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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受难者

    乔克乔西的状态让“大灾难”感到担忧,这个成熟男人的眼神中罕见地露出疲色,面色也不怎么好,但除了他之外,在场众人似乎还真没有更好的选择。

    众人进入石林中,又各自选了几根石柱爬上去。攀附在钟乳石上的奇怪粘液和丝线让人觉得恶心,仔细看看,还有许多小虫子被粘液和水滴裹住,可它们并没有死亡,而是如在池塘中游泳般蠕动着。还有一些虫子沿着石柱表面和粘液丝线的表面攀爬,这些虫子通体透明,个头极小,细长的节肢甚至比它们的体型还长,它们爬动的速度十分缓慢,时不时还停下来,好一会都一动不动。

    南岸乙姬很不喜欢这些虫子和这般黏腻又脏兮兮的东西,花了好一阵工夫,才勉强克服了心理抗拒,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爬上了石柱。她不时侧头看向悬崖外,她还是一直能够听到那一阵阵逼近的海潮声。

    其他人看向头顶上方,钟乳石断裂后只剩下一些桩头,看上去很稳固,不会轻易坠落下来。站在这里的话,至少不会如之前那般被误伤了,等到钟乳石全都掉下来后,哪怕地面发生变动——大家都觉得,如果真如乔克乔西所说,这就是机关开启的方式,那么地面一定会发生某些变化——大家也仍旧拥有相对充分的应对时间。

    等到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乔克乔西才操纵自由隐者,继续用丝线切割其它地方的钟乳石。这一次,他总算是没出什么岔子,钟乳石按照预定的计划,有序地从洞顶的一侧轮到另一侧,纷纷坠落下来。

    这些钟乳石渐渐填满了众人所在之处的外围,尽管烟尘滚滚,回音隆隆,地动山摇,持续了好一会,却没有之前那么让人心惊肉跳了。乔克乔西将上方的钟乳石切割一空,正好填满了悬崖顶上的平地。话又说回来,众人之前都注意到了,悬崖之外的洞顶部分,是不存在这些钟乳石的,这又为乔克乔西的猜测多增加了一份可信度。

    还没有等烟尘散去,众人就觉得洞穴的震动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彼此验证,就感到身体向下一沉。在他们几乎以为是悬崖要倒塌,内心一紧的时候,下沉就停止了。从感觉来说,好像是整个平台下沉了一两米左右。

    “这是……就好似踩住了踏板开关一样。”中耕大友意外地说到,随即就满脸喜色,这个想法不正好证明了乔克乔西的猜测吗?钟乳石和平台是一体的,也许这些机关设计是这样的:用钟乳石的重量和冲击来压下整个平台,由此触发机关。

    其他人很快也有了同样的想法,尽管弥漫的烟尘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却又能够从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听出心中的雀跃。

    平台的下沉停止了一会,众人又有了那种陡然一沉的感觉,这一次,似乎是扎在地面上的石柱在下沉,而且,每一根石柱下沉的距离也不相同。众人所在的位置很快就有了明显的落差,最大的高度差足足有两米。

    随后,他们听到了一些金属碰撞,滚轴运转,齿轮咬合的声响,那是一种极其粗重又嘈杂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到底有多少东西在碰撞或运转,但却下意识觉得,每一个零件都无比巨大。这些声音一如他们事先的猜测,是从地下传来的。

    “真的开始了!”大灾难兴奋起来。

    等到烟尘渐渐散去,机械构造运转的声音却久久不歇,众人之间的距离也开始发生变化,这些石柱正在发生位移。以每一根石柱为中心,地面明显分割成了大量不规则的板块,每个人都能清晰看到这些板块之前的裂缝。平台好似拼图一样,在分解,在扩展,在转移,凌乱而古怪的调整过程,让人眼花缭乱。

    可是,明眼人都发现了,镌刻在地面上的那些花纹在板块移动后,重组成了另一种相对有序的形象。说是有序,只因为这些花纹多为矩形、梯形、三角形和圆形构成,不过,将这些形状揉成一个整体去看待的话,也仍旧让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缕缕的冰蓝幽光在这些花纹中游走,这些光不是同一时间亮起的,而是如跑马灯一样,从一侧滑到另一侧,每一次都构成了不同的形状。这些形状同样是由那些日常熟悉的形状结合而成,可整体看来却有一种怪异的错觉:仿佛没有一根直线。

