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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四章 计划变更

    屏幕画面里,上原专务对安琪儿小姐大声呵斥,面容不快,具体说了些什么,马恩和大脑袋也听不到。他看向自己的手时,眼神阴霾,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看样子对神龛背后的怪诞离奇之事物并不狂热,反而有些担心受怕的心理。

    安琪儿小姐自然是面露委屈,在细声细气地说了些什么后,这一对情侣就将这份不快揭了过去。在上原专务的催促下,安琪儿小姐心有不安般掀开了衣衫,露出光滑细腻的腹部。上原专务的目光专注,看向这美丽的皮肉没有半点情绪,反而对自己手中的脐带面露不舍。

    这个脐带原本呈黑褐色,像是蒙了一层变硬的血痂,如今却褪去了那暗沉的色泽,露出血肉应有的纹理。这玩意如今看起来就如同正常的血肉,可这种涉及怪诞离奇之事物的东西,显得比较正常的时候,就愈发让人觉得古怪了。

    安琪儿小姐有点畏缩,被上原专务注意到了,立刻又被呵斥。安琪儿小姐微微啜泣着,缓缓走近了,上原专务咬着牙,似乎很艰难才将这根活性化的脐带贴在安琪儿小姐的腹部。奇怪的事情来了,这根脐带就好似水银一样,直接渗入了安琪儿小姐的肌肤里。

    安琪儿小姐面露痛苦之色,身体抽搐着,软软跪在地上。上原专务猛然抓住自己的头发,大叫了一声,表情比之前还要惊慌痛苦。他那只已经裸露出骨头的手更是迅速缩水,就如同风化成了沙砾,被荒芜之地的夜风一吹,便随着风散去。

    现在,这位上原专务完全没了成熟的男子气概,表情和动作就像是受到惊吓和伤害的鹌鹑一样,埋着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神无光,焦距扩散,仿佛在注视别的地方,仿佛目光的那一边有着某种让其惶恐惊惧的东西。

    上原专务的一只手,手肘到指尖的部分全都消失了,流出的血液在他的脚下积出一滩血泊,很快就发黑干涸。而手臂的伤口截面,立刻就肿胀起来,变成了紫色,上原专务痛得浑身痉挛,嘴巴就像是上岸窒息的鱼儿,一张一合,缓缓变慢,看起来奄奄一息。

    安琪儿小姐的情况倒是好了一些,似乎没那么痛了,至少当她抬起头,脸从披散的长发里露出来的时候,表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恢复到了马恩所熟悉的神情——在海边小镇的时候,这位安琪儿小姐的表现可没有刚才那般柔弱,这个女人可暗中策划了一次谋反,意图打破海边小镇的陈规陋俗。

    安琪儿小姐的平静表情,又引起大脑袋的一阵长嗟短叹,不过马恩不怎么在意它说了什么,无非又是对这位女性的抱怨罢。不过,在马恩眼前看到的画面中,身为阴谋家的上原专务看起来没落到什么好事。安琪儿小姐眼下至少是安全的,他眼前的男人虽然有“旋律”的力量傍身,说不定还有其它的手段,但其精神和身体都受到了巨大的创伤。

    “她会怎么做?”大脑袋在一旁问到。

    “什么都不会做。”马恩是这么认为的,“她没有对付上原专务的必要,她和他可是情侣,我听说两人也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马恩,你和这位安琪儿小姐有亲密的私人关系吧?你就没有一丁点不舒服?”大脑袋提高了音量,一听就知道是故意的。

    “我对情情爱爱的事情不太擅长,正因为我和她有私交,所以我才希望她能过得好。嫁给一个事业成功的男性,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尊重她的选择,而且,我也要结婚了。”马恩平静地回答道。

    “可这个男人明显只是在利用她而已。”大脑袋这般说到。

    “安琪儿小姐可是专业的。”马恩耸了耸肩,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位安琪儿小姐会在男人的手中吃亏,她从业多年,对付男性的手段和心理不知道有多丰富。马恩并不会因为职业而歧视对方,反而可以客观地看待对方的处事与性格。

    “你可真冷静。”大脑袋的鹅颈喇叭转了转,又说:“我这边又有新的反馈了,安琪儿小姐着床了。不过,是否成功尚未可知,如果你能带她来这里,可以进行更详细的检测。”说到这里,它的语气有些雀跃。

