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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第二次冲击

    夕阳西下,漫天的火烧云堆满了金色的天空,穿过纷攘的街道,马恩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又一路来到后院。午夜回响中的后院让人步步惊心,但在正常的日子里,这里只有遍地的杂草,肮脏的废弃品和泄漏的污水,每一口呼吸都能闻到隐隐的腥臭。

    院子里堆放的杂物有时会更变,也从来都不会堆放得无处落脚,明显有人定时清理,但马恩在这栋公寓居住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却从未见到他人进出过。今天,后院里存放许久的旧沙发不见了,马恩记得这座旧沙发表皮已被开膛破肚,弹簧和棉花就好似内脏一样挤出来,如今不见,也不知道是被谁处理掉了。他每次过来,都会仔细记录这些变更,以在有必要的时候进行对照。

    马恩做着他平日里一直都有在做的事情。他每次都尝试处理污水,意图找出导致后院荒废脏污的源头。他早就发现,这些污水都是从同一个草坪自动洒水器里溢出来的,然而,当他拆开洒水器的时候,却发现里边的积水和接管处的水是正常的,水质分析的结果,虽然比不上可以直接喝的自来水,但就算是普通人临时用来解渴也不会闹肚子,当然更没有那种肮脏腥臭的样子。

    他怀疑过是草坪与土壤的问题,但当他挖开积水过多的淤泥,也没有发现太过异常的地方。同样的,他也怀疑是垃圾堆放沉积导致污染,可他也曾经清理过后院里的杂物垃圾,用杀菌除味的药物进行消毒,撒了不少香味剂,却也没有任何用处。也许污染已经深入这个院子的每一寸,难以根除,但他在彻底清空院子后,却没发现明显的痕迹。

    这个院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清理干净,或许最好的办法只能推倒重来。但马恩住在这栋公寓里,已经见过不少古怪的东西,让他无法单纯认为这里的环境仅仅是因为人们习以为常的污染。

    这栋公寓的谜团太多了,无论是这里的人,还是这里的构造,都存在不少平日里不注意就很难意识到的怪异之处。马恩今天依旧一无所获,他也依旧没有更进一步调查,正如他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除了结缘神事件的时候,他也没有再进入过公寓的隐秘内部构造区域。

    马恩穿过下水道,检查在午夜回响中明显出现异常的地方,但也没什么收获,这些地方一如平常他所见到的那样。午夜回响中的异常似乎完全没有在白天留下半点痕迹。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只有温度了,不过,白天和夜晚的温度差异,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所有的异常,所有的不对劲,所有的惊险刺激,都好似一场不真实的幻觉。但马恩知道,当他再一次进入午夜回响的时候,那些异常想必会以更汹涌的方式袭来。那些在过去可以认为是神经过敏,意识过度的假象幻觉,大概会以更加深刻而真实的方式产生实际性的作用吧。

    他脑海中的“旋律”已经相当清晰了,即便主动忽略掉,但它确实就存在于那里,一直作响。至今为止,他和吉他手等人的差别,仅仅在于那些人因为“旋律”而获得了奇异的力量,而他一直都在使用过去的力量。虽然他并不渴望这些由怪诞离奇之事物带来的超乎常识的力量,他早就清楚其中的危险,那并不是依靠努力就能控制的力量,但不得不说,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想要渡过难关真的很难。

    马恩一直都有调查《七转洞玄秘录》,并一直从有所启发的二十四节气出发,但时至如今,他已经很久都没能找到更进一步的线索了。从二十四节气的角度进行解读,需要偶发的灵感,尽管过去的成绩证明这种解读是有效的,但他有时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方向了——毕竟,越是研究,他就越是觉得自己的逻辑,以及偶发的灵感,实在是不靠谱,甚至让他质疑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解读方向,而不是别的方向。

    《七转洞玄秘录》给他留下的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那二十四个奇异的,不知道是文字还是符号的东西,可是,从来都没有证据证明,他的解读方向是正确的。即便代入二十四节气的解读确实取得了不少成效,但是,那真的是二十四节气的力量吗?二十四节气的常识和他的解读相差巨大,从本质上来说,几乎就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马恩没有太多的选择,就算此时想要变更解读方向,因为相关的事物实在太多太多,也就无从选择一个更加合适正确的方向。而他偏偏需要一些帮助,去应对越来越古怪的午夜回响,以及那些潜伏在暗中的敌人。

    哪怕已经布局多时,但马恩仍旧有一种越来越局促的感觉,就好似自己陷入了一个黑暗的屋子里,而屋子的四壁却每时每刻,悄无声息地向内挤压。越是接近安全屋,这一带在午夜回响中的变化就越是让他印象深刻,让他感到逼厌,压抑和窒息,就算是白天的正常境况,也无法让他真正轻松下来。

    马恩进入安全屋之后,便从黑伞中取出各类仪式品,分开放置到货架上,他甚至不敢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堆放在相邻的位置,生怕其彼此之间发生某些共鸣和反应。如果可以,他还真希望有多处安全屋,每个安全屋只保存一件与怪诞离奇之事物相关的东西,隔断他所能察觉到的联系性。

    马恩环顾安全屋里已经存在的诸多物件。那些由过去的使用者存留下来的物件中,究竟有多少和怪诞离奇之事物有关,而又有多少只是外表看起来古怪,实际上毫无价值呢?他能够安心地使用这个安全屋,仅仅是因为至今都没出现问题罢了。而他恰恰知道,这种安心感其实是毫无来由的,理性想一想就知道,这座安全屋里到处都是地雷。

