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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再见,朋友

    正看着形势大好,可乔克乔西身上突然出现的异常,却让年轻人似乎明白了,中耕大友为何那么的有恃无恐。马恩先生曾经的嘱咐也涌上他的心头:

    “虽然不太确定,但是,大灾难……jojo作为保险,并不是万能的,你才是真正的,最后的保险。”

    乔克乔西先生面对归乡者大头目时的窘迫,已经证明了马恩先生的这句话,可是,他原本以为,那已经是全部。眼前所见在告诉他,马恩先生的远见并不仅仅如此。

    乔克乔西的行动看起来仍旧是那么的勉强,却足够的敏捷,他总能在“猎犬”袭来的时候,将自己的创伤保持在最低限度,尽管那样的举动不时让人惊出一头冷汗。“大灾难”和南岸乙姬都明白,乔克乔西先生已经累了。

    谁都会有疲倦的时候,尤其是总冲在最前方的人。

    ——马恩先生……

    在这孤立无援的状况下,这是读书会的大家最经常想到的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如今已经不在他们身边了。双方隔着大海,尤其这狂暴的天气中,真的很难让人有所期待。

    “大灾难”努力收敛着脸上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人需要照顾,即便他自己也渐渐有一种穷途末路的危机感。

    “不要辜负jojo竭尽全力带来的机会,但你要明白,你唯一能够做到的,最有把握的一次机会,究竟是何时。”马恩先生的声音在“大灾难”的脑海中回响着,“不要被jojo的失败迷惑了,不要感情用事。”

    那个如白杨一样笔挺,胸前有着一抹深红色的背影仿佛穿过时间和空间,从远方走来。“大灾难”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是自己被乔克乔西的意外惊呆了,精神压力太大才产生的错觉。

    可是,这个模糊的深红色,确实让他按捺住了那沸腾的情绪。

    ——马恩先生!

    ——乔克乔西先生!

    他拖着南岸乙姬向更远处撤退,可是,那个如变了个人般,无比冷静又从容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两人跟前。

    “中耕大友!”大灾难低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乔克乔西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猎犬”确实被困住了,他似乎也还能支持下去,可就是有什么地方忽略了。他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正常起来,更是耳聪目明,就好似平日里那般,他能够听到许许多多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可是,只有一个声音是最清晰的。

    “中耕大友!”那是大灾难在说话,他下意识转头望去,只见到“荒野之鹰”正落入悬崖外的深渊中,而那个本该被束缚在“自由之鹰”内部的男人,却好整以暇地来到了两个年轻人面前。而原本应该反馈的丝线,对其毫无感应,就好似那个男人根本不存在。

    ——我的感知……失控了?

    经验老道的乔克乔西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中耕大友正等着这一刻呢!可是,他看到了这个男人抬起的手,两个年轻人步步后退,却如蜗牛一样缓慢,无论那个男人要做什么,他们都不可能躲开——乔克乔西知道,自己无法将这一切当成是错觉。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身体已经行动起来,没什么好犹豫的,即便这就是错觉,也不是他能够判断出来的错觉。

    他已经,什么都不能相信了,但却要相信任何可能。

    “大灾难”和南岸乙姬眼睁睁看着中耕大友向自己走来,虽然两人不断后退,可眼前这个男人的逼近就好似幽灵一样虚幻而快速。混乱的事物在这个男人的周遭不停断裂又拼接起来,仿佛破碎的镜子里倒映出不同的景状。

    那些纵横交错的丝线明明拦在彼此之间,可却如镜花水月般毫无用处。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避让的意思,就这么直挺挺地走了上来,穿过了丝线。

    压力让两个年轻人都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还在呼吸,还有心跳。

    中耕大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似乎正从富有镇民特色的特征,转变为另一种特征,两人说不出有多大的区别,可就是觉得不一样。或者可以形容为:极度的丑陋变得普通的丑陋,而且,每一秒都在持续转变下去。

    两人都觉得,这个丑陋的秃顶中年人变得更加年轻了。

    “不得不说,珍宝的效用真是非凡!”中耕大友的声音传来,两个年轻人听到的时候,是从背后传来的。

    他们一转身,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中耕大友,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到了自己等人身后。而在中耕大友的身后,乔克乔西正荡着丝线,向这边抛来。

    ——乔克乔西先生!

