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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最下签

    吉他手一脸恶心的表情甩着手,他想抹去脸上的脏污,可刚抬起手就无法落下去了。他觉得脸上好似一堆虫子在爬,又麻又痒,似乎有一种古怪的气味,但他根本就不想仔细去闻。一想到身上也沾了一大堆脏污,就浑身不得劲。他从地上爬起来,再顾不得之前要做的事情,眯着眼睛快步走到简陋的台子边,拿起瓶装水就往头脸淋去。

    马恩被痛苦抓住了,如今已经很难分清这痛苦究竟是来自吉他手的攻击还是秘药。他一步都动弹不得,可意识却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看到吉他手一身狼藉,就不由得有些尴尬。

    等到吉他手用掉三瓶水,大致冲去了身上的脏污,马恩的痛苦才稍稍缓解。尽管举手抬足的时候,身体内外仍旧有强烈的撕裂感,但他还是缓缓抬起手,将深红色的领带松了松。他吐出来的东西将近一半都到吉他手身上去了,自己身上倒是一点都没沾。

    吉他手转过身,哪怕光线不足,马恩也知道那张脸上的表情肯定不会太好,他似乎感受到了从那边散发出来的怨念。两人静默无语,现场的气氛有些僵硬,双方都不好说这场交手究竟是谁胜利了。

    要说痛苦,马恩自然是很痛苦的,但就内心而言,他觉得吉他手恐怕会更加纠结。

    “那个……结弦大哥,打也打过了,不如就这么算了吧?”马恩压着嗓子说到:“很抱歉把你弄成这样。不过,仪式品肯定是不会给你的。”

    “……”吉他手的嘴角好似抽了抽,光线太暗,马恩觉得自己没看清楚。

    马恩走出阴影,他装得若无其事,其实身上的痛楚让他连走快一点都很难,当然,如果真需要战斗,他觉得自己还是再坚持一下。不过,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他还没想到如何破解吉他手那诡秘莫名的“声音”。也许可以用耳塞?他不确定。

    吉他手没有避开,也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有些气馁般重新坐下。马恩从地上拾起深红色的帽子,他很庆幸,这顶礼帽没有沾上呕吐物。他拍了拍上边的灰尘,重新戴上,走回吉他手对面。

    “仪式品就暂时放我这里吧。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也有心理准备。”马恩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掏出抽不完的香烟,抽出一根扔给吉他手,又说:“抽一根吧,味道会好一些。”

    吉他手的表情已经可以看清楚了,那果然是十分纠结的表,略显得阴沉,可又布满无奈。他随手接住香烟,却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了。他又想起之前面对这个年轻人时感受到的那莫名的恐慌,如今回忆起来,就好似自己发了失心疯,可是,他知道,那肯定不是莫名的失心疯——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必然有某种自己尚未知道的特质。

    吉他手认真地重新审视了马恩,却无法从他身上找到半点端倪,完全无法和他曾经见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联系起来。他也想起来了,那种莫名的恐惧感,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存在一种矛盾感,就好似有某种极其怪诞可怖的东西藏在那平凡的躯壳内。

    他开始犹豫,继续用强硬的手段,真的可以制服这个年轻人吗?这个年轻人,有的时候,简直就像是怪物一样。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将香烟叼上,没有拒绝马恩殷勤的点烟。

    马恩给吉他手点了烟,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两人相互打量着,思索着之前交手中出现的异常,又陷入短暂的沉默中。不过,香烟的气味确实盖去了呕吐物那难明的气味,让双方的内心平静了一些。

    “关于旋律的事情,我会多加考虑。”马恩平静地说:“虽然说,一旦深入旋律可能就无法脱离,可是,就算不深入旋律,结弦大哥也没有让我立刻脱离的办法吧?而且,结弦大哥你一个人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不会放过结弦大哥你,还有这副棺材……”

    马恩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看向棺材以及里边的女人,再次迎上吉他手沉默的目光——这个男人之前的狂躁情绪,看来已经在刚才的交手和尴尬的遭遇中发泄出来了。马恩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和之前不太一样,但却又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

    如果在刚清醒的时候,就能够和吉他手的眼睛对视,马恩觉得自己是有机会从中找到一些端倪的。毕竟,当时这个男人的情绪起伏相当剧烈,也是其行为的一个转折点。不过,当时吉他手根本就没有与他照面的念头,马恩自然而然就错过了一次机会。放到现在,吉他手的情绪已经重新稳定下来了。马恩十分清楚,在短时间内,之前谈话中用出的伎俩,已经很难再重复一遍。

    ——或许,需要另一个机会,需要一定的冷却时间,才能够继续深入交流了。

    ——再继续试探下去,说不定反而会让交情倒退。

    马恩决定放手,这一整天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足够双方消化了。

    “不管谁想要举行仪式,为什么举行仪式,都需要更多的准备。那些人想要的东西在我们手上,我们分开保管,就不会被一网打尽,也有卷土重来的机会。”马恩继续说到,翻手又将仪式品现出来,他看得很清楚,吉他手翻了个白眼。

    吉他手到现在仍旧不理解,这个年轻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之前明明翻过了他所有的口袋,摸过了他的全身上下,找过了他的脚边四周,都没有找到半点线索。这真的是“旋律”带来的能力吗?以过去的经验来看,他觉得不像是,而那种莫名的恐惧感,更让他觉得不是——所有和“旋律”有关的力量,都应该是以“旋律”的方式来呈现的。

    之后,他又听到马恩说:“结弦大哥有苦衷,我也能够理解。但是,我觉得,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逃避也无济于事,我还是更倾向于了解一些关于仪式的情况……”

