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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悠哉日常大王

    美妙的旋律在马恩的脑海中盘旋,时而淡去,但在不经意间又突然响起。马恩忍耐着发自内心的惊悚,检查了电话亭内外。他从黑伞中取出各种试剂喷洒在能够找到的事物上,可是,他无法从试剂反应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包括电话亭内部,以这个电话亭为中心,半径十米内的区域,干净得就好似从来都没有人来过——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就连马恩自己走过的地方,他本该留下的痕迹,也全都湮灭了。

    键盘手女士似乎从未存在过,他看到的,他听到的,他接触到的,只是虚假的景象。

    越是能够理解这是何等不自然的状况,就越是可以感受到其中的诡异迷离,马恩可以感受到自己内心中的恐惧,这些负面的情绪就好似他心中旋律的低音,随着他的心脏一起跳动。

    即便如此,马恩的表情仍旧是平静的。他拆开话机,检查了里边的硬件系统,接驳了外置的线路和便携设备,然后开始打电话。他盯着便携设备中的液晶显示屏和指示图标,在拨打了十个黄页上的有效电话后,他开始拨打桂正和先生办公室的专线号码。

    不出意外,根本无法接通。

    在安习馆的通讯系统里,要给桂正和先生的学校办公室打电话,需要先打入教务处的助理座机,再由办事人员转接。马恩最初设想的方法是通过公共电话线路进入骇入拨号网络,绕过助理座机转接专线——马恩构建了学校局域网,但并没有参与网络硬件设施的布置,学校在建筑装修的时候就已经布置好了网线,马恩用来配布局域网的硬件基础是独立网络,但他知道,学校里其实存在电话拨号网络。

    虽然马恩完全没有使用电话拨号网络,但是,却不能保证其他人有没有私下里构建这么一套校园内部网络系统。

    在正常情况下,电话网络如果只是存在,却没有被使用的话,是不可能通过电话骇入网络,再转接电话的。马恩已经确认了,安习馆的地址不存在于电话拨号网络中,而这个电话亭的电话线路也没有和独立网线进行桥接——亦或者,对方使用的技术超出他的检测能力范围。

    马恩也假设过,电话亭的电话线路可能会违规接入某种无线信号发射器中,通过硬件转码,以无线方式转入无线网络的信号中继端口,以实现网络信号干涉。如果一个人拥有专业的计算机知识,软硬件融会贯通,动手能力又很强,那么,要违规改造公共线路设备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很多时候,不局限于软件方面,突破人力封锁,从硬件着手,在马恩眼中,往往会更为容易一些。

    而且,硬件检修工作比较困难,间隔时间也很长,往往只要在硬件上做了手脚,就能够长期使用。

    马恩如今碰到的问题就是,以他的技术能力,无法抓住对方的马脚。他甚至在猜测,“旋律”本身能够以“自适应波”的方式自我调整,进入现存已知的所有波类信息中吗?

    如果可以做到,那么,这个地球上根本就没有“旋律”无法出入的地方,它可以穿透任何障碍,成为任何一种信号,包括人类脑神经系统的弱电信号。它可以是任何波码,任何波频,就如同混入大海中的一滴水,任何以波类现象都可以是它的掩体,是它的伪装。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假设真的就那么离谱,那么,现有解决问题的方法,绝对不在它本身。

    马恩沉吟了片刻,收起所有工具,离开了电话亭。

    他返回学校仓库中,将采集到的数据录入电脑之中。他在鼓动女键盘手演奏的时候,就已经打开了录音器。以现场的感受来说,女键盘手在密闭的电话亭里演奏,在外边的人无法用耳朵直接听到声音,但并不代表声音完全没有传出来。人耳能够清晰听到的声音十分有限,但听不见的声音也并不一定绕开了耳朵这个渠道。

    马恩想要解析一下音频数据。

    用科学的仪器设备,人类能够接触到超越自身听觉极限的声音,但接触方式一般不是“听”,而是“看”。马恩一直都对这种转换有所芥蒂,这些被设备处理过的声音,无论是对声音本身进行处理,还是将声音转化为能够看到的直观数据,在严格意义上都是有损的,有损信息再进入人的大脑,会被大脑进行第二次有损处理。

