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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幕间戏话

    深入公寓某一侧,有一块被砖墙围起的空地,砖墙的色泽干枯而苍白,表面爬满了枯藤与青苔。空地长满了杂草,在冬日的寒风中奄奄一息,还堆放着各种废弃的电器、家具和杂志书籍,一个巨大的铁皮垃圾箱整日散发出奇怪的味道——并不是臭味,埋头看看垃圾箱里,空空如也,就连流浪的猫狗都不会跑过来觅食。

    这个地方很久都没有人来打理了,日晒雨淋,早就破败不堪。即便如此,也仍旧有一张架好的太阳伞和桌椅,并不显得肮脏,似乎经常有人使用。

    前几日下了雪,当时白茫茫一片,今个儿又融化了,又开始下起雨来,到处都在流淌泥泞的污水。纷纷的细雨让文京区的天空变得迷蒙,隔着墙壁和街道,远方传来低沉的车水马龙的声音,却愈发让这块地显得幽静而僻壤。

    揭开被草叶和垃圾遮掩的下水道盖子,在黏糊糊的湿泥和脏脏的污水中跋涉,每一步都会泛起拖泥带水的回响。黑乎乎的里边,感官似乎更加敏锐了,可以清晰感受到地势的起伏和转折。聆听水声,可以感觉到急缓和落差,前边有一个向下的洞穴,跳入其中,就可以感受到一种截然不同于之前下水道污水的冰寒。

    一股清澈的凉气就好似钻进了脊椎里,而空气却也变得清新起来。

    继续向周边游动,就能摸索到一片落脚的空地,从这个地方爬上岸,继续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尽头。可这里不是死路,尽头是一扇门。

    这是一处鲜为人知的安全屋,不知道是谁修建的,有了多少年头,和公寓又是怎样的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使用过这个安全屋的人不止一个。

    几个月前,这间安全屋的主人是马恩的邻居,几个月后,马恩是这里仅剩的主人了。

    马恩是一个二十五岁出头的年轻男性,身材修长,常年穿着同款式的衣物:洁白的衬衫,深色的正装外套,打着深红色的领带,往往还随身携带一把损坏的黑伞,出门时会戴上深红色的礼帽。虽然在描述的时候,深红色似乎是一种很显眼的颜色,可穿在他的身上,却经常泯然众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要说他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其实还是在意的,他的着装总是笔挺烫贴,显得干净而洗练。可他也总是扣上所有的扣子,给人的印象有些死板,也显得严肃。他的脸色往往是平静的,眼神里也没有太多的情绪,乍一眼看到这个人,只会觉得此人的内心定然苍白而枯燥。

    实际上,马恩也确实不是什么激情的男性,他缺乏浪漫的基因,也缺乏情绪上的表达。比起当说话者,他总觉得自己更适合当一个聆听者。

    他曾经得到了一本神秘的书籍,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冒险,在那之后,他眼中的世界也和他这个人一样,单调而苍白,尽管还是可以看到色彩,可那些色彩似乎再也没有了感染情绪的力量。吃的饭菜也还是有味道的,可却往往有一种食不知味的感觉。

    只有遇见特别的人,特别的事物,特别的场合,他才能感受到自身心弦的触动。可那时,也往往意味着某些诡异而离奇的危险将紧随而来。

    马恩不是这个国家的公民,他来自大海另一边的大陆,本来有一份充实而优渥的工作,然而,他却选择了离开自己的故乡和祖国,来到这个岛屿国家,以避开追寻理想时必然遭至的危险——他是一个科学主义者,曾经是优秀的学生,大学毕业后成为了一名业务精湛的员工,来到这个国家后,他在当地新建的一所专科学校里供职,是一名负责管理学校仓库的代课老师,正职工作之外也写写小说。因为运气好,有贵人帮助,他很顺利地就成为了一名刚刚崭露头角的新人小说家。

    于此同时,他也是追寻着当前科学所无法解释的某些怪异离奇之事物的冒险家。尽管他从来都不会对旁人如此介绍自己。

    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众多,配合他的言行,有时也会让人感到迷惑,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不在意的。他对自己是什么人,有着十分清晰的定位,而他也不觉得需要对别人解释这些。

