到震惊或抗拒,乃至于他不由得生出这么一个念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有一些渴望做到的事情,为之付出了许多,却仍旧无法办到。如今,付出这样一种代价,就能够获得拯救他人的力量。这难道不是一种进步吗?

    如果没有这样的决心,他觉得自己是应该惊异的,可如今,南岸乙姬就在身后,他认为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也许有,但他也不想再选了。

    趁那团填充了高台的黑雾黑风还没有消失,“大灾难”心念一动,如淤泥又如奶油一样的怪物,从他的双手双脚中涌了出来。被好一阵摆布的南岸乙姬好不容易从晕头转向中清醒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个似人非人的景象。

    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是她绝对不会认错的,可是,除了背影之外,这个年轻人的四肢似乎都融化在一片没有具体形状的烂泥潭中,看起来是那么的怪诞离奇,小时候曾经看过的畸形人马戏团表演,也没有像现在那么让她深深震撼。

    她不知道在“大灾难”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十分清楚,他为什么会站在自己的身前。“虾头人”正在对面虎视眈眈,她已经完全联系不上它了,也没有接受到从它身上传达的任何信息,她觉得自己和这个怪物的关系几乎完全割裂,倘若还有所联系,大概就只有那所谓的“珍宝”吧。

    她遇到的那些人似乎都认定了,“珍宝”就在自己身上,可除了亲眼见到这个“虾头人”怪物的时候,她自己根本就没什么感觉。那些人对自己做的事情,更像是一种无妄之灾,让人恼怒而无奈。如今,她却希望,如果“珍宝”真的存在,真的就在自己体内,真的就是自己和“虾兵蟹将”之间的媒介,那就至少停止这场毫无意义的相互伤害吧。

    南岸乙姬的想法没有得到回应。早先陡然走高的优势,突然间又急转直下,这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嘲弄。如果自己一直都能控制“虾兵蟹将”的话,“大灾难”就不会变成这副可怕的模样了吧。

    她的心中既担忧又愧疚,同时还对这个满地怪物的战场感到恐惧。那些突然的,急促的,离奇古怪的变化,让人如身陷迷雾,根本不知道前方还会迎来怎样的危险。

    似乎和黄衣之王有关的那些奇怪的符号翩翩起舞,即便井上司机用扩音喇叭状的武器清扫了大厅,也没有将这些散发黑光的“萤火虫”驱除掉。它们在“大灾难”身边环绕,拱卫,让这个身影变得如同舞台剧中的主角一样醒目。

    除了“大灾难”之外,没有人拥有这样绚丽的特效。他的形象虽然奇诡而怪诞,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让人感受到强烈的冲击感。当“虾头人”有所行动的时候,他比上一次更及时地感受到了,他脚下的淤泥掀起浪头,黑光的“萤火虫”便钻入其中,附在其表面上,共同构成了一堵高墙。

    “虾头人”的大螯捅上来,却在这堵遍布奇异符号的泥墙上受阻了。它的大螯确实击穿了泥墙,却又卡在其中,有点进退不得的感觉。淤泥怪物咕噜噜地向前铺开,“虾头人”似乎想做什么,可它的身体变幻了一下——“大灾难”的视野被泥墙挡住,但他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似乎借助了怪物的某种视野——最终,“虾头人”什么都没能做成。

    “大灾难”猜测它或许要变回那如幽灵般的模样,可它的变化似乎也被限制住了。淤泥怪物已经蔓延到了它的脚下,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虾头人”的身体猛然向后挣动,被泥墙禁锢的大螯和被淤泥掩埋的双脚如饼干一样断裂。它竟然扔掉了这几条肢体,摆脱了不利的困境。

    这些被抛弃的肢体即刻被泥墙和淤泥吞没了,“大灾难”的喉咙咕噜地滚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好似吃进了什么东西,可又觉得腹中仍旧空空如也,饥饿难耐——他想:这是怪物的感觉,而不是自己的。

    “大灾难”尽可能让自己不被这些非人的感觉迷惑,这些感觉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让他别扭难受,也没有任何不适感,只是从理性上有点排斥。自然而然的感觉和某些自我坚持的冲突让他有些痛苦,可这场战斗还要继续。