    众人很快就发现,这些发光的花纹已经蔓延到了每一根石柱上。这些下沉的石柱镶嵌在平台上,就好似巨人才会使用的按钮,有一些在被发光的花纹缠绕上后,又从地面弹了起来。

    转移,拼接,发光,游走,上浮,下沉……这宏大又充满了动态的场景,让人觉得自己正目睹一个人工的奇迹。

    还没有等众人回过神来,这些不断奔驰游走的幽光就彻底消失了。可平台的震动和重组还在持续,下一刻,只见到一些光沿着肉眼隐约可见的平台边缘依次亮起,等到它们绕着边缘转了一圈后,便构成了一个极为显眼的幽光环。头尾相聚的幽光继续向环形内围游动,不多会,就组成了一个奇异而扭曲的,由弧线构成的五芒星。

    最终还是停下来的幽光,抵达了这个巨大的五芒星中心,如添加了油料的火堆,光色陡然高涨。

    “这是——!”众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类似的图案了。

    “神印!”中耕大友沉声到。

    “和之前那些古怪符号的感觉有点相似。”南岸乙姬说:“之前那些符号是和黄衣之王有关吧?”

    “那些人认为,那个符号是黄衣之王的神印。”井上司机解释道。

    “现在这个神印,是代表cethulhu,还是代表你的叔叔追寻的那个全知者之神?”大灾难不由得问到。

    “应该是全知者之神吧,毕竟——”中耕大友还没说完,就见到更多的幽光从不同的端点亮起,于这个奇妙的神印之中穿行。众人注意到了,这些光的线条,基本上是沿着地面上的复杂纹路进行,总体而言,比这些纹路简约许多。

    这些光走的是直线,弧线寥寥无几,不同的直线构成了众多的夹角,三三两两的夹角和直线单独拿出来看,有的是三角形,有的是五芒星,无不棱角分明。然而,众人也发现了,虽然这些直线和夹角能够组成多边形,却没有一个矩形。

    光的纹路和无光的纹路之间,出现了一种分离的层次感。

    “这又是什么?”现在,大家都有点弄不懂了,只是,这些图形或符号都明显不是胡乱的涂鸦之作,让人觉得存有某种深意。

    扭曲五芒星团最中心的那团幽光,大致上位于所有图形整体的中心,而地面的震动又开始变得强烈了。巨大的构造运作声,在整个洞穴中回荡,即便掩住耳朵也不难听到。

    咔嚓咔嚓,隆隆隆——

    众人还没来得及喘息,就看到最中心高涨如火炬的幽光冉冉升空,它是被所在之处的地面隆起顶上去的。

    隆起的地面呈巨大的石碑状,正对着众人方向的石碑表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幽光仿佛是从这东西里涌出来,顺着石碑表面淌下,才流入地表上,构成那些奇怪的图案。

    洞穴里的光线和阴暗不断交错,虽然谈不上昏暗,却又让众人的视野不是很清晰,他们瞪大了眼睛,想要去看清那巨大石碑表面的东西,看清那个流淌出幽光的源头。

    然而,最先叫起来的,竟然不是眼神最为锐利的乔克乔西,而是井上司机。

    “姐,姐姐!”他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叫喊,脸上的震惊就好似冻僵了一样。

    ——姐姐?

    其他人也一阵愕然,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看清了,才发现那果然是一个女性。她悬挂在石碑表面上,低垂着头,披头散发,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长相,皮肤却有一种非活人的惨白感,浑身一丝不挂,被幽光缠绕着,又有一股莫名的神圣感。

    乔克乔西觉得,这个女人的形象,就像是其它宗教里以受难形象出现的神明。她的双手同样是张开的,与身体之间呈十字,只是,手肘到手掌的部分,全都没入了石碑里,却没有突兀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她和石碑本来就是一体的。

    而她的腰部以下,也同样如此。只是,在腰部以下的石碑位置,石碑表面上的幽光虽然复杂,却隐约像是一条鱼尾。结合其整体来看,这个女人就好似一条美人鱼被硬生生嵌入了石碑中。

    而这个女人,就是井上司机的姐姐?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这个丑陋的秃顶中年人,只见他本就不协调的五官更是扭曲起来,既惊喜又恐惧,还充满了不解。

    “你确定?那是你的姐姐?”大灾难不由得说,因为,从众人的位置根本看不清那个女人的样子。可假若那真的是井上司机的姐姐,其此时的情状又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即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个女人才是如今这副样子,却也都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不,不!怎会如此?!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井上司机只是怔怔地喃喃自语:“没有在墓地里找到你……啊!!!!!”他发出尖锐的如同哭泣般的叫声,抱着头仿佛崩溃了一般。

    “你的叔叔到底做了什么?”乔克乔西猛然扭头看向中耕大友。

    井上司机的悲鸣实在触动人心,让读书会的每个人都露出不忍之色,尽管没有接近那个女人,大家却都有着极为不详的预感。而一想到这个地方,就是最终要取出“珍宝”的地方,南岸乙姬的表情也慌乱而惊惧。她不由得退了一步,差一点就摔下石柱。

    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诡异,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做正经事的地方,只会让人觉得,无论做了什么,绝对都是事与愿违。

    “我,我不知道。”中耕大友结结巴巴地说,但语气随即又坚定下来,“无论如何,我都相信叔叔,他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他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而且,那也不一定是井上的姐姐,我们都看不清她长得怎样。你们真觉得那是人类?而不是雕刻在石碑表面的雕像?”

