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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不正义的成就

    中耕大友看向井上司机,再一次问到:“她真的是你的姐姐?”

    井上司机没有回答,他抓着头皮,脸上的表情早已经僵硬了,他的眼神完全不似正常人,让人心脏紧缩。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却无法想象,那究竟该是如何的痛苦。

    南岸乙姬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情绪来面对这个丑陋中年人,她没有过亲人遇害的悲惨经历,无法去用同理心感受,乃至于无法理解从这个丑陋中年人身上满溢出来的那深沉而负面的情感。她只觉得自己在此时说出的任何劝慰,对这个男人都只是轻飘飘的谎言。同时,她也因此产生了一种窒闷的恐惧感。

    “大灾难”张了张口,同样什么都说不出来,哪怕他仍旧在怀疑,这个石碑上的女人,真的是井上司机寻觅已久的姐姐吗?可他觉得,这个问题已经不是重点。

    众人距离石碑已经足够近了,可对井上司机而言,却远远不够。他开始继续向前,众人连忙追上,一直到了石碑正下方的石柱上。在这个位置想要看清石碑和石碑上的女人,反而没有那么轻易了。

    他们仰起脖子,只见那女人垂着头,却依旧看不清她的脸,她的头发在这个距离显得有些不似正常人的头发,那长发黝黑而蓬松,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不知道该形容为干涸还是坚硬的质感,但却又不是粗糙,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光滑的光泽。

    ——有点像钻石呢。

    南岸乙姬不由得这么想到,这女人的头发光泽是闪烁的,就好似钻石的不同切面在不同角度下发出不同的光芒。

    与其他人不同,中耕大友和乔克乔西在第一时间就接触了石碑表面,手掌传来的触感很独特,有点类似于加工过的大理石,冰凉而坚硬,沉甸甸的石质感。仅就石料给乔克乔西的印象,大概就是最高档的石材了吧。

    而这块石碑上没有一丝接缝,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能够看到的部分也没有任何瑕疵,这是一体成型的石碑,体积如此之大,加工起来也必然费时费力。

    要说独特,仅仅是和石碑融为一体的女人就足够独特了,但仅看石碑本身,虽然有不少让人惊异的地方,却又没有太异常的感觉,仿佛就只是高等石料的精加工。

    “等等,井上先生!”大灾难突然叫起来,两人连忙往那边看去,只见到井上司机举起了那把扩音喇叭状的武器,对准了石碑。在他扣动扳机之前,“大灾难”扑了上去,将他的手臂压了下去。

    大家不知道井上司机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真的可以摧毁这座石碑,可这么做就一定可以解救石碑上的女人吗?说到底,那个女人和石碑之间到底是何种情况,众人依旧没有半点了解,而且,要取出“珍宝”,给这场大冒险彻底划上句号,说不定还得用上这座石碑。

    无论如何,在其他人看来,井上司机的举动不仅是鲁莽,更是昏了头。这个男人可能什么都没想,只是意气用事。

    中耕大友和乔克乔西连忙赶过去,帮着“大灾难”将井上司机压住,并从他的手中夺走了扩音喇叭状的武器。井上司机不依不饶地挣动着,嘴巴里发出嘶哑而浑浊的叫声,可他发出的都是毫无意义的声音,他的理智似乎完全崩溃了,表现得就像是一头受伤却凶恶的野兽。他原本就很丑陋的面容,加上这股发了疯般的神情,让南岸乙姬又下意识退了一步。

    “真是的,尽给人添麻烦。”中耕大友嘀咕着,对乔克乔西说:“让他睡上一会比较好吧。”

    乔克乔西看了看井上司机的眼睛,也觉得这家伙暂时没救了,便点了点头,伸手在他的脑后一敲,令其昏迷过去。这一下,井上司机的身体终于像是死鱼一样软在地上,只是时不时还抽搐一下,就算是昏迷了,似乎也在做着可怕的噩梦。

    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这个男人的噩梦也是关于姐姐的吧。

    南岸乙姬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情之色终于忍不住从脸上浮现出来,她对其他人问到:“井上先生不会有事吧?”