    两次有损处理后,没有人知道,在转换中到底丢失或错失了何种特质。因为,这是人类目前唯一能够超越自身生物学限制的途径。所以,人们制定了一个高保真的标准,符合标准乃至于以在标准以上的信息转换一般会被宽容地当做是无损转换。

    要明确的是,这个标准本来就是默认误差存在的。

    马恩只希望,存在误差和损失的科学技术,仍旧可以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马恩用软件处理了音频数据,一边查看并对照频谱数据,一边戴上耳机,心中还在嘀咕从记录到重放的过程中所存在的巨大损失。

    他这一次确实听到了一些低频和高频,处理过的声音简直就是噪音,他立刻就拔下了耳机。声音数据更详细一些,经过特殊处理后,可以相信,也必须相信,这些数据极为靠近真实,马恩参照一些特殊的频段,对声音数据进行标注。他比较关注的是“虽然人耳听不到,但仍旧对大脑有巨大影响的声音”,他不出意外地发现了,这些声音数据中,有百分之八十的部分属于这类标准。

    问题在于,他虽然可以肯定这些信息对人的大脑有重要影响,却无法判断,那些无法被记录下来,已然丢失的信息,是否同样对人的大脑有重要的影响。以及,记录下来的部分和没有缺损的部分,哪一个才是最重要的部分。乃至于,它们如今是这般分崩离析的样子,相比起最初“完整的结构”的时候,是否存在过劣化的“质变”呢?

    马恩进一步想到,如果女键盘手就是打电话给桂正和先生的陌生人,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那寥寥几句的通话记录,虽然表现出蛮横的态度,却又让人觉得,这人在征询桂正和先生本人的同意——可为什么一定要桂正和先生同意呢?从眼前这些音频数据来说,双方在接通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可以播放音乐,桂正和先生什么都听不到,但他肯定已经受到影响了。

    马恩怀疑,在双方通话的时候,已经有“听不见的音乐”响起了。但他对照通话信息后,却发现采集到的声音频率是标准而无害的。

    马恩从“抽不完的香烟”中抽出一根点燃了,他再次戴上耳机,按照同样的流程将声音处理后播放出来,并在来回播放的同时,不断调整采样,设置不同的参数,以尝试将其接近电话亭采样中的数值。他失败了,看起来这两份声音数据之间完全是隔离的,没有任何相同之处——因为键盘手女士不说话,所以根本无法检测双方的声音数据,从这一点来说,倒像是键盘手女士采取了很好的策略。

    键盘手女士是不是哑巴呢?吉他手男士是不是哑巴呢?两者之间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对于两者之间的关系,马恩也很好奇。不过,即便没有足够的证据,马恩仍旧无法减少“键盘手女士就是和桂正和先生通话的陌生人”的怀疑,只不过,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暂时搁置这个怀疑。

    马恩关掉软件,留下外置数据备份后,将计算机中相关的数据连同系统一通删除,深度格式化了硬盘,再重装了系统。他得防止其他人从这台计算机中恢复这些声音数据,尤其是电话亭的数据。

    接下来的时间,马恩没有再去处理“远方之音”的事务。他走到货架边,取出一个纸箱,里边装有一叠磁盘。这些磁盘才是如今最流行的民用外置存储装置,不过,马恩有更好的,所以一般不用。这些磁盘中装载了微型软件公司最新的窗口3.0系统的安装程序,就在去年,他刚接触结缘神事件不久的时候,这套系统才刚刚发布,就被平果公司谴责侵犯专利,微型软件公司不得不去法庭走一趟。但这个不怎么让人意外的状况,并没有打击到微型软件公司的生意。

    如今窗口3.0系统正走俏,人人喜闻乐见,平果公司的系统沦为非主流,到了今年一月,双方的销售量已经不在同一个档次了。毫无疑问,就民用而言,窗口3.0系统的推出被认为是时代进步的标杆。这个系统再次将计算机的易用性和兼容性带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现在各大资方都看好这个公司,认为其必成大器。按照计算机硬件迭代速度,目前的窗口3.0系统必然无法统合未来的硬件,马恩从一些朋友那里得到了一些传闻,并通过另一些朋友的口中,得知这个传闻在许多有识之士的私下交流中已成事实:

