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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 HUMEN之中

    humen的出现让大脑袋明白,这场改造手术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接下来的发展就要看运气了,这已经不是现有技术可以操作的层面了。而且,产生“humen”这种幻觉,对它而言也不好受。在它得到的所有观测humen的记录中,大部分人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其自身意识形态和思想理念发生变化在早期是最普遍发生的情况,这种幻觉会从意识层面反过来对人们的身体产生影响,进而让人们的身体发生各种病变和异化。

    从保密的数据统计记录来看,如今被人类视为“绝症”的病情,包括但不限于癌症,也会频繁出现在观测到humen之后。有一种说法:人类历史至今天的一切有记录的绝症,都是起源于humen。这种说法没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在不知晓humen这种幻觉的人们看来,不过是天方夜谭,但对亲眼见证过humen的研究者而言,态度就会变得模棱两可。

    直到今天,这个星球上针对人类的多种绝症已经找到了根治和预防的方法,但新的绝症依旧层出不穷,而不仅仅是绝症,那些需要花费极大心力才能缓解和治疗的重大疾病,也同样数量繁多。对于目睹过humen,意识和思想陷入偏执的人,往往会倾向于认为,这些会夺走人类个体生命的病症,正是源于humen,并且,将个体上升到人类集体的视角来看,这些疾病反倒不是单纯的二性作用,反而是人类生存机制运作的一部分体现——简单来说,这些绝症确保了人类在生物学方面的抵抗力、适应性和医学上的进步动力。

    这些在普通人的常识中听来十分牵强,在相关领域的学者听起来也普遍认为是一种偏妄的说法,在目睹humen之后的研究记录里,比比皆是,那些报告足以让一个科学理论认知不够深刻的人发生人生观、哲学观和世界观等等观念性的变化,进而催生出一批拥有疯狂思想的人群。大脑袋知道,这些人一直都存在,从未根除,也无法根除,他们只是潜伏在正常社会中,将自己这些离经叛道的思想视为珍宝。

    科学家,优秀的科学家,疯狂的科学家,这三者之间该如何界定,对如今的大脑袋而言也是一个难题,因为它早就已经无法界定自身了。正因如此,它对目睹humen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没有人在有固定意识观念的情况下,愿意自己的意识和思想发生改变——哪怕在科学理论中,人的意识和思想总是不断更新的。

    记录与数据,让大脑袋认为目睹humen本身就拥有极大的风险,而它一直都无法肯定,自己是否可以应对这种风险。在某种程度上,对它而言,“humen”是比“旋律”更加可怕的现象。

    对于humen的来历和构成,在科学的前沿阵地已经有了诸多解释,和大多数科学理论一样,有一些风潮能够囊括大多数解释,看起来最能自圆其说,之后才是一些更为偏门的理论。这些理论解释有目睹humen之人提出的,也有并非目睹humen,而仅仅是研究数据记录的人提出的,但目前最流行的说法,在根本上都是基于“将人类视为一个不再拆分的集体”这一视角,这一视角或多或少都否定了人的个性,将当前普通人常识中的“个性”也视为“共性”的一种体现。

    大脑袋不是专门研究这一现象的专家,它对humen的了解,也仅仅是基于对科学前沿提出的种种假设的了解。然而,当它亲眼目睹到humen这一幻象时,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将人的个性归于共性是当前最流行的风潮。因为,伴随humen而来的那种心灵上的冲击是如此强烈,大脑袋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但仍旧在第一时间想到“共性”这一次词汇。

    在它的仪器上,对自体状态的数据记录,正在发生剧烈的波动,让它明白,自己的身体,尤其是浸泡在培养皿中的大脑,正在产生平时所没有的变化。一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信息,正让大脑的运作呈现和以往不同的变化。但是,那并非是从外部强加进来的,而是大脑本身就有这些信息——在目睹到humen之前,这些信息和变化似乎一直隐藏起来,在正常的环境中根本无法观测到。

    在大脑袋最擅长的空间技术方面,也出现了新的异状,这种变化是与它所观测到的自身大脑异常变化同步的,彼此之间几乎不存在延迟,就好似它自身的意识也是空间变化的一部分因素。在幻想作品中总会出现“意识干涉现象”的情况,而在现实中,大多数人仅仅视之为一种幻想,但是,实际在科学界的一些实验中,已经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如今观测到humen,意识和空间的变化产生同步,只是其中的一种。对科学家而言,观测者效应已经不是什么奇谈。“哪怕没有实际观测到,只是产生了相关意识,都会引发效应变化”才是真正的不可捉摸,可这种不可捉摸也在现实科学实验中出现过,也有理论实际尝试去解释和印证这一情况。

    大脑袋没有惊慌,它不否认观测humen对自己的冲击,它也不否认,自己暂时无法判断,这种冲击对自己的思想和意识带来了怎样的变化。它只是尽可能用一个自认客观的态度,去接受这一情况,并将这些罕见的数据记录下来——如果没有马恩这档事,它大概会一直避免接触humen吧,但是,接触humen对科学研究本身就是有积极意义的行为,也只有在十分苛刻的条件下才能达成,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多加记录,事后自己也会心痛得无以复加吧。

