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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排异性

    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已经昏迷过去,却伫立不动,倒是让吉他手有些惊讶。他虽然留手了,可他预判过这个年轻人的体质,也从未见过有人在承受这种程度的攻击后仍旧能够站着。夜光黯淡下来,阴影继续在四周扩散,就好似一团墨汁熏染开来,陡然间,吉他手有点不确定,这个年轻人是否真的昏迷过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警惕让吉他手放缓了脚步,他皱着眉头,眼前那顶深红色的礼帽遮住了这个年轻人的脸,那隐约的面庞轮廓,让他有点心悸,有一种错觉,似乎那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而那张脸也仿佛……绝非他所想的那般。

    吉他手绕到马恩的侧后方,试探着伸手将这个年轻人的帽子摘下来。他轻易就做到了,如此便松了一口气。他又回到正面打量了一番,只见这个年轻人圆睁着眼睛,眼球中已然布满血丝,似乎要溢出血来,原本清澈透亮的瞳孔已经涣散浑浊,别有一股狰狞感。如果换做是普通人见到了,想必会吓一跳吧。

    这个年轻人的穿着在白天里看来没什么出奇之处,可在夜里却别有恐怖故事的惊悚感。深色的一丝不苟的正装,深红色的点缀,超乎寻常的行径,这个身影别有一股气质,融入了深沉的阴影中,却又并非完全隐没。他有一股异常的存在感,让人不由得去关注其整体的人形,而并非是确切的某个人——吉他手在今晚之前,从未见到类似的人物,有过相似的感觉。

    即便这个年轻人已经昏迷过去,直挺挺站在这里,宛如一尊雕像,也依旧让他觉得,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怪诞惊悚的艺术品。吉他手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不由得再三确认,这个年轻人真的是一个活着的人。他探了探马恩的呼吸,摸了摸马恩的颈侧,那缓和的气息和脉动,就像是睡过去了一般。于是,他那一度紧绷的心弦又松弛下来。

    随即,吉他手为自己的紧张感到好笑,眼前这个年轻人确实有点异于常人,但也仍旧是一个人罢了,和他在午夜回响里见过的那些古怪东西相去甚远。自己竟然会被一个人吓了一跳,真是荒诞滑稽。

    吉他手定下心,开始摸索年轻人全身,意图拿回仪式品。可他摸过所有的口袋,甚至探手进衣物里,却没有找到任何东西。这个年轻人似乎除了手中的黑伞外,什么都没带出来,没有钱包,没有身份证,没有现金,没有其它生活所需的杂物,更没有那件仪式品——可他之前明明看到这个年轻人拿在手中。

    身上什么都没带,就已经足够奇怪了,让他愈发觉得古怪的是,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大晴天里,这个年轻人还拿着一把伞。

    是的,黑伞……吉他手试图拿下马恩手中的黑伞,却觉得好似在扭曲一块硬钢,又好似从一个雕塑上取下一体成型的部分。吉他手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摇这个年轻人的黑伞乃至于肢体,这个家伙明明昏迷过去了,可身体僵硬得不可思议,手劲也大得不可思议。

    吉他手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年轻人没有倒下去。又觉得,除非自己砍掉对方的手,否则大概是取不下来这把黑伞了。但他当然不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情,这个年轻人确实做了一些让他有些在意,至今仍旧无法理解的事情,可自己也确实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两相抵消后,他可不想再当坏人。

    吉他手没有办法,只能在黑伞上琢磨了一阵,可这把伞里也没有藏物的地方。虽然材质看起来,摸起来,都有些和普通的伞具不太一样,感觉更加高级一些,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太过特别的地方。

    可正如此,才让吉他手愈发惊讶,之前挡住自己视线的黑幕,以及那翻手就出现在年轻人手中的仪式品,真的只是某种障眼法吗?当时看起来像是魔术,可现在,却让人觉得像是魔法。