    “不清楚,他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乔克乔西也无法断言,他看向中耕大友,沉声问到:“你的叔叔到底在这个女人身上做了什么?现在,井上先生也昏迷过去了,你也该说点有用的东西吧。”

    中耕大友闻言露出一丝苦笑,但是,他的眉头稍稍松了一些,似乎真被乔克乔西说中了:他确实知道一些情况,只是之前碍于井上司机,根本就不想说出来。

    看到他的表情,读书会的三人立刻觉得,中耕大友的那位天才叔叔真的做了一些不足为人道的恶事。而眼前的境况,真的就是那些错事的证据。

    “先说好了,我仍旧认为,叔叔做出这些事情,也许不合人情,也违背了道德,但却是必须的,有道理的,十分必要的。”中耕大友再三申明。这一次,大家没有反驳,依旧盯着他,正确和错误暂且不提,大家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我说过,我的叔叔对我进行过改造。所以,我才能用自己的血肉破坏这个女孩体内的血脉平衡。”中耕大友这么说到。

    南岸乙姬不太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她只记得,自己清醒后就大发神威,但乔克乔西和“大灾难”也不想说明,当时的状况实在有点骇人,这个女高中生的胸口被贯穿了,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记忆。

    “要知道,无论改造也好,研究也好,都需要大量的素材和实验,这个女人或许就是我叔叔做过的实验之一。”中耕大友深吸了一口气,说:“想要拯救镇子,就必须明白cethulhu到底是什么,镇子的诅咒又是怎么回事。这一切,都和镇上流传已久的传说故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什么人鱼呀,血肉呀,血统和生育,总之就是生物学方面的东西……所以,我的叔叔试图从基因入手进行调查,这算是很容易理解吧?”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很容易就接受了。

    “人体基因工程学需要大量的样本,外地人的基因样本很容易就获得了,但本地人的基因样本却要从头做起。过去的一些天才也稍稍涉及了这个方向,提到过类似的想法,都给叔叔提供了基础,带来了启发。但是,将本地人的基因工程推动到一个真正可用的程度,是叔叔对镇子最大的贡献。”中耕大友说到这里,脸上充满了自豪感,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

    “具体的情况,其实就算我知道那些信息,也无法理解。我对基因工程什么的,完全就是门外汉,哪怕每一个字都懂得,连起来一看,就像是天书一样。”中耕大友说到这里,还不禁打了个寒颤,“那真的很可怕,如果仅仅是看不懂就算了,一旦坚持看下去,就会恶心想吐,甚至头晕目眩,我的叔叔……早年的时候,让我去帮忙,结果我好像是昏迷了,具体的情况不太清楚,总之,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说实话,我很害怕提及这些事情,不是感到害臊,而是真的害怕,你们懂吗!?”

    他有些激动,似乎他所知道的一些信息,他的一些和那位天才叔叔牵扯到一起的过往,真的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和精神创伤。

    “所以,你完全就不想去知道,这个女人和石碑到底是什么?”乔克乔西在这个秃顶中年人喘了一口气后,才这么问到。

    “是的,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打算想起来。反正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和石碑,肯定和叔叔的研究有关,是他的一个实验。”顿了顿,他又加重了语气,说到:“说不定是实验的成果,放在这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发挥其功效——我十分肯定,这个石碑和上边的女人,和“珍宝”一定有某种联系。要取出“珍宝”,就必须通过这玩意。”

    “也就是说,井上先生的姐姐是你的叔叔的人体试验的受害者……同时也是其研究成果的集大成者。”大灾难这么总结到,南岸乙姬用力点点头,只觉得恰如其分。

    “基因工程需要的实验体那么多……”中耕大友这一次也没否认了,但他还是表示,“只是有可能是井上的姐姐,到底是不是,我们又没有证据,井上不也没有看清那女人的样子吗?”

    然后,他又争辩道:“如果没有这些实验和成果,我们也没办法取出珍宝,不是吗?”

    他的话让南岸乙姬内心复杂,她当然可以想象,天才叔叔的实验到底给他人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遭遇不测和痛苦,井上司机不过是那些受害者之一,而他表现出的痛苦,有一部分就好似是由她带来的一样,只因为,她似乎就是这些实验和成果的受益者。

    假设自己知道这一切,她大概是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可她又什么都不知道。如今木已成舟,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和表情,去面对醒来后的井上司机了。

    “大灾难”也有些义愤填膺,可中耕大友的天才叔叔做了那么多坏事,如今人也死了,就算想要追究,按道理来说,也不能拿中耕大友来置气。他有一股痛恨和愤怒,闷在胸腔里,无处可以发泄。甚至于,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评价眼前的人和事,因为,想要结束这场可怕的灾难,就不得不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即便是胜利,也完全是基于大量无辜者的痛苦和悲伤之上。