    马恩成为这间安全屋当前的唯一使用者,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这间安全屋里看似寻常,却处处流露出难以解释的诡异,若是一一详查,只觉得像是走进了一个偏执而疯狂的小众艺术家的内心世界,不仅仅是迷惑,更会觉得不寒而栗。

    安全屋里的各种物件和资料,应该都是过去的使用者积累起来的,而那些人如今到底去了哪里,已经难以调查清楚。马恩只知道,上一个使用者,自己的邻居朋友,已然遭遇不测。在这个意义上,这里更像是俗话中“受到诅咒”的地方。

    马恩在这几个月里,也带来了不少自己的物件。有的是普通的家居用品,有的则是过去的冒险中存留下来的东西,还有自己工作需要的各种工具。他的大部分工作不需要避开他人,在家里、学校或咖啡馆里都能完成,但仍旧有一些工作,需要一个僻静的秘密的场所。

    对他而言,这间安全屋的作用就和男人都渴望得到的秘密房间一样,是一种浪漫。

    这个地方,即便是对他的未婚妻,也未曾告知。

    安全屋里的角度基本上被人提前用石膏涂抹掉了,马恩原先不明白这是出于何种理由,可在前一次在某处小镇的经历,让他多少猜到了一些。

    这个时候,安全屋的角落里放置着一套高温高压的坩埚设备。这个设备已经运转许多天了,马恩每天都要检查相关数据。他正在制造一批独特的药物,这些药物在过去帮了他许多大忙,是他赖以傍身的杂耍小道具。只是,这些药物的研制是一项极为考验人工的活儿,哪怕用上了最精密的仪器,也仍旧有一些地方,需要制造者用自己的经验去干预。从某种角度来首,设备仪器的精密在马恩的制药中,并不起到关键性的作用,他的直觉与经验往往才是成功的关键。

    这在一般人看来,或许是挺不科学的方法,但对马恩而言,这仍旧是一种由科学主导的技艺。就如同谈到音乐和文学,人们常常将乐感和文思描述得神乎其神,天方夜谭,对那些超乎寻常人感官印象的地方津津乐道,归于一种非理性和逻辑的领域,但在马恩看来,那并非是不科学,而仅仅是现有科学理论,无法完美而详尽地剖析其每一处细节,亦或者是人的感性拒绝了理性——才导致当人们听到了科学的剖析时,总觉得有点不尽如人意。

    马恩是缺乏浪漫的人,也是感性薄弱的人,也往往被认为是怪人。他遵守和人相处时的规矩,但并不怎么在乎他人的看法。

    马恩根据直觉和经验调整了一些参数,又来到古旧的手摇唱片机前,将安全屋里前些主人遗留下来的黑胶唱片放置其中。他轻轻拨动唱针,便从喇叭里传来优美的女声歌剧唱腔。单人独唱的歌剧,讲述着一个名为“黄衣之王”的故事,歌者的声音富有感性,曼妙而沙哑,可剧中讲述的故事却平平淡淡,充斥着无聊的废话,毫无出彩之处。

    马恩不以为意,故事里的“黄衣之王”到底是什么,他无法确认,可他知道另一个和“黄衣之王”有关的故事,那才是真正惊心动魄的传奇。几个月前,他亲身经历了那一切,而在那个不知名的小镇所发生的事件,更是让全球震撼。

    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幸存者各自迈向了新的人生,而他也已经开始根据这个真实的事件改编新的小说。他一共有两篇小说要完成,这些天来,他已经完成了其中一篇的初稿,预计会在举行婚礼之前寄出。至于另一篇,预计是大长篇的故事,却陷入了困境。

    马恩有很好的想法,可他发现自己的笔力无法让这个故事达到自己想要的质量。他没有读者,也没有发布文章,不清楚其他人是怎么看的,但他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满意已经写出的部分。仅仅是在序幕的一卷,他就删改了许多,如今又坐到桌前,继续这份工作。

    他参考了几个月前救治了自己的医院,将之作为主角“高川”的起点。那是一家有些诡异的医院,至今为止,他仍旧不清楚那家医院到底是如何经营的。但是,那里的气氛,那里的环境,都让他灵感涌动。问题在于,故事里的主角“高川”以病院里为开篇,是不是合适的呢?