    微型软件公司已经在考虑一次彻底的,大幅度的系统换代了——虽然马恩早在去年就拿出了一大笔资金去应援国内的非洲建设计划,但他还是硬挤出一部分资金,通过朋友的渠道,伙同有识之士一起买了不少这个公司的股票。

    他现在已经不是“邮局”的员工了,只是普通的被校方贬谪的人民教师,原本他已经断了国内朋友的联系,但又因为兼职了调查员,这些关系得以恢复过来。所以,反而能够更自由地处理个人资金。

    直到他完成投资为止,他都还没接触过最新的窗口3.0系统,他现在就要看一下,这个系统有没有他的朋友们吹嘘的那么神乎其神。

    马恩花了好一阵时间才完成系统的安装,用惯了实验室的产品后,磁盘读取的进度十分恼人,幸好他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期间,他抽了两根烟,喝了一壶茶,又去货架取了几包薯片,翻阅了一本最新的漫画杂志。

    不久前他改造了仓库里的一台收音机,接入了一个微型的嵌入式终端系统中,他每一次来回到仓库,都会将其打开。收音会从日岛公共频段和国际公共频段中收取各种杂乱的资讯,录音磁带也一直跟着转,根据终端设置的关键字,将相关的资讯记录下来。马恩的仓库里塞满了磁带和磁盘,他改造了货架的支撑脚部分,作为这些私人物品的囤放处,总的来说,他对这个学校仓库的空间大小和货架数量很满意。

    这些记录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无用的,就如同马恩在“邮局”里见到的那样。“邮局”每年都会销毁一部分数据,有一些就是马恩经手的。不得不说,现在他做的这些事情,是否“值得”暂且不提,更多是出于过去的工作遗留下来的习惯罢了。

    反正无聊也是无聊,工作空闲的时候,将这些记录当做饭后消遣也是挺有趣的,马恩无意去改变这个职业习惯。

    今天的记录仍旧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仍旧有很多人在对自己所在国家和地区的小毛病嚼舌根,又因为别人多说了几句坏话就吵起来,吵着吵着,话题就不知道飞到那边天去了。看似就要变成了阶级敌人,转眼后又一致调转了枪口,变成了志愿上的同伴。

    冷战已经到了尾声,公共频段中的人际关系也日渐温暖,这些表现总能在公共频段的争执中表现出来,大家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马恩还记得曾经有人用恶心的语气在国际公共频段里说:热闹就是和平。

    现在大家似乎都默认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一如既往,今天仍旧没有冷战结束的具体音讯,但西线已无战事。

    虽然马恩这里还有许多烦心事,生活的色彩也黯淡单调,但他听了这些吵吵闹闹的信息,仍旧觉得空气甜美了许多。

    ——这就是春天呀。

    他心中早先被牵紧的弦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松弛下来了。

    马恩不紧不慢地确认了屏幕上的几个选项,随便填写了伪造的账户数据,进入了最新的窗口3.0系统。他打开命令窗口,调出引导文件看了半个小时,才调出系统信息,查看系统目录,之后又接入自己的外置数据存储装置,导入了破解系统文件所需的几个软件。

    他的初步印象是,窗口3.0系统的优秀之处不仅在于易用性,也来自于其基础的扩展性和继承性,软件不会轻易过时。虽然在窗口3.0系统之外,还有别的公司推出的系统,各有特色,其中也有开放性更强的系统,就连底层都可以改写,但从综合角度来说,比起窗口3.0系统确实有所不如。

    马恩折腾了一阵,他现在真的挺喜欢窗口3.0系统了,因为它显得既成熟又中庸,在每个方面都不如其它系统的特色方面,但在非特色方面却又比其它系统更好。马恩觉得,它就像是一个没有短板的木桶。

    马恩自认是一个庸俗而无聊的人,没有情趣,也没有什么突出的个性,所以,他觉得自己喜欢这个系统是有道理的。他决定要将这个新系统推荐给桂正和先生,普及到学校里,更换掉现有的那个本该紧密,却因为人为管理懈怠而满是漏洞的系统。

    他已经考虑清楚了,这所学校的人工,不需要太专业的系统。他在尝试过这个新系统之后,就十分确信,窗口3.0系统和其后继的系统版本,将会风行世界,哪怕单纯为学生的未来着想,也应该立刻转用这个系统。