    自己这些人的经历,并不是什么美丽而浪漫的童话,也不是什么精彩绝伦的冒险,除了痛苦之外,似乎就只有“活下来”这一件事,是唯一可以庆幸的。

    而自己的外祖父,在这种种事件中,又充当了怎样的角色呢?外祖父和中耕大友的天才叔叔有一份密切的联系,可以想象,那绝对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好事。

    年轻人抱着脑袋,他只觉得这一幕幕可以想象的,纷繁用来的黑暗,塞满了自己的内心,让他如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经受那刮骨寒风的摧残。

    只有乔克乔西不为所动,只是,看到两个年轻人的痛苦而纠结的表情,反而露出赞许的眼神。在他的心中,两人的痛苦,正代表了他们拥有可贵的良知。面对这些刺痛人心的黑暗,同流合污者是不会这么难以忍受的,甚至于,倘若善念不足,也很容易将这些事实当做是必然的,有道理的,没办法的事情,自然而地接受了。

    正如眼前的中耕大友,他或许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得很友好,但乔克乔西从来都不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中耕大友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自己的天才叔叔做的事情,并认为这是天然正确的道理——也许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确实是破局的方法,真的帮了自己这些人一个大忙,有其必然的道理,可却绝对谈不上正确。

    乔克乔西是这么认为的,却没有安慰两人,只是摸了摸两人的头。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他这么问到,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在替两个年轻人说话。他觉得,要让这两个年轻人问出这句话,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他可以保持平静,因为,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哪怕马恩如今站在这里,他也不会将话语权让出来。他的人生经历之丰富,在读书会里无人能比,正因如此,他才必须站出来。

    他站出来了,将两个年轻人的视线挡住,面对中耕大友那毫无怜悯和愧疚的眼睛,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平静,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动摇。中耕大友在对视中,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脸上那些生动的表情收敛了一下,沉声回答道:“我虽然不清楚这个石碑和女人的具体情况,但叔叔留下来了一些信息,让我可以启动这东西。我只是一个操作员,按照既定的程序,将珍宝取出来。”

    “对南岸有伤害吗?”乔克乔西再一次问到。

    “不会……”中耕大友似乎抵不住成熟男人的直视,微微让开了视线,咕哝了几句,改口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但应该没事。叔叔对研究很热诚,也很苛刻,从不允许半吊子的成果。只要叔叔研究透彻了,那就肯定没事。”

    “那么,你认为,你的叔叔对如何取出珍宝,已经研究透彻了?”乔克乔西又这么问到。

    “是的,我这么认为!”中耕大友有些气愤,“我们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大家好嘛,都到这一步了,你们还怀疑这怀疑那,拖拖拉拉的,到底还要不要做下去?反正都是由你们自己决定,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又不是天才,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乔克乔西朝身后两人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自己等人已经没有退路,即便再三确认,在对方情绪起伏的时候,他也无法从中耕大友的脸上找出更多的端倪来。正如马恩所言,这个秃顶中年人真的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家伙。他要不是真的无奈,要不就是真的很擅长临场做戏。

    两个年轻人的表情虽然不太好看,但还是站了出来。

    “那就开始吧。”大灾难的表情有些难看,他尽量不去看昏迷的井上司机,那只会让他的内心充满了同情和愧疚,而无法去保持一个警敏的状态。事情还没有结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越是要提起十二分注意力来。

    “这就对了嘛!”中耕大友一边抱怨着,一边将断手插向石碑。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在断肢截面和石碑表面触碰的时候,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喷出大量的血,这些血竟然让纹理坚硬的石碑表面产生了某种化学作用,滋滋作响,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下去。

    中耕大友的断肢就这么渐渐地插进了石碑中,就好似钥匙一般拧动。这一下,这个秃顶中年人立刻遭遇了巨大的痛苦,脸色发白,凸瞪的双眼就好似要掉出眼眶了。

    石碑上的幽光纹路一下子就从中耕大友的断肢蔓延到了他的全身,而中耕大友的身体就好似被电击一样抽搐着。他那光秃秃的脑袋,竟然也浮现了一些复杂的纹路,令其整个人,与这座石碑,与这巨大的平台,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和谐感——他这个人,仿佛本就该是其中的一部分。

    读书会三人目睹这一异常的状况,心中担忧,却不敢打断。乔克乔西甚至拉着两人倒退了好几步。

    中耕大友似乎还是适应了这种痛苦,他缓缓扭过头来,竟翻转了四十五度角,让人觉得他的颈椎是不是都融化了。他的眼球发白,看不到任何瞳孔,白森森的眼珠子让人内心发紧。这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

    “抓住我的手。”他这么说到,声音嘶哑。

    大家都下意识明白,他是在对南岸乙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