    大灾难突然觉得,这个成熟的男人不应该来。

    中耕大友一抬手,就抓住了南岸乙姬的肩膀,他此时,已经站在了这个女高中生的身旁。“大灾难”挥拳打去,却落了个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正从他的后背传来。他几乎可以想象,中耕大友的手即将穿透自己的背脊,就如同他在之前的战斗中,捅穿了南岸乙姬的身体那般。

    可是,这个变化巨大的敌人,却给“大灾难”一种猫捉老鼠的戏弄感。这并不是说,他不会下杀手,只是,他其实可以更干脆利落一些的……

    劲风袭来,“大灾难”几乎要忍不住使用“无人永生”了。可是,乔克乔西的身影先一步撞开了他,“大灾难”伸手拽住了南岸乙姬的裙子,两人在地上翻滚着,乔克乔西的这一撞毫不客气。

    当“大灾难”抬起头,一捧热乎乎的红色就洒在了他的脸上。

    飞溅的鲜血洒出了很远很远。

    “大灾难”看到了,中耕大友仅剩的手臂扎穿了乔克乔西先生的胸膛,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正被他捏在手里。而乔克乔西先生却是一脸不可思议,他抬起的手挡错了地方,随即,那已经干枯而虚弱的脸上,浮现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乔克乔西想要做点什么,可是,“不定形菌丝”在汲取着他,干涸的精神不断变得萎靡,错乱的感知让他频频失误,最终,仅剩的挣扎也被这一穿胸而出的手夺走了。

    他已经无法动弹了。

    “我就知道……”轻轻的咕哝声,几乎不可听闻,“……亏死了。”

    中耕大友猛然抽回手,连那颗心脏都抓了出来,空洞的胸腔里混糊一片,好似一大堆破碎的镜片塞在其中。更汹涌的鲜红喷洒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成熟男人从未垂下的脑袋一顿,就再没有抬起,他的脚下,血泊四散。

    不羁的冒险者,荒野之旅人,乔克乔西,死亡!

    “永别了,jojo。”中耕大友平静地说。

    “乔克乔西先生!”

    乔克乔西没有回应两人的叫喊。南岸乙姬无法如“大灾难”那般将声音喊出来,可是,这个成熟男人的身影在眼前倒下,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几乎让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乔克乔西先生竟然会就这么死掉了,这简直荒谬得可笑,同样也荒谬得可怕。

    女高中生的脸煞白煞白,她的手在颤抖,她的脚仿佛失去了力量,她觉得自己的全身就好似被一道无比强烈的电流击穿了。她几乎无法接受眼前的景象,飞溅在她肌肤上的鲜血,就好似烧红的铁烙般,让她的神经不断抽搐。

    “可恶!”大灾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好似伴随着这个成熟男人的倒下,被一把利刃刺穿了。他无法描述自己的悲痛,甚至于,他已经不觉得那是一种悲伤和痛苦,因为,那只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折磨。

    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可他又必须冷静下来,马恩先生的告诫如在耳边,乔克乔西的期待也好似浮现眼前——如果是这两个人的话,就绝对不会被这些无用的情绪左右,也不会被这个严酷的现实打倒。

    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战斗下去!

    “大灾难”的指甲嵌入手掌中,掐出深深的印子,现在,他是仅剩的男人了。他猛然将身边的南岸乙姬推向后方,女高中生措手不及,似乎还沉浸在那强烈的悲痛和恐惧中,支支吾吾,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是,当“大灾难”的身影挡住了前方的中耕大友时,这个女高中生强烈意识到了一些她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的心好似破碎了,她想要阻止这个年轻人,哪怕对方如今也已经变得和过去大为不同了。

    ——不行,不行!会死的,大灾难,会死掉的呀!

    哪怕只有“大灾难”一个人可以活下来也好,这场战斗,自己这些人已经输了,再继续下去,也不过枉费生命而已。

    ——够了,已经够了!

    南岸乙姬伸手要去拉住“大灾难”,可这个高高立于身前的身影,就好似刻意躲开了一般,义无反顾地踏足而去。

    “你也要来吗?”中耕大友的声音在两个年轻人的耳边响起,那毫无波动的语气,就好似来自地狱的深处,让人不寒而栗。对付乔克乔西的完全胜利,足以证明这个男人如今有多么强大。他已经设计好了,一切都在他的轨道上,他就像是一辆奔驰的火车,要带着所有人前往他所希望的未来。

    可是,那并不是每个人所希望的未来。甚至于,“大灾难”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在期待什么,他过去所讲述的理想,所表达的冲劲,以及那真挚的情感,到底有哪些是真实的。

    他多少了解一些过去的中耕大友,可现在这个男人,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

    即便如此,他也是南岸乙姬最后的保护者了。

    他来到了乔克乔西身边,中耕大友没有阻止他,只是用平静而从容的眼神看着,仿佛在等待他做出选择——任何选择。

    这样的态度好似在说:不挣扎一下,又如何知道什么是绝望呢?