    吉他手对“魔法”并没有那么嗤之以鼻,他本身就依靠诡异的“旋律”获得了奇异的力量,尽管表面上看,这种力量也是科学可以解释的,但他经历过的事情,可不是每一件都能够用他所知晓的科学知识来解释的。从这一角度来说,倘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魔法,也不应该是让他惊讶的事情。

    吉他手的目光在地上扫视一阵,也没看到仪式品掉落何处。他抬起头,再次审视眼前这个昏迷过去的年轻人,心中又不禁生出一股怪诞的惊悚感,他觉得,是“旋律”在作怪,可又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古怪和“旋律”没有关系。

    吉他手见过许多深受“旋律”毒害的人,自身也是受害者,对同类的感觉再清晰不过了。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上也有“旋律”,可是,那种感觉很淡,一直都很淡。对他而言,这个年轻人就是陌生人,而这个“陌生”的距离,比那些不认识也没见过的旋律受害者还要远。

    他无法描述这种陌生感,甚至还感到,随着自己的琢磨,这种陌生感还在增强,可自己之前竟然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以自己的性格和作风,竟然还与之聊了那么久,谈得那么深入。

    他细思恐极,又不禁端了这个年轻人一番,只觉得这张脸,这脸上的五官,这高大却匀称的人形,正渐渐偏离自己记忆与感觉中的形象。他之前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这个年轻人,可现在,却又觉得眼前之人无比陌生,甚至陌生到了,让他情不自禁去想:这个家伙,真的是人吗?

    当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又不禁继续想到:之前自己到底是怎么和这东西交流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觉得,似乎连之前的自己都好似变得陌生了。

    一层层念头浮现出来,那陌生的异常的感觉,也越来越深重,他觉得有汗水正沿着额头滑下来。又觉得,身体一阵燥热,一阵阴凉,夜风吹拂身体的感觉,变得很不舒适,这种不适感就好似身体生了病,可自从深入“旋律”之后,哪怕生活窘迫,不太规律,他也很久没生过病了。

    吉他手觉得有点不对头,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球左右上下转动,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和焦虑,他不知道自己该继续找什么,亦或者说,该不该继续寻找。他那乱扫的目光掠过地上的阴影,就看到两人脚下的影子融为一体,哪怕在建筑物带来的阴影中,也是那么的醒目,那么的无状。

    影子似乎在摇动,似乎在张牙舞爪,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已经不是人形,难以描述是什么形状,却又无比生动,就像是……就像是——吉他手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他觉得,像是自己在午夜回响里见到的那些怪物。

    那些怪物,就在这里,就在自己的脚下,就在自己的四面八方。不,他觉得自己好似早就进入了这个怪物的体内,可之前却毫无所觉。

    那股恐惧与焦虑似乎一下子变得明确起来,吉他手觉得自己知道了,这种情绪来自何处。他的手在颤抖,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棺材,仿佛那边的扭曲五芒星才能带给自己一丝安心感。过去那沉痛、诡异又惶恐得不愿想起的经历,正一点一滴从他的脑海里挖出来。

    吉他手按住额头,他觉得脑袋发疼,可过去的经验早已成为本能,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屈服于这种恐惧感,自己绝对不能惊慌失措。他拼命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种错觉,是太过深入午夜回响带来的后遗症。他见过太多人,在这莫名的恐慌中歇斯底里,精神崩溃,最终发狂地奔驰在寂静的夜晚,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有战胜这莫名的恐惧,战胜自己给自己带来的惊惧,才能够在这个诡异离奇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吉他手不断这么告诉自己,伸出颤抖的手,再一次贴上了马恩的脸颊。年轻人柔韧温暖的肌肤,鲜活而生动,将他那惊惧的心好过了一些。