    大脑袋刚刚才在神子母体的陷阱中吃了点小亏,现在又好似忘了痛。很少有事情会让它这么积极,上一次见到的时候,马恩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身体和《七转洞玄秘录》。不过,马恩觉得,大脑袋情绪之所以活跃起来,应该是有一雪前耻的私欲在其中作梗。

    马恩所能想到的前因后果,都让他无法立刻答应大脑袋的提议。虽然大脑袋在研究方面的实力高深,这个安全屋的措施与设备都很精全,可是,安琪儿小姐如今不仅仅大概率会成为活着的神子母体,而且,其接纳的怪诞离奇之事物明显来自结缘神的噩梦——马恩可不敢说,面对结缘神那般怪诞离奇之事物,自己的经验已经足够丰富。

    面对那种不可理喻的怪物,无论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正因为马恩是结缘神事件的幸存者,深入参与到那场灾变中,所以才更明白结缘神的恐怖。与之相比,海边小镇的事件虽然也同样古怪离奇,更是出动了联合舰队做策应,可是,若说到了解其背后的因缘,马恩觉得自己是谈不上的。

    “再说吧,我觉得需要再观察一下安琪儿小姐的情况。”马恩坦白地说。

    “从着床到诞生,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毕竟这里是午夜回响,这里的时间已经和正常世界不同步了。”大脑袋估摸着,有点犹豫,“既然那个上原音次这么做了,就表示那些人有把握让安琪儿小姐赶上仪式。”

    “如果将安琪儿小姐交给你,你能为她做些什么呢?惊奇先生。”马恩这么问到。

    “拖延时间应该没问题,在极端情况下,我这里可以帮忙‘处理’。”大脑袋在“处理”一词上显得余味深长。

    “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您一开始是不想太过深入介入此事的。”马恩转头盯着它说。

    “彼一时此一时嘛。”鹅颈喇叭偏向一侧,发出空洞的声音,“作为素材,这位安琪儿小姐可是比你优秀多了。马恩,她身上积累的要素比你还多,如果能够就近一观,成果说不定对你也有大用。”

    “还是很抱歉,我无法让一位弱势女性被人当成实验体。”马恩义正词严地说:“如果需要素材,你完全可以对我动手,我个人并不介意。但是,我不能替安琪儿小姐作主,这是不尊重他人,不绅士的行为。”

    “……你说话总是这么冠冕堂皇的吗?”鹅颈喇叭发出了放屁一样的声音。

    “我觉得,身而为人,还是要讲道德的。不应该将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强加到他人身上,要求他人也能做到。”马恩坦言道。

    “我这是科学研究,科学研究你懂不懂?世界要进步,就离不开我们,为了全人类的福祉,就不能太死板。而且,我这也是在帮你,也是在帮这位安琪儿小姐,我觉得你们不知道现在是怎样的状况,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的研究可以为你们梳理清楚。”大脑袋苦口婆心地劝到。

    “……惊奇先生,旋律在你的脑海中回响吗?”马恩盯着罐子里那一团振奋的大脑说到。大脑袋此时的态度和它原先的态度截然不同,虽然看起来有被拖入午夜回响后的不得已,但仔细想想,这种态度上的转变同样是以“神子母体”的反噬为分界线,而“神子母体”毫无疑问就是“旋律”的产物。

    马恩不认为大脑袋是善变的性格,它一向表现得很顽固。如今态度上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实在让他不得不怀疑“旋律”的影响。有迹象表明,有时当事人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被“旋律”影响了,而“旋律”的影响有时也是潜移默化的,这在警视正的身上得到过验证。

    大脑袋的安全屋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更好地屏蔽“旋律”和“午夜回响”是没错,可是,这个屏障已经被从内部打破了一部分,才让这个安全屋落入如今的午夜回响中。马恩觉得,安全屋实际的安全状况,实际上要比大脑袋认为的还要差。

    马恩不清楚,大脑袋是如何评估安全等级的,但任何评估都是人在读取数值后产生的印象。面对怪诞离奇之事物,机器不一定周到,数值也不一定正确,反馈到大脑之后,产生的偏差只会愈加放大。

    “你在说什么啊,马恩。”罐子和鹅颈喇叭急促转动起来,方向是相反的,让马恩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区区‘旋律’,我早在宇宙的时候就已经适应了,在这颗星球上,没有比我更了解‘旋律’的人了。你没必要担心。”