    理性告诉他,这些东西全都堆放在安全屋里,其实并不能真正保证安全,但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说服了自己:这些东西放在这里,总比放在外边更好。

    马恩确实欺骗了吉他手等人。他无法保证,午夜回响绝对无法侵蚀安全屋内部,也无法保证“旋律”的力量绝对无法入侵安全屋内部。保存在安全屋里的仪式品在邪教筹谋已久的仪式中,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以及安全屋的防御措施,也以及有可能产生作用。

    从最坏的角度来说,马恩有设想过,这些仪式品受到仪式的远程激发,最终导致整个安全屋被摧毁的情况。

    面对这些怪诞离奇之事物,马恩无法保证任何事情,所以,他当时说服众人的理由,在他自己看来,其实都是毫无道理的,不过是话术罢了。

    究竟是将所有的仪式品一直存放在安全屋里,还是将其中一部分,亦或者全部仪式品,以隐秘的方式带入战场中,他至今为止都没能做下定论。

    马恩就如同打理珍宝的收藏家,一边检视到手的仪式品,一边对其进行清洁。但其表面那些看似污渍的地方,似乎仅仅是原本就有的花纹印记之类,原主人似乎一直都精心保存,实际上没有任何需要清理的地方。总而言之,它们一直都很正常,却又太过正常,让人不由自主就提心吊胆。

    马恩无法找到任何提示与线索,便不再停留,一路出了安全屋。

    回到家里时,广田小姐一如既往还没到家。马恩很少在这个点到家,大概是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已经习惯了两人相处,竟觉得这个早该习以为常的家显得有些空旷——马恩惊讶于,自己竟然会出现这般的情绪。

    马恩脱光衣物,前往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坐在沙发上时,那种空旷寂寞的感觉仍旧没有消退。他觉得自己最近的感性比往日敏感了许多,情绪起伏也比往日更多,这是在《七转洞玄秘录》产生副作用后,很少会出现的情况。

    他渐渐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越是强烈,他脑海中的“旋律”就更加激烈,就像是在呼应着他的情绪,相互推动。他知道这种状况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自己会更加不安,焦虑,所有曾经平淡的负面情绪,都会被激发出来。

    ——又来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经很清楚“旋律”对自己的干扰了:过度的敏感,意识过度,难以遏制的恐惧与焦虑,那些本该由激素、大脑和神经进行平衡或压制的状态,会好似沸水一样翻腾起来。

    然而,根本无从寻找导致这些反应的诱因。亦或者说,到处都是诱因。曾经多是在午夜回响中发生的状况,如今在白天越来越频繁。如果有紧迫的要务,迫切需要集中注意力时,反倒能够压制。可是,等到了似乎告一段落,可以休息一下的时候,这些对他而言就如同毒素一样的情绪化反应就会膨胀起来,不断折磨着他。

    马恩相信,所有被“旋律”感染的人都会遇到类似的状况。如有有人因此变成了疯子,他完全可以理解。这些在普通人看来本应不是很严重的情绪变化,若是长期以往,不得缓解,积累到一定程度,产生幻觉,导致死亡,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结果。

    马恩起身,取出一管镇定剂,回到书房中,开始记录自己所能感受到的情绪与生理变化。春日傍晚的温度渐渐微寒,可他却全身冒汗,他的脑子完全无法安静下来,他似乎听到了更多更频繁的杂音,却又没有一个重点。

    一种强烈的冲动让他停下笔。吵闹、杂乱、敏感、过虑和焦躁……他已经无法利用正常的手段强制让自己平静下来。根据过去的经验,他开始集中精力去思考数学物理的难题,可是,思维很快就岔到一旁,他发现自己的集中力已经下降到了一个难以为继的地步。

    格外强烈的紧迫感与恐惧感向马恩袭来,因为,他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估算错误,错过了最后的机会。这一次异常状态的来袭,比他自以为的还要迅猛。通过自我意识进行自我调整,需要一个自定的标准,可是,这个标准在今天悄然被冲垮了,可他没能及时意识到并进行调整。

    越做越错,做得越多,就越是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积累,那种焦虑、紧张与恐惧的感觉就越是强烈。马恩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颤抖起来了,他用力抓住镇定剂,然而,过去很自然就能做到的事情,此时却变得困难起来。

    马恩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好似生锈了,哪怕只是举起手这个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也是一卡一顿,十分吃力。他甚至不得不用一只手托住另一只手,利用双手的力量,才堪堪将镇定剂送到脖子边。如果是普通的血管注射,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失败多次。

    马恩的喘息更加剧烈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好似要爆裂了,自己的大脑就好似彻底脱离了指挥,只是在疯狂地空转。在体内膨胀的凉意与热感如再次浓缩成了水银般沉重的液体,从下腹溢出,交替穿过手臂与脑门,顿时间,好似一声闷响在脑海中轰鸣,让他头晕脑胀,作呕想吐,但只在这一瞬间,“旋律”似乎也被这声闷响淹没了。

    他的手臂就好似抽筋一样,猛然往脖子处挺去,将注射器的针头扎入皮肤中。麻痹感迅速扩散,就如同大楼时的重演,那些吵闹的,让他不得安宁的东西渐渐消失,五官不再敏锐,脑袋就好似脱离了身躯,肢体也因此失去了控制。

    马恩一点点陷入黑暗中,只有意识在迟钝地转动,也只有这般,他才真正得到了安宁。

    这个男人就好似断线的木偶般,在书桌前耷拉着脑袋,双手垂落,注射器咕噜噜在地上滚动。即便夕阳的金光洒入屋内,也显得毫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