    ——啊,是呀。

    “大灾难”觉得自己真的听到了对方这么说,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放弃该做的事情,理由不应该是“绝望”。

    “大灾难”听到了更多的声音,感受到了更多的躁动,这个爬满了菌毯的大地,就好似生病了一样。

    菌毯失去了主人,亦或者说,失去了约束者,动静愈发古怪起来。乔克乔西流淌在地上血,发出咕噜噜的冒泡声,丝线钻入其中,沿着干血水钻进了这个早已经停止呼吸,没了心脏的身体。

    “大灾难”曾经寄望于,它们是在通过某种奇异的方式复活乔克乔西先生,可是,现实就如果过去无数次般,再一次打击了他。它们其实是在吃这这具尸体,“大灾难”不仅看到了乔克乔西的身体正迅速被掏空,更以一种古怪又直白的知觉,理解了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就像是一种本能的报复,亦或者是,一种习以为常的行为。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中耕大友猛然挥手,空气就好似龟裂了一样,又仿佛是碎裂的镜片飞溅于空中,这奇妙的景象一直扩散到菌毯所占据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这些位置上的景象,都在扭曲中破碎了。

    四分五裂的菌毯没有失去活性,反而向中耕大友涌去,无数的丝线如巨浪般卷起,有一部分就连扭曲破碎的空间也无法阻挡,它们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直接而暴力地冲了上来。

    可下一刻,如同时间倒退般,翻涌卷起的丝线消失了,菌毯退回了它们原来的位置,继而又如倒带的画面般,当时是如何扩张的,此时就是如何萎缩的。可是,它们本该在的地方——乔克乔西——已经死亡了,被它们吞吃一空了。

    回归之处的彻底消失,让它们好似缩回了空气里,跌入某个看不见的深渊中,就此再也不见一丝痕迹。

    ——这绝对不仅仅是普通而言的时空作用!

    “大灾难”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即便猜测中耕大友的表现如此惊人,是因为他利用“猎犬”夺走了“珍宝”,并用某种独特的方法引动了“珍宝”的力量。可是,这种使用方式未免太成熟了,完全看不出副作用所在。按理来说,这种超乎常识的事物,总是难以驾驭的,那么,中耕大友又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就对之驾轻就熟呢?

    哪怕承认中耕大友天然拥有某些优势,可是,以“大灾难”自己的亲身体验,熟练到这种程度,仍旧有些不合情理。

    “大灾难”最终只是在地上拾起了乔克乔西的帽子,这是乔克乔西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年轻人将这顶帽子压在头上,对着中耕大友挑了挑食指。

    ——现在,我是你的对手!

    中耕大友的目光转开了,落在更后方的南岸乙姬身上。就在他挪开视线的一瞬间,“大灾难”奔驰而上,他依旧没有使用“无人永生”,但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使用,才能让自己成为真正的最后的保险。

    他就像是一个普通人那般,正常地冲锋着,朝可怕的敌人挥动了普通的拳头。

    中耕大友根本就不把这种无力的拳头放在眼里,“猎犬”从他的肩膀上扑了出来。“大灾难”好似受到了惊吓般,就连闪躲都十分狼狈,连滚带爬,就如同他过去做的那样。

    朦胧的轮廓与之擦身而过,带走了他的胳膊。鲜血好似从水管中涌出般洒了一地,“大灾难”的面色扭曲,苦忍着疼痛,可是,他的心中完全没有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慌张。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下场,不,毋宁说,这才是开始!

    “……大灾难,弱者要战胜强者,需要一点运气,需要一点伎俩,需要忍受苦痛,更需要无视这一切。”

    “……大灾难,不要抗拒自己的恐惧和懦弱,你要将它表现出来,承受它,让它成为你的武器。”

    “……大灾难,最真实的表演,就是将你的真实表达出来。”

    “……大灾难,无论是谁,当他越是在意某个目的,距离目的达成越近的时候,就越容易被一叶障目。”

    “你只有一次机会。”

    马恩先生的声音,好似和乔克乔西先生的声音重叠起来。

    大灾难……大灾难,大灾难!