    少年高川在病院里的故事,确实是整篇故事的核心与起始,是穿插于故事中的重要线索与地点,也必然是结局将要回归的地方。然而,放在开篇是不是会少了几分震撼呢?整个故事构架,会不会太平铺直叙,而导致读者下意识忽略其重要性,无法读出其中的意义呢?

    马恩思考再三,将这个开篇摘了出来,将原本处于后方的情节扯到前边。于是,少年高川的故事,从一个迷离的世界开始了,那是一个虚构的学生时代。这个少年的冒险,将从学校里的厕所开始。

    马恩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调整。学校是一个狭小的范围,厕所更是狭小的地方,整个故事的视野被收束了。读者追随着少年高川的视角,又有谁会猜到整个故事的构架是怎样的呢?这是一场大冒险,但却又不是简单的,寻常的,复刻市面上那些流行小说的大冒险。

    结构上,从小到大。节奏上,从缓到急。真正的开篇被调整了位置,却让故事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马恩再三审读,他惊喜于这个意外的发现,并认为这就是最好的,自己想要的处理。

    故事的主角,少年高川的原型,是马恩的朋友,大家都称呼其“大灾难”。几个月前,他们一起参与了那场波澜诡谲的事件。“大灾难”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是马恩心目中毋庸置疑的主角。如今除了马恩,大概已经没人知道,那个年轻人曾经懊悔于学生时代,懊悔于自己的怠惰,懊悔于自己内心的脆弱——

    所以,少年高川弥补了这个年轻人所懊悔的一切。少年高川像是“大灾难”,却不是“大灾难”,他比“大灾难”更加优秀。亦或者说,这个少年或许就是“大灾难”真正想要成为的人吧。

    但是,在故事里,少年高川将要承受比“大灾难”所遭遇过的更严苛的考验。

    即便如此,马恩已经想好大纲并写下了结局:

    少年高川将会有一个名为“江”的爱人,将会有自己的小伙伴们。

    在无限意义里,存在绝对全知全能吗?这是少年高川所思考的哲学意义,但他没找到答案,也永远无法找到答案。

    正如“大灾难”在他的冒险中,培养出了另一个叫做“马克乔恩”的自己。少年高川也会在自我人格的毁灭与重生中轮回。

    “大灾难”与名为“无人永生”的怪物合二为一,高川也将和他的爱人“江”合二为一。

    “大灾难”的坚强,拯救了自己,拯救了世界,完成了自我的蜕变。

    所以,少年高川也终将完成自我的升华——

    马恩在这里写下了“超级高川”这个标注作为升华后的“高川”,但又划掉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在设定中将自我补完的“超级高川”不应该高川的终点。所谓的自我补完并非升华,完整当然是好的,但完整却仅仅是抵达了一个质变的临界点。进一步说,必须抵达了这个临界点,才能进一步谈论“升华”。

    马恩想了又想,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着自己想要的描述:

    ——或许,从“少年高川”到“超级高川”,再从“超级高川”回归“少年高川”,便是一个审视自我,审视自己的根源,超越绝望的轮回吧。明白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从绝望中抓住了希望,这才是真正意义的升华吧。

    ——正如“大灾难”一样。

    ——“大灾难”没有变成任何人,他只是成就了自己。

    ——少年高川也没有变成任何人,他仍旧是那个做着噩梦的少年,仍旧是他自己。但是,他明白了他的宿命,勇敢地面对了自己的宿命,并在这个宿命中抓住了唯一的机会。

    这个想法或许有点宿命论,马恩是不相信宿命论的,但是,在那样一个绝望的世界,在那样一个存在不可或缺的人的世界,在那样的一个虚构的小说故事里,命运的强迫才更能凸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因为是小说,所以,加入尖锐的、极端的、夸张的艺术成份也是没问题的。故事中所有的惊艳一瞥,都不过是为了让读者深入其意义核心的向导,故事情节本身也并不为故事服务,而是包装意义核心的框架和蒙皮。