    ——是的,这是人。

    ——是的,自己的恐惧只是来自于幻觉。

    ——自己所在之处是安全的。

    ——自己之前确实和这个年轻人说了一些心里话,可那不过是压抑过久的情感爆发,是正常又无可避免的自我本能调节。

    ——自己是不忍心又一个年轻人深受其害,才严肃地告诫了一番。

    ——自己应该那么做。

    ——对了,现在该做正事了,必须把仪式品拿回来。

    再一次想起自己该做的事情,吉他手的内心又安定了一些,他觉得,之前自己的情绪确实不太对。其实,仪式品就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只是深入旋律的后遗症爆发,导致自己忽略了一些地方。

    于是,他再次摸进了马恩的口袋。

    下一刻,他似乎接触了什么,又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吉他手觉得自己很敏感,可这种敏感如今让他的心脏都抽起来了!他明白过来,不是自己接触了什么,而是什么接触了自己。

    有什么东西,抓了自己的手腕!

    吉他手下意识用力一拔,可手腕就好似被锁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一股凉气从他的脊椎直窜上来,那种一阵热一阵凉的感觉,更加清晰了,也更加让他感到不适。他感觉到了,抓住自己的,是另一只手。

    那种敏感的惊悚的感觉,快要让他吐了。

    吉他手的目光向上移了一下,就见到一双浑浊的眸子盯着自己。他好似只看到了这双眼珠子,将眼珠子里的血丝看得明明白白,那双浑浊的眸子正变得深沉,变得如镜子一样,他从中还看到了自己的脸。那因惊惧而扭曲的表情,让他差点认不出来,那是自己的脸。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要被这双眼眸扯进入了。

    吉他手拼命挣扎,如发狂了一般,却紧闭嘴巴。他觉得自己双唇就好似用胶水粘死了,用针线缝上了。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惊悚恐惧,让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让他窒息。

    吉他手终于拔出了自己的手,也因为太过用力,无法保持身体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发自内心的恐惧,让他冷汗直冒,腿脚发软,心中有一股歇斯底里的情绪就要爆发出来。

    可在那之前,他看到眼前的年轻人张开了嘴巴。突然间,“哇”的一声,一大篷腥臭的污秽粘液扑面而来。他没能躲开,被淋了个满头满脸。他一下子就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直到第二股脏物呼啦啦地落在身上,一股恶心感顿时取代了之前的惊悚,让他胃部翻涌。

    吉他手猛然间清醒过来,那种不适感和惊惧感就好似幻觉般,了无踪影,只剩下同样让人心脏抽搐的恶心感。他的手脚顿时有了力气,下意识翻滚开来,只听到“哇”的一声,第三股呕吐物落在之前的地方,一种庆幸的,激动的,又忍不住恶心的情绪,让他打了个寒颤。

    马恩在清醒的一瞬间,就已经忍不住了,那股涌动顺喉而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嘴巴里的某物也落了出去。他看到吉他手就坐在身下,惊恐失措的姿态有些莫名其妙。他的反应让他觉得不太好,可那股无可遏制的呕吐感,让他无暇思索太多,本能的反应难以抑制。

    他吐了好一阵,落在地上的秽物好似在阴影中蠕动,又好似一种错觉。有一种让灵魂都溶解的痛楚蔓延出来,取代了呕吐感,只是简单的呼吸都好似在拉扯那支离破碎的身体。

    可是,正是这痛苦,让他感受到了存活的现实感。他难以思考,但却一点都不惊慌,他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还记得结缘神噩梦里,自己所想的,所做过的一切。

    ——七次流程的秘药……太剧烈了。

    到目前为止,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噩梦中,他连一颗都没能吃下去。仅仅是舔一下,含在嘴里,就让人痛不欲生。他觉得自己的精神还能坚持,可是,身体却无法承受,哪怕这个身体早就发生了某种变化,全面超越了普通人的素质。

    两次体验,让他有一个模糊的念头:排异性。

    可是,这个念头扩散开来,太过复杂,让他难以在这般虚弱的状态下思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