    “大灾难”身前的泥墙塌陷,再次恢复到他所习惯的眼睛的视野。“虾头人”的身体已经变回了那种充斥着透明感的幽灵般的状态,被它割舍的肢体以可怕的速度长了回来。它漂浮在空中,似乎又要有什么动作。

    可“大灾难”只觉得自己的感觉越来越敏锐,觉得围绕自己飞舞的黑光“萤火虫”似乎都在帮着自己。原本拥有一个淤泥怪物,就足以让他做许多事情了,如今又有了这些奇怪的符号,更是让他觉得自己如虎添翼。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登上了舞台。眼前这个让乔克乔西先生和马恩先生都如临大敌的“虾头人”,再也无法让他觉得危险。可惜,这场战斗似乎来得太晚了。

    “我才不会输给你这个家伙!”大灾难的声音也仿佛变了一个人般,有着身后的女高中生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的稳定感,这个年轻人仿佛正在从内心发生一种快得惊人的蜕变,似乎在这一刻,终于破茧而出,成为了他一直所希望成为的那种人。

    “虾头人”从南岸乙姬眼前消失了,与此同时,“大灾难”身下的淤泥也卷向空中,将这个怪物的身影从空气中打了出来。两者的碰撞就好似大锤撞木桩,可怕的力量一下子就将“虾头人”砸在地上。黑光的“萤火虫”如飞蛾扑火般从淤泥中冲了出来,“大灾难”下意识知道它们要做什么——

    正如他感觉的那样,“虾头人”被这些黑光的“萤火虫”扑中后,就如同人们受到马蜂的蛰叮,疯狂地摆动肢体,它那张非人的头部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可动作却让人觉得它有些惊恐不安——仅仅是淤泥怪物,大约是无法缠住它的,但是,加上了奇怪符号的淤泥,以及这些符号本身,却可以让之如临大敌。

    “大灾难”不觉得自己在驱使什么,淤泥怪物的一举一动,就好似他本能地使用手脚,而这些黑光的“萤火虫”虽然是不同的感觉,却更像是自主行动——他觉得,自己和它的配合正越来越融洽,甚至有一种错觉,它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帮助那些归乡者,而是在等待自己。

    当然,“大灾难”再清楚不过了,这些奇怪的符号,就是归乡者们用它们那同样奇怪的力量激活的。所以,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虾头人”不得不变回那坚硬凝实的实体,它再一次挣动的时候,将整个外壳都蜕了下来。宛如灵魂出窍,那个坚硬的实体被淤泥吞没了,而变得比之前更加透明的它则漂浮到了半空,再一眨眼,就在另一侧出现。

    它无法接近南岸乙姬了,因为,从“大灾难”体内涌出的淤泥,那翩翩起舞的“萤火虫”,都团团围住了他身后的女高中生。这个不规则却全面的防御网,最薄处也足足有五米的径长。

    “大灾难”决定加一把劲,在第三次攻击中,让这个“虾头人”失去作恶的力量。它的行动虽然还很敏捷,但身体的异常也很明显了,它已经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衰弱。

    可另一边,冲向高台的丑陋中年人也同样打破了僵局。他手中的扩音喇叭状武器已经让这些归乡者吃尽了苦头,诡异的白风已经彻底消失于大厅中,同样诡异的,兼具头目模样的黑雾黑风同样也显得狼狈不堪。

    虽然井上司机已经不再使用之前那种无视敌我的大范围攻击了,可扩音喇叭状的武器仍旧对这些归乡者的特异之处有针对性的奇效。而且,谁也不清楚,这把武器到底是用什么做能源的,到底能够发射多少次。

    每一次井上司机扣下扳机,都会让龟缩在高台上的黑雾黑风濒临破碎。尽管黑雾黑风的浓度让它不至于像之前那般,一被这武器击中就被撕裂粉碎,可是,高台上的黑暗也正以可以感受到的速度变得愈加轻薄。

    黑雾黑风似乎铁了心要把守高台的位置,正是这个奇怪的坚持,让它无法逃离井上司机的攻击,而每一次它想要反击的时候,井上司机总是如得到了提醒般,立刻用扩音喇叭状的武器将这些攻击拦截下来。

