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马恩的日常 > 第五百四十九章 马恩的安全屋

第五百四十九章 马恩的安全屋

    在过去的午夜回响中从未出现过的下水道发生了一些状况,马恩经常出没于正常情况下的此处,一些细节早就熟记于心,他还特定在不起眼的地方做了标记,就是为了在特殊情况下判断异常的变化以及外人的出没。在诡异离奇的事态中,任何古怪的变化都是可以接受的,换句话来说,必须对这些可能存在的变化做好一定的准备。

    下水道里没有照明,原本理应漆黑一片,可在马恩的眼中,下水道内部正散发出奇特的荧光,就好似大群发光的微生物攀附在墙壁上,不停蠕动,而当他仔细去瞧时,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看到了墙壁——既然肉眼可以看到,自然是有光的,可这光变得没之前那般显眼了。

    和四号房一样,午夜回响里的下水道已经成为一个能够让马恩获得清晰知觉感受的光亮与鲜活的世界。

    马恩可以嗅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可以看到脏污的积水,可以意识到它们是多么的难以令人厌恶。平日里这些嗅觉和视觉上的感官自然也是存在的,但感官带来的感受却是淡薄的,受到《七转洞玄秘录》的影响,马恩已经好久没有产生这种反胃的感觉了——甚至于可以说,他现在感受到的,远比他在“邮局”时处于类似环境下所感受到的还要强烈。

    正如四号房的光鲜亮丽就好似过度渲染一样让人不适,此时下水道里带给他的强烈感受,也同样让他觉得格格不入。不能说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但是,马恩觉得,在正常人的感受中定然不至于此。

    那种如同被害妄想般的过度意识仍旧存在,尤其在下水道变得比过去更加肮脏和封闭的时候,马恩只觉得自己好似被囚禁在某种巨大的活生生的生物体内,是在它的肠胃里。尤其是放眼望去时才能看到的,攀附在墙壁上的蠕动的光感,正配合他脑海中“旋律”的节奏,彰显着异常的生命力。

    过去已经十分熟悉的下水道,在马恩的眼中变得陌生,随处都可感受到的危机感,让他不确定这条路是否还一如既往地通往安全屋。

    当他翻开一处原本藏有标记的苔藓时,一大群昆虫般的小东西忽地冒出来,就好似它们一直藏身在那黑色的潮湿的淤泥中,从那蠕动的墙壁里,黑压压的一片,如同蟑螂一样从他眼皮子底下一晃而过。马恩竟然没有看清这些小东西到底是什么,当他反应过来时,它们就如同幻觉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或幻觉,也许下水道里的异变就是让人心理发怵,可他很快就看到了这群小东西游走过的痕迹,以及它们钻出后留下的密密麻麻的洞眼。

    这些痕迹不像是虚假的,马恩尝试摸了一下,可以感受到清晰的触感。可是,那群小东西究竟跑到了哪儿呢?他顺着痕迹寻找,却在几米外失去了痕迹。猛然间,马恩感到背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逼近,他那敏锐的感觉,在他的脑海中构成了一个可怕而模糊的形象,可当他倏然转身,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被那些蠕动的光包围的来路。

    马恩又一次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的视线,它们好似漂浮在恶臭的空气里,在湿漉漉的墙壁上,在肮脏的黑色泥土里,可是,他的眼睛看不到它们,只有在不经意时,才从眼角晃过一些阴影,以及陡然逼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在述说它们的存在。

    马恩觉得深藏在自己大脑中的内在之眼蠢蠢欲动,好几次就要在那过度敏感的条件反射下钻出头骨,可他极力遏制这种感觉。过去的经历让他明白,在这等身临其境的诡异中,内在之眼定然可以看到某些东西,乃至于让人觉得那就是“真实”,可看到并不总是安全的——有些以自己的知识无法解释的东西,仅仅是看到,也会让自己的肉体和精神承受过大的压力,乃至于让他真正处于不安全的状况中。

    眼下的诡异虽然莫名其妙,但只是让人提心吊胆,感到厌烦与恐惧,真正让自己受到伤害的实体的怪物并不存在。然而,一旦打开内在之眼,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在马恩所知的范围内,世界各地的民俗传说中普遍存在同一种说法:那些莫名其妙的怪异之事物,平日里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时,它们仍旧是安全的,可一旦亲眼确认到它们的存在后,它们就会变得极度危险。

    那些故事总是在告诉人们,不要去注视它们,不要去刻意寻找它们,不要和它们对上视线,不要太过于关注角落里那些阴森的存在。而这种普遍的说法流传了许久,是久远年代的产物,却历久弥新,这究竟是基于人们对于不解事物的共识,还是基于某种确认过的状况,在不同人的眼中,自然也有不同的认识。

    哪怕以科学的角度,也有一些观察者效应的理论去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这种古老的共识。对于马恩而言,他认为这就自己如今最好的选择。

    马恩点燃了香烟,烟味和火光让他的感觉好了一些。无论这条下水道发生了多么古怪的变化,他都要继续向前走,去确认安全屋的状况。去年被邻居朋友带来时,他对通往安全屋的道路是这副模样,并没有太过敏感的认知,之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也在这条下水道里出入多次了。但如今这种过度敏感的感受,让他不能肯定,自己今后是否还能如过往那般习以为常——毕竟,他自认没有洁癖,但也不太喜欢这种恶心厌恶的感觉。

    下水道的状况发生了变化,但一路通往安全屋的路线没有改变,他按下那块用作机关的墙砖,钻进了水潭中。可是,水潭的感觉也有了不同,原本这里的水质冷厉透骨,可如今却有一种亲和的温度,又让马恩觉得自己的肌肤有些发麻,这让他不由得联想起某些带有腐蚀性的液体,就好似这里的水已经不再是天然的地下水了。