    他这么一说,却又有几分道理。可大家都在怀疑,一时间,都没有人想要上前。

    洞穴内的变故渐渐停歇了,那些构造运转的声音也渐渐落去,洞穴只是变了个模样,却又陷入一种沉重的寂静中。

    “你们到底还想不想取出珍宝?”中耕大友猛然对众人喊道:“我们没有时间了,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如果不取出珍宝,我们忍受的苦难不都白费了吗?难道你们以为,那些归乡者死了,那个女高中生就会安然无事吗?别傻了!cethulhu的力量深不可测,不取出珍宝,厄运不会停止,灾难也会再次降临!”

    “我还是不能相信你,中耕大友。”大灾难沉声道,他已经跳到了南岸乙姬所在的石柱上,将腿脚酸软的女高中生搀扶起来,“这里和我们想象的都不一样。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在这里取出珍宝是正确的选择?”

    “我无法证明。”中耕大友干脆利落地说:“我也打不过你们。决定权在你们手中,我只能说,只有这里才能取出珍宝,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都是取出珍宝必要的条件。”

    说罢,他看了一眼跪在石柱上,瑟瑟发抖的同镇对头,深吸了一口气说:“井上都变成这样子了,我打算带他走近点,看看那个石碑和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呢?”

    “我们也一起过去。”乔克乔西不假思索地说。尽管这可能不是什么正确的决定,但却是唯一的选择。他又对“大灾难”和南岸乙姬说:“取出珍宝的事情暂且放一边,如果我们不过去,就根本无法做出决定。”

    “大灾难”看了一眼南岸乙姬,有些担忧,但还是赞同乔克乔西的说法,可他最终还是决定,将选择权交给这个女高中生。如果南岸乙姬决定不过去,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他都会留下来陪着她。

    “我,我知道了……”南岸乙姬有些艰难地说,虽然心中恐惧,可身边的人一直都在,她觉得自己从他们身上,多少汲取了一些勇气,“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了,不,就算能够平安回去,之后也会给家人带来危险吧?”

    她想到了,珍宝在自己体内的话,那些对自己和身边人的阴谋诡计,就一刻都不会停止。因为,这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更何况,大海的咆哮同样让她感到不安,一旦自己什么都不做,仅仅是随着时间流逝,就会发生某些可怕的事情。

    她当然担心自己,可同样担心“大灾难”和乔克乔西,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以“自己害怕为借口”,将读书会的大家推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看来已经做出决定了。”中耕大友深吸一口气,跳到井上司机所在的石柱,拽着他的领口,将他拉起来,又狠狠给了这家伙一个响亮的耳光。井上司机那混乱又茫然的眼神渐渐清醒过来,他只觉得面皮疼得要死,好似都胀起来了。等到看清眼前那张死对头的丑脸,便下意识用力一推,骂道:“你这家伙!”

    “看来是清醒点了。”中耕大友站稳了脚跟,冷笑道:“蠢货,我们现在要去石碑那边,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一起来吗?”

    “说人蠢的家伙才是真蠢!”井上司机的脸色剧烈变幻,最终咬牙对其他人说:“我也一起去。”

    “那真的是你的姐姐?你怎么认出来的?”大灾难不禁问到。

    “……感觉。”井上司机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对姐姐的感觉很准的,我就知道是她。”他停下来,咬牙切齿地瞪着中耕大友,说:“你的叔叔就是个畜生!”

    “我相信我的叔叔,就算那真的是你的姐姐,他这么做也一定有正确的理由。”中耕大友没有与之争辩,也没有表露出恼怒或羞愧,只是这么冷静地说着,然后率先跳向了前方的石柱。

    众人互视一眼,也纷纷尾随其后。众人完全没有下到地面的想法,且不说地面的变动到底有没有构成某些陷阱,仅就眼前所见的状况,那些幽光都是从那个嵌入石碑的女人身上流出来的,让人不太想接触。

    只有什么异常情状都没有出现的石柱顶部,才让人觉得是安全可行的地方。一行人就好似猴子一样,上窜下跳,费了好一股劲,才渐渐来到了石碑下方。

    在近距离看,更觉得这座石碑的高大,目测至少有二十米高,那个奇怪的女人位于中上部分。众人站在能够看清楚她的地方,仔细观察着她的情况,可是,即便在这么近的距离,仍旧找不到这个女性身躯和石碑之间的明显过渡。

    明明肉质和石质是不一样的,却在两者身上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