    黑雾黑风没有具体的形状,如同真正的风一样变幻不定,蔓延和移动的速度也不是弱势。可当它无法自由吹拂的时候,除了被动地承受井上司机的攻击之外,似乎也黔驴技穷了。

    最终,井上司机毫无惊险地将高台上的黑雾黑风消除到了能够看见里边人影的程度。他可是不会认错的,那两个躺在地上的家伙,一个是那宿敌般的中耕大友,另一个则是外乡人乔克乔西。

    中耕大友躺下了倒不让他奇怪,如果不是靠着这把扩音喇叭状的武器,他同样对这些归乡者没辙。

    不过,连乔克乔西那样的男人竟然也失利了,倒是让他再一次对这些归乡者的实力刮目相看。在他接触双方的时候,感觉是不分高下,料想这个乔克乔西就算有点落入下风,也不至于变得现在这般束手就擒的程度。

    可眼前所见,明摆着是这两个家伙的失败,实在太难看了,竟然全靠那个不靠谱的年轻人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高中生支撑场面。井上司机决定,如果他们还活着,醒过来了,就一定要拿这件事好好糗一下他们。

    黑雾黑风再一次收缩,将高台上不见动静的两人彻底暴露出来,而自身也重新凝聚回那仅具人形的模样。这个一直高调扮演舞台旁白的“大人物”,似乎连站着都有些摇摇晃晃。面对丑陋中年人那粗壮而挺拔的身躯,连一张正常的人脸都不具备的归乡者更是显得异常单薄——原本趾高气扬的家伙,如今就像是一条灰溜溜的败犬。

    井上司机正准备用扩音喇叭状的武器处决这家伙,可他却看到高台上的两人稍稍动弹了一下,想了想,就没有扣下扳机——反正他也不确定,眼前的敌人是否还顽固地想要停留在高台上,如果对方放弃了,以自己扣动扳机的速度,还真不一定能抓住这家伙的尾巴,那时就连自己都有危险。

    他十分清楚,这个“大头目”的速度可是比黑雾黑风时快得多了。与其立刻被之逆转,还不如稍稍放松一下拴紧的绳索,给对方一个选择,以此拖延时间,等到众人齐聚再作打算。

    高台下方正准备动手的“大灾难”也发现了高台上的变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淤泥怪物收回体内,只余下黑光的“萤火虫”做战略缓冲。他后退了一步,紧贴着南岸乙姬,抓住了她的手以备万一。

    南岸乙姬也意识到了,形势似乎正迅速好转,正陷入一种奇怪的僵持中。无论如何,除了眼前不听使唤的“虾兵蟹将”以外,归乡者也只剩下那个古怪的人形了。

    她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随后就觉得全身酸软,之前让她大杀四方的力量,似乎消失得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运动过度般的后遗症。她几乎是靠着“大灾难”的肩膀,才能站住脚跟。

    “南岸,别把我的情况说出去。”她听到“大灾难”的轻言细语,想也不想就点点头。她虽然很担心“大灾难”的异常状况,可是,就算是之前那个不靠谱的年轻人让她这么做,自己虽然会有所犹豫,但大概还是会同意的吧。

    她同样认为,这种下意识的掩饰想法是很正常的反应,大家都会有这种时候,“大灾难”或许只是需要时间去想清楚。

    更何况,现在的“大灾难”确实有一种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沉稳。那非是虚张声势的东西,而是一种发于自然的感染力。虽然有时也会让她觉得,稳定地有点异常,就像是变了个人般。

    “大灾难”还是铭记着马恩先生的告诫,即便在占据上风的时候,也不愿意将这个怪物的秘密彻底暴露出来。他仍旧在警惕中耕大友。

    况且,就算继续攻击,能够彻底解决“虾头人”的几率仍旧无法判断,一旦陷入缠斗,无法中止,怪物暴露的几率反而会大大增加。还不如等到众人齐聚,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解决这个麻烦。

    就在各方的投鼠忌器中,高台上的两个人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中耕大友嘴巴嘀咕着听不清的话,但听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话,他的身上有多处伤口,衣装多处染血,可行动却毫无问题。

    另一边的乔克乔西就没这么好运了,原本遍布高台的丝线早已不见踪影,他虽然正试图站起来,却摇摇晃晃,又跌了下来。但在外表上,到是不见有什么明显的伤口,只是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两个惫懒货,快起来尿尿啦!”丑陋的中年人朝他们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