    马恩找到了最后一段路,他爬上岸时,眼前只是漆黑一片,下水道里无处不在的微光已然消失了。他点燃打火机,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金属大门,只是,原本给人以坚固感觉的质地,此时竟让人觉得有些柔软。对比起之前那些异常状况,马恩觉得还好,至少没有变质,仍旧是金属。

    这扇安全屋的大门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变化,马恩也是第一次看到,在门的正面上有着清晰的镌刻,那是一些宗教感极为强烈的符号与图形,其中就有马恩多次见到的扭曲五芒星,以及去年曾在海边小镇看到的如飞虫般的印记——这让马恩想起了“黄衣之王”,这个名字不仅出现在海边小镇,也同样在安全屋里,尽管在很长的时间里,就像是不同故事里的不同角色的重名,可这里的印记,让马恩再一次将它们联想起来了,一如同时出现的那奇特的无锐角的屋内结构。

    马恩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离奇怪异的东西,有着久远的历史和莫名的来历,总能追溯到宇宙的黑暗深处,那是超越天文望远镜、卫星和数据记录仪器所能描述的深邃未知。人们面对它们,好奇而又惊恐不安,最终又无能为力,是理所当然的,也正是当今人类的真实写照。

    科学所能发现的,还远远不足。

    但是,马恩所知晓的都只是这些图案的微不足道的小部分,他无法分辨剩余那些陌生的符号与图形,究竟有哪些描述了怎样的怪诞离奇之事物。他只是有这么一种肯定的直觉,历任安全屋的使用者,必然有着比自己更加丰富的经历。可他们如今都已然不知其踪,哪怕是在安全屋里也没有留下去向的线索,他们留下的物品并没有发生任何古怪的异常,也没有暗示他们的结局——马恩也在安全屋里放下了自己过去冒险中残余的纪念品,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新人会进入这间安全屋,闯入那诡异而危险的世界里。

    而他,也许就如历任安全屋的使用者一样,再也不知所踪。他无法判断,还有没有人活着,亦或者,他们单纯只是不在这里,不再使用这个安全屋了。马恩希望,他们中的某些人是以一种安全而坦然的方式,告别了这里的故事。

    安全屋再一次体现出和外边的事物截然不同的稳定性,这种稳定性又一次带来了安全感。尽管在马恩的眼前,安全屋的表面出现了一些以往没见过的变化,但这种变化让他觉得是有益的。他没忙着进屋,而是从黑伞中取出纸笔,将大门上的符号与图案照原样画下来,又继续寻找类似的东西。

    安全屋近侧没有出现下水道那般让人感到不安的异常,或许是因为,这些东西不仅仅是刻在门上,也同样刻在了周遭,地上,墙壁上,顶壁上……只要细心就能看到这些富有宗教意义,而又晦涩难明的东西。马恩尝试在脑海中,剥离多余的载体,仅仅将它们作为立体的整体提取出来,可是,他很快就生出晕眩感,就好似在思考一个难解的题目,绞尽了脑汁却仍旧功亏一篑。

    马恩又试着用三维构图将之复写在纸上,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记忆,将之还原出来。自己所画下的东西,定然是歪曲的,这种歪曲让纸上的东西看起来很是滑稽——和复写下来的大门表面上的符号与图案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最终,马恩还是放弃了纠正这些复写品的想法。他谨慎地用黑伞戳了戳大门,感受其仍旧坚硬的质地,那种变得柔软的感觉似乎是一种错觉。确认大门没有发生任何异常后,他便把手掌贴了上去,感受其质地的触感,熟悉的感觉很快就被唤醒了。

    马恩发现自己不再惊惧,那种过度意识带来的幻觉和压力,已经彻底消失了。哪怕是脑海中的“旋律”,也无法影响自己的思维一分一毫。若非是可以看到大门表面与近侧的变化,甚至让他有一种“自己已经脱离午夜回响”的错觉。

    没有鲜明到怪异的东西,没有难以控制的冲动,没有无处不在的视线,马恩再一次找到了那种让人缺乏感触与滋味,苍白又冷淡的风味。

    这是他熟悉的味道,亦或者,是相对更好的味道。

    再次得到平静的马恩推开安全屋的大门,进入后又随手将门关上了。安全屋里的情况一如往日,无论是看到的,还是感觉上的,都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这里是安宁的,对比起怪诞的外界,甚至显得温馨,格外让人能够领会“安全屋”的意义所在。

    这种熟悉的,因为午夜回响的异常而愈加明显的安全感,让马恩的动作轻缓下来。他摘下深红色的帽子,放在陈旧的茶几上,将《黄衣之王》的独唱歌剧放入古老的留声机中,摇了几下手柄,轻轻将唱针放上。于是,那磁性的女声再次述说起那个无聊的悲剧故事。

    马恩终于在这里,找回了自己的日常。

    他在打了好几处补丁的破旧沙发上坐了一会,为墙角的植物松了土,浇了水,又检视了一下分类摆放的原有物品,以及最近又填满了的货架。这里有不知名的,完整亦或者破碎的,不知道是藏品还是垃圾的杂物,有太多他一直都没研究出来历的东西,自然也有一些支离破碎的文件与手稿,以及各类涉及民俗,宗教、神秘学书籍文献,也有世俗的小说故事,有一些是安全屋里原本就有的,还有一些是马恩过去将近一年里收集到的。例如,他曾经在书店老板铁造裕三的书店里,找到了日岛知名小说家乙二的作品,以及由诸多三流民俗作家提供的文京区三丁木公园杂闻文献等等。

    马恩想在这里找到一些可能有用的东西。之前他没找到,但他如今深入了“旋律”,自然又有不一样的感觉。那些一度没有意识到的线索,或许这一次不会再被自己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