    马恩写下这些想法,微微皱起眉头,他预感到了,这确实不会是一个卖座的故事,自己也必然写得十分艰难。它太晦涩了,太漫长了,在漫长的写作中,总会发生一些事情,可能会让自己无法完成这个故事的具体内容。所以,放在如今快速发展的网络上,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

    即便如此,马恩仍旧觉得,自己应该写出来,无论以后会变得什么,至少现在应该写下来。因为,对他而言,这是一个好故事。无论这个故事是否可以抵达终点,它都是一个好故事。

    如果仅仅是因为未来的不测,就放弃了将它写出来,那么,一定是自己人生中的遗憾。反而,只要写出来了,有一些读者看了其中未完结的一部分,接受到了那份心灵的力量,那自己的写作就是有意义的吧,也一定就是这篇故事之所以存在的意义吧。

    ——不要去想能不能完成,而是,首先要让它问世。

    马恩如此坚定地想到。

    顿了顿,他又继续写道:

    “大灾难”拯救了当时一起冒险的朋友们。焕然一新的马克乔恩身而为人,迈向理想,实现了“大灾难”的愿望。

    所以,少年高川也必然拯救自己,拯救朋友,拯救世界。在那个残酷的末日里死去的人们,都将在远离末日疯狂的新世界里学习,成长,回到平凡的生活中。

    至此,故事的主角“高川”,已然抵达了他心中的理想乡。

    女主角“江”与高川的交往,同样在让它成长。而它与少年高川的结合,少年高川那未有终点的哲思,他那超越人格的坚强意志,以及对自我认知的升华,同样让它完成了自我的升华。

    “江”的概念升格,超越“绝对强”,成为“绝对存在”。除非是无限意义上的绝对全知全能,否则没什么可以战胜它。

    ——真是夸张的描述。

    马恩看了看自己写下的东西,不由得笑起来。可是他想:

    ——这是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存在的夸张与荒谬。可是,这不就是人的一种想法吗?夸张本身是有意义的,也必然是感性的。

    于是,马恩再次微笑起来。他不认为现实中有什么“绝对存在”,但是,他可以让这个“绝对存在”在小说里存在。

    他聆听着“黄衣之王”的歌剧,执笔提前为这个故事写下了尾声:

    “……失去超级系色和超级桃乐丝的维持,近江陷阱崩溃了。超级高川再也无法抵御撑破囚笼的‘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彻底被“病毒”侵蚀殆尽。他在燃烧,在融化。但他没有叹息,他身上的时光好似在倒退。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在意识即将消失之前,他觉得自己好似在攀登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螺旋阶梯。他停下脚步,他看得不太清楚,前方的阶梯上,好似总有某个人在注视下来。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那是谁。

    那是他自己,是少年高川,是自己心中不肯放下的一切,过去的倔强就好似噩梦一样,始终站在这条螺旋的上方。

    ——你好,高川。

    ——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

    螺旋阶梯上的人从来都不说话。可是,这一次,他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一直都在这里,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

    螺旋阶梯也开始崩溃,他在跌下去之前奋力跳起,抓住了上方的他伸来的手。

    超级高川已经被彻底分解了,他死了。

    然而,“高川”没有死亡,他就在“江”的内部。当“江”消化掉他的一刻,当在那个如幻觉般的螺旋阶梯里,超级高川抓住了少年高川的那双手。一种超越了自我人格与具体形态的意志,一份超越种族与存在方式的“爱情”,就如同无法分解的成份,成为了这个难以形容的可怕怪物的一部分。

    “江”已经消失了,但它没有死亡,正好相反,它正在升华。因为,它拥有了一种它自己都无法分解的成份。

    崩溃的星系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拖住了,碎片无法继续向外辐射,无法彼此碰撞。

    看不见的“血液”在碎片中流淌,那是一条无比巨大的蕴含了物质和能量的“死河”,人们的灵魂在其中瓦解。下一瞬间,“死河”消失了,所有的碎片都在变形,在收缩。星球本身,乃至于星球所在的星系,在一个弹指的时间内完成了重组。

    江和高川就此合一了,少年高川就好似它的一滴血液,一个突然冒出的灵感,一个甜美的真实,一个让它不愿醒来的美梦,一个不需要伸手就可触及的爱人。这个爱人是如此的坚不可摧,是它的一部分,于是,它有了自己的“爱”,它将沉睡在自己的黄金之乡里,与他永生永世在一起。