    当然,这个新系统在易用性上仍旧有许多不理想的地方,其中就有语言方面。

    马恩还是正式合同教师的时候,曾经向学校提议,在进行机械语言和汇编语言的教学同时,应该进行实践。过去一年,他还没有想好实践项目,现在这个项目变得很明确了,那就是本国字库和输入法。

    开发窗口系统的本国字库和输入法,并一直跟随版本进行迭代,作为一个校方引导的长期实践项目,无论对学校、学生还是社会都是有意义的。如果做得好,也不妨进行商业运作,以获得资金反哺校方和积极参与这个项目的师生。

    马恩十分肯定,日岛需要这个输入法,因为,它如今还不存在。一旦它完成了,哪怕不是第一个,也足以成为校方和师生们的巨大底气和资本,而且,这个项目拥有可观的可持续发展性。毕竟,文字无论是作为艺术还是作为实用的技术,无论何时都是极为重要的。而要在计算机上实用本国文字,字库就是最基础的东西,弄明白了字库,就能够通过“文字”本身去进行富有生命力的拓展。

    马恩有理由相信,“文字”将会随着时间流逝,在计算机上开花结果,并延伸出各种丰富的商业行为。而作为底层的支持者,技术的先发者,安习馆必然会得到日岛本国政府的诸多政策性优待,进而撬动学校本身的名誉,为自身成为“具备国际竞争力”的学校开了个好头。

    他相信,桂正和先生会支持这个项目的,因为,他需要一些成果来说服本国教育界和政治界,以便让目前仅为高级专业技术学校的安习馆迈过大学的门槛。

    桂正和先生和马恩谈过他的雄心壮志,选择文京区开办学校,可不会故步自封,只为社会提供中低层的技术劳工。这位大教育家过去已经修建了许多学校,在文京区办学是他人生事业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也是升华的一环,如何让学生成为核心的“设计者”,成为基础的“构架者”,成为技术标准的“推动者”,是他一直都在深深忧虑的事情,并且,只有那样的学生才是他认可的“人才标准”。

    马恩对他的标准取向不置可否,也没有什么想法,他觉得自己大概不符合这位老派绅士眼中的“人才标准”吧。但身为教师,倘若真的能够让学生达到这么高的“人才标准”,也是一件可喜的事情。

    马恩虽然觉得桂正和先生在看待自己时,一直心存没必要的偏见,但他在学校工作的这些日子里,也渐渐意识到了,桂正和先生和自己说话的深度,似乎超过了他亲自任命的教导主任。去年年末,身为董事长的桂正和先生就已经退出校长位,只兼任理事长,校长则交给其夫人,副校长据说是推选出来的,但是,有一些校内的重大变化,马恩却比副校长还先知道。

    从政治派系来说,桂正和先生一家人都是无派系的倡导者,女儿桂寺花虽然曾经参与组建过非法宗教团体,但仍旧是无派系人士;副校长是明确的日岛皇党人士,教导主任则是明确的日岛红党人士。马恩本人是外来人口,和日岛红党并无直接从属关系,如今更是被贬谪驻守仓库,职称为代课教师。

    马恩无意掺和到校内派系争斗中,在仓库和图书馆的两项选择中,最终选择了仓库工作,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在内。他很喜欢正职老师的工作,不过,严格来说,当他完成校内网络构架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必要的工作”。

    现在,他只是在“必要的工作”上更进一步。虽然大家都觉得,成为校内管理层才能成为说话有份量的人,政治派系也往往将管理高位视为必争之地,但他从来都不觉得,进入校方管理层是唯一“更进一步”的方法。

    马恩一边抽着烟,一边执笔写作。他给自己两个小时的时间去完成两份的项目前瞻性报告,并给出一份技术指标和操作大纲。

    他认为这两个小时的劳动是有巨大价值的。一份报告用来打动桂正和先生,另一份则用来打动其他校方高层。他并不在意谁来主导这个项目,他完全不介意主动把自己从人选中摘出来,以避开派系的争执。因为,只要身为董事长兼理事长,拥有最大话语权的桂正和先生看到了那份报告,无论如何都会让他成为项目的推动者之一。

    报告就如同一张直击心灵的魔法卷轴,它的奇妙力量,马恩已经体会过很多次了,也早已驾轻就熟。他一直都相信,不会撰写卷轴,不懂使用卷轴的魔法师,不是一个好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