    吉他手脸上的纠结消失了,但无奈之色没有褪去,他深深看了马恩一眼,伸出手。马恩顿时眉开眼笑,手一翻,仪式品又消失了。他小步快跑,拾起之前交手时被打飞的纸笔,恭谨地递过去。

    吉他手沉吟了半晌,才写到:仪式需要准备特定的要素,针对仪式目标,也有不同的布置。其中最关键的是场地、祭品和仪式品三要素,但只要三要素中,某一要素存在特殊性,就能够通过一些办法推定另外两种要素。

    马恩看到了,又不由得望向棺材。他不清楚这个棺材会充当何种要素,但其定然相当特别。反而是自己手中的仪式品,从前后打探到的情报来看,不存在不可替代的特殊性。

    果然,吉他手又写到:你夺走的仪式品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如果那些人拿不回来,也有办法替代。

    “但是,结弦大哥手中也有他们无法替代的东西。”马恩认真地问到:“所以,结弦大哥你肯定知道这个仪式的更多情报。我也想知道,我想确认一下,那些人要进行的仪式,究竟会对我的生活和我身边的人带来怎样的危险。”

    在吉他手书写前,马恩又抢先一步说到:“结弦大哥,我是认真的。我就住在文京区,我结婚之后,也会继续住在文京区,我的朋友也在文京区,还有更多朋友会到文京区来。现在那些人在文京区出没,虽然还没出什么大事,但我很不安。我出事没关系,但是,退一万步来说,正因为我的朋友都在这里,我爱的人也在这里,所以,我想要知道,仪式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吉他手看向马恩的目光已经比过去都要柔软,似乎有什么促使他心中有了决定,他在笔记本上写到:仪式不会完成的,他们无法从我这里带走棺材,仪式要素已经缺失。仪式对空间和时间也同样有严格的要求,只要撑过一段时间,就会错过仪式时间,到时即便他们拿到了棺材,也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来重新定位空间与时间。所以,你完全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你的朋友和女友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不够!”马恩沉声说:“结弦大哥你是很厉害,我也想不出,他们到底有什么办法能从你的手中夺走棺材,但是,棺材本来是在他们手中的,我觉得他们会有什么诡计。而且,既然能够用两人的力量,又何必让结弦大哥你一肩挑呢?”

    马恩再次强调道:“结弦大哥,刚才的交手足以证明我能帮上忙。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不会放弃!”

    吉他手已经不奇怪这个年轻人会这么说了,他继续在笔记本上写到:我不希望你掺和进来,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不过,既然你不愿意放弃,我也劝说不了。你必须知道,那些人都是疯子,为了完成仪式,他们绝对不会遵守任何伦理道德。你拿了仪式品,阻碍了他们,他们一定会纠缠不清,让你身边的人也陷入危险之中。

    “我已经拿到仪式品了,已经阻碍他们了。”马恩沉声说:“如果他们真的是无底限的疯子,那就更不能让他们肆意妄为。即便我将仪式品还回去,向他们屈服,他们所做的事情,也同样会伤害到我身边的人吧?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再继续活动下去,也同样会伤害无辜的人们,对那些受害者而言,大概是祸从天降,可对我们这些知情者而言,却是见死不救。”

    吉他手缓缓点头,像是认可了马恩的说法,又写到:没有百分之百的办法确保安全,但仅仅是你的话,只要你不再理会,小心一点,应该是没事的。

    “既然我知道了,那我就不能无动于衷。”马恩从未想要全身而退,也从来都不会只考虑个人的安危。在他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明哲保身的道理。他的目光是如此坚定,但却并不疯狂,吉他手已经很久没有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如此干净而顽强的意志了。

    他甚至有些吃惊,因为,在之前产生的那莫名的恐惧中,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更加混乱污浊,无可名状的东西。这个年轻人前后带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吉他手无法判断,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但他仍旧忍不住想要去相信眼前的年轻人,这种情感,就像是双方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联系在一起。吉他手知道,这个年轻人和自己是不一样的,可是,在那不一样的角落里,仍旧有那么一些难以言明的相似的地方,让他有一种亲切感。

    那就像是,人和人之间,自己与眼前这人之间,必然产生的某种共鸣。

    吉他手在笔记本上写到:在准备仪式的过程中,确实会给文京区带来一些混乱,但一定不会太大。会有人死去,但一定不会太多。从概率来说,你不需要太过担心。

    “概率?”马恩压下深红色的礼帽,平静地说:“我从不用概率来面对现实。死去的人无论多少,都是有人死去了,这是很严重的情况。不是吗?接线大哥,那些人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吉他手陷入沉默中,又写下:没有人可以拯救所有人,你想要成为英雄吗?

    “不,我从不觉得自己会成为英雄。”马恩平静地说:“但是,如果有机会阻止坏人,又为何不去做呢?我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但是,总要有人做危险的事情。我觉得,这种危险和闯入火场救人的危险没什么不同。我们或许无法阻止死亡,或许无法阻止火灾蔓延,会死在大火中,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我都不想放弃。”

    吉他手认真地看了马恩一眼,他没感到这个年轻人在说违心话,不过,用“火场救人”打比方,倒是第一次听说。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确实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不是一头热就闯进来。

    这样一来,就没办法阻止了——吉他手如此想着,在笔记本上写到:仪式需要复数的祭品,他们还会继续杀人。我已经确认了他们的仪式地点,就在文京区的某个神社。所以,他们可能会杀死神社里的人。但我不确定时间,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那么做,也不确定,他们会杀死谁。

    “……”马恩沉默半晌,缓缓说到:“我的婚礼仪式就在本地神社里举行,也有朋友在神社里工作。很遗憾,结弦大哥,或许我抽中最下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