    它和他终于成为了一个未知的传说,存在于这个星球,这个星系之中,徜徉在宇宙深邃的黑暗里。即便是远方的钟声再一次敲响,它也不会醒来。

    它和他,将有数不清时间相爱。

    这颗被重新编织的星球在星海中漂流,它开始散发出属于自己的星光,但就如同那漫天的繁星一样,无法照亮那亘古的黑暗,它只是按照自己本该有的状态自然而然地转动着。

    末日的病变消失了,人们从歇斯底里的症候群中挣脱出来,他们不曾知晓,曾经有一个可怕的阴影笼罩了银河系。在他们的时间中,那疯狂的剧本未曾存在。

    即便如此,未知仍旧是存在的,未知就在那深邃的黑暗的宇宙中。当人们抬起头,看向那浓烈的太阳时,科学就好似一艘大船,载着人们脱离了蒙昧的岛屿,向着未知的黑暗进发。

    时间流淌。

    一九九九年,被世人津津乐道的“世界末日”没有到来,那可怕的“恐怖大王”不见踪影,世界一如往常般运转着。

    节庆之后,人们以各自的方式迈向了千禧年。

    正月,车水马龙的街道喧哗吵闹,但转入小巷之后便是僻静的地方。昨晚下了雪,那些平凡无奇的民宅上还残留着白色。倘若爬上屋顶,可以眺望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方尖的屋顶耸立。那里曾经是一家臭名远扬的孤儿院,被人一把火给烧掉了,如今已经被彻底关闭。

    某处旅馆中,高川从床上睁开眼睛,立刻看到了自己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们围绕身边,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他数了数:真江、系色、桃乐丝、玛索、八景和咲夜。

    一个不少。

    他开心地笑起来。

    “阿川,你醒过来了,做了噩梦吗?”

    “不,只是一个梦而已。”

    “阿川,你梦到了什么?”

    ——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在看不到尽头的螺旋阶梯上,总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带着笑容沉默地凝视着我。我知道他是谁,所以今天又走上了这条阶梯。今天他也在那里。

    高川沉默地笑了,半晌后才说:“说出来吓你一跳,我梦到自己被真江姐吃掉了。”

    “这是什么怪梦呀,真江姐,你会吃掉阿川吗?”

    “如果我把阿川吃掉了,一定会用一辈子慢慢咀嚼的。”

    “哇,怪吓人的。”

    “会吗?我觉得挺浪漫呀。”

    在嬉笑声中,新的一天开始了。少年和少女们,将从旅馆离开。他们的旅途结束了,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买下一间大房子。他们发誓将永远在一起,也坚信如此。因为,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却是超越了血缘的亲人,当他们手牵手逃离了孤儿院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孤儿了。

    ……

    第九夜,魔女苏醒,无人生还。

    第十夜,旅途结束,终至黄金之乡。

    魔女对贤明之人大加赞誉,

    特赐予以下四样宝物:

    其一,黄金乡全部之黄金。

    其二,复苏全部亡者之魂魄。

    其三,复苏曾经失去之爱。

    其四,令魔女回归永远之安眠。

    theend”

    由此,小说的核心、开篇与结局都已经确定了,剩下的就是补完框架而已。马恩的内心终于轻松了许多,他站起身,只觉得身体僵硬,大脑干涩,仿佛所有的精力和灵感都被这篇故事榨干了。

    马恩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心灵疲乏不堪。他觉得,这篇名为《末日症候》故事必须暂时停止一会了。或许,自己接下来应该专注于《床边故事》的改稿。毕竟,《床边故事》可是能赚钱的,真正被自己的未婚妻看重的稿件。

    马恩细心地将已经写好的《末日症候》文档封存到文件夹里,用密码牢牢锁住了。

    在离开安全屋前,他走到安全屋里唯一的盆栽前,拨了拨里边的泥土,检查了一下不久前加入其中的肥沃淤泥是否还够湿润,然后,又给盆中不住摇晃的树枝浇了点水。

    随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和未婚妻广田小姐一起享受夜生活。

    这就是马恩那平淡而枯燥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