    “……”马恩没有回应,目光转回屏幕上。安琪儿小姐抚摸着腹部,坐在痛苦的上原专务身边,一副不离不弃的模样,但面色很安详,充满了母性慈爱的光芒。上原专务刚刚才恢复神智,衣襟早被口水打湿了,他一副嫌弃的表情,但是,看到呆在身边的安琪儿小姐,痛苦的表情舒缓下来,变得欣慰。

    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阵,上原专务的伤口没有任何气色,但他好似已经麻木了,脸上没有再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和安琪儿小姐抱在一起,摸着她的腹部,似乎给上原专务带来了满足与期待。只有这个时候,马恩才能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一丝属于邪教成员的狂热。

    ——可是,如果说,上原专务和安琪儿小姐进入三丁木公园是为了重新塑造神子母体,那么,其他午夜回响行走者被引到三丁木公园又是怎么一回事?

    马恩不由得这么想到。而且,这一次制造神子母体的过程,似乎比第一次更加简单顺利,他也不能确定,“实践经验”和“技术革新”在其中的份量有多大。冥冥中,仿佛有很多因素在共同推动这个结果,没有出现任何差错。马恩不在现场,不去聆听“旋律”,完全没有机会针对这种情况做出充分的应对。

    “马恩,你给句话,到底行不行?”大脑袋在一边又吵开了。

    “不行。”马恩斩钉截铁地说:“而且,计划有变,我要立刻取走棺材和母体死胎。”

    他有点担心大脑袋和这个安全屋的状态,似乎有某种无形的趋势,正在逼迫他做出这个决定。现在,大脑袋的自信,和他自己的怀疑,马恩必须从中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

    “你不相信我吗?马恩!你来我这里,不是寻求我帮助的吗?现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竟然敢过河拆桥?”鹅颈喇叭大叫起来。

    “您的情绪太激动了,惊奇先生。”马恩平静地看着他,说:“我不是不信任你,正因为您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必须考虑您的安全。您想想,死体母胎的数据,你已经收集到了,它对你已经没有用处了,对不对?您再仔细想想,如果我将母体死胎拿出去,和安琪儿小姐这个活着的神子母体见面,两者之间会发生怎样的反应?您不觉得这才是最大化母体死胎价值的做法吗?继续将棺材放在安全屋里,就会彻底屏蔽它的可能性,您是真正的科学家,您告诉我,这对您有什么用?”

    “呃——”大脑袋被马恩的一顿说辞弄得哑口无言,鹅颈喇叭一颤一颤,看起来真的顺着马恩所说想了一下,罐子里又冒出一股剧烈的气泡,“这个,这样……似乎也不错。”

    大脑袋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它越是犹豫,马恩就越是觉得必须谨慎。在对待这具放在棺材里的母体死胎时,大脑袋原来的态度可是完全不同的。若非是马恩再三恳求,它根本就不屑于保管这具死体。

    “我们现在就有机会,他们就在三丁木公园。”马恩又说到。

    “可是,没有母体死胎的话,这台监视器无法工作。”大脑袋说:“我需要了解外边的情况。”

    “我就是您的眼睛和耳朵。”马恩微笑着提出了另一个办法,“您在我身上安装监视器,不比这台机器更便利吗?而且,这台监视器只能看到画面,就算看到了画面,也无法对情况采集第一手的数据,无法对其进行干涉。但以我为端口就不一样,你可以和我通话,通过我对实际情况做出更清晰的了解,实时对我做出指示与提案。”

    马恩压下深红色的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脸,深情地说:“惊奇先生,我仰慕您的才华,我甘愿当您的工具人。”

    “是,是这样,哈哈哈,我就知道!”鹅颈喇叭的声音重新欢快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能和我想的一样,那真是太好了。”

    “没错,再没有比我们更合契的搭档了。”马恩抬起脸,露出激动的笑容。

    “那好,就按照你说的办。我可以将程序数据压缩在你的潜意识中,利用你的神经系统接驳微型检测仪,这样,你通过五官接受到的信息,我都能接收到。”大脑袋说起技术,顿时有点迫不及待起来,“这可是从未有人做到过的,小伙子,你就是第一个尝试这个跨时代高科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