    ——是的,我是“大灾难”,黄衣之王的悖逆者,比格·底扎斯特!

    “大灾难”瞪大了眼睛,断手的剧痛仿佛也消失了,下一瞬间,“猎犬”那朦胧的身影从他手指之间钻了出来,他大吃一惊,可是,他同样看清了,自己手指之间的“角度”。

    在异常扭曲的环境里,这个怪物明明已经不需要这种“角度”了,可它仍旧从中钻了出来,带着浓浓的恶意。

    “大灾难!”南岸乙姬眼睁睁看着那朦胧的如雾气般的轮廓盖住了年轻人,那如鲠在喉的声音终于钻出了嗓子眼,嘶哑地叫喊着。

    如针管也如舌头般的东西,从朦胧的轮廓中弹出来。“大灾难”觉得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压得死死的,“猎犬”那看起来朦胧而稀薄的身体,给人一种饥瘦的感觉,可是,它的力量却超乎常识,被它缠上时,大灾难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断裂了。

    他无法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那滑腻的似乎很柔软,但又确实很坚硬的东西,一下子就扎穿了他的喉咙。随后,这个朦胧的身影没有进一步撕碎他,而是向后缩回了空气中,它退得有点不心甘情愿。“大灾难”觉得自己能够读懂这个怪物的情绪,哪怕它根本就没有可以表达情绪的表情。

    中耕大友似乎做了什么,正因为“猎犬”就这么退下了,所以,“大灾难”认为这一局其实是自己的胜利。

    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大概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胜利。他赌中了那个百分之五十的几率。

    “大灾难”捂住喉咙,发出空空的嘶声,他无法说话,也无法呼吸,脸色苍白,就好似即将死去。

    对这个手下败将,不,应该说,是个不知所谓的天真年轻人,中耕大友连一次正眼看待的几乎都没给。他径直走南岸乙姬身边,这个女高中生双眼无神,“大灾难”的惨烈再次让她的心灵遭到重创,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她又如何能够阻止这一切呢?

    ——明明……明明珍宝已经取出来了。

    ——如果没有取出来就好了。

    她试想过再次引动那个危险的“虾头人”,哪怕它仍旧是不分敌我的状态也没关系,它至少不会是中耕大友的朋友。可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而且,在失去“珍宝”之后,她也不认为,那东西还在自己体内了。说不定,早在大厅舞台的那场战斗中,它就已经被那些同样怪诞离奇的事物给彻底消除了。

    读书会的大家说过,那是“珍宝的守护者”,而不是“南岸乙姬的守护者”。

    所有,在“大灾难”也重重倒地后,她就只是孤单一人了。她感到自己从来都没有这般单薄而无力,悲痛欲绝。眼睁睁看着中耕大友走到身边,她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想要如“大灾难”那样挥动拳头,即便朋友们都不在了,可是,自己也绝对不能丢掉他们展现出来的勇气,即便是愚蠢而无力的勇气。

    可她的拳头刚捏住,就被中耕大友带着一丝无聊的眼神抓住了,毫不怜惜地拽到在地,好似杂物一样向前拖去。这个男人对这个还未成年的娇弱女性毫无怜悯,南岸乙姬可以清晰感觉到,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可是,他需要自己去做点什么。

    南岸乙姬不想就这么束手就犯,可她的挣扎在中耕大友面前显得极度幼稚。更难以让他生出任何针对性的想法,包括去呵斥她。

    南岸乙姬就这么被拖过了乔克乔西原本所在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物,这个成熟男人几乎没留下什么存在的痕迹。又被拖过了“大灾难”的身边,这个年轻人躺在血泊里,虽然还有一些声息,却微弱得近乎死亡,他带着乔克乔西的帽子,就好似躺在这里的,是一个年轻人的乔克乔西。

    错乱的感觉,让南岸乙姬仿佛能够看到一些幻觉,就像是大家都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微笑。所有人都在,无论是乔克乔西先生,还是“大灾难”,都活得好好的,那温煦的阳光刺破了层层的乌云,照射在沙滩和海洋上。

    在没有暴风雨的日子里,大家在沙滩上徜徉,嬉戏,直到夜幕降临,他们点燃了火堆,手挽着手,就着海风和烧烤的香味,跳着热切而风情四射的舞蹈。

    直到一片阴影遮住了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