    对马恩的改造手术会引发humen现象,只是大脑袋诸多推测之一,它还推测过会引发更多的离奇现象。不过,仅仅是humen就让它有一种吃撑的感觉。它的大脑通过罐子连接着安全屋内所有的计算机——不管是陈久落后的,还是先进到超过人们普遍常识好几代的超级计算机——庞大的计算阵列和数据容量,在humen现象出现后,都开始出现了捉襟见肘的迟钝。

    大脑袋觉得自己的脑袋被迅速填充,如果不是转移了大量的信息,大概自己的脑袋就要如同早期的观测记录那般,“如气球一样炸开”亦或者是“溶解成一堆废料”吧。即便如此,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也愈发感到难以为继。这还是它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打开始就没有调动资源去运算,仅仅是进行数据转移和存储的情况。如果没有这点谨慎,稍稍调用了一些资源偏向于其它方面,它觉得自己肯定早就完蛋了。

    它还发现自己对时间的感知,同样在变得迟钝,时间的流逝在庞大的运作量面前似乎变得微不足道——它也同样不能就地解析,这究竟是一种感知上的错觉,还是时空现象真的在humen出现,以及意识到humen这一现象的发生,以及观测到humen这一现象的行为,引发了某种平日里无法见证的变化。这一切,全都需要等到这一切结束后,才能抽出时间去研究。

    大脑袋感到恐惧,自从进入宇宙之后,它就一直无法挣脱的恐惧,在当前情况下正迅速放大,让它感到焦虑,惊惶,这些让它一直无法走出安全屋的,宛如心理疾病一样的情绪,正在如癌细胞一样向全身扩散——不仅仅是在意识里,连大脑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大脑袋拼命往罐子里倾倒溶液,这些溶液中加入了大量的营养成份和安定成份,而且还是平日里根本就不应该使用的强效成份。强效成份的使用,将会给身体带来巨大的负荷与副作用,可是,它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这么做,它觉得自己在死亡之前就会疯掉,它必须这么做,才能够让自己不会彻底被那恐惧与惊慌压倒。

    如果大脑袋还有嘴巴和肠胃,它已经一会呕吐出来。而罐子里的溶液正在沸腾,这可不是形容,它检测到的温度已经超过了当前气压下的沸点。如果它的大脑依旧是人类原生的脆弱程度,早就被蒸熟了。

    ——可怕,太可怕了!

    鹅颈喇叭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噪音,这个喇叭只是大脑袋外置的辅助发声装置,就如同假肢一样,可是,在大脑袋的感觉中,喇叭发出这样的声音,根本就不单纯是机器出了毛病,而是它自身出了毛病,而这些毛病的信息在转移到机器中的时候,引发了机器的毛病。

    它觉得是自己在尖叫。humen现象没有消失,反而迅速占据了它所有的观测视角,无论是通过哪一种仪器,无论是哪一个观测点,那庞大而无状的姿态,就好似黑色的淤泥,好似无数纠缠在一起触手,遮挡了其它的事物。它看不到除了humen之外的任何东西了,包括马恩所在的手术舱。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humen。情绪本该是发自它的内心,可它如今却觉得,是humen带来的。那如同化作实质的物质般,无比浓郁的残暴与恶意,变成了巨大的锤子和锥子,凿开了自己的内心,硬生生将这些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负面的东西,塞入到内心的深处。

    humen是一种幻觉,是一种现象,也像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它太过庞大了,反而无法看清它究竟是何种模样。

    humen!humen!humen!

    大脑袋听到了急促而狂躁的旋律,像是有人在吹口哨,像是凄厉的高音,像是将碗盘用力摔碎在地上,像是二胡发出干涩的弦声,像是外行人拉响了提琴,像是用力敲击着钢琴的琴键。混乱却又富有节奏,不,那节奏,本身就是人们所能认知到的混乱。

    “旋律”中,有着humen的叫嚣与狂笑。亦或者说,humen发出的声音,就是这个遍及宇宙的奇观现象的一部分。

    ——humen,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想法如同灼红的烙铁,让鹅颈喇叭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humen……humen!”

    大脑袋觉得眼前这个庞大到遮天蔽日的可怕怪物,正伸出长满了利齿的触手,向自己缠绕过来。千亿只嘴,千亿只手,暴饮暴食,贪婪无度,充满了躁动的欲望,乃至于,没有任何人可以与此欲望比拟。

    它觉得自己正不由自主向这团纠缠的怪异飞去,它觉得自己要被这个怪物吃掉了。从灵魂到身体,都无法逃脱。它眼前的世界正在迅速黑暗下来,当眼前的世界彻底被黑暗吞没的时候,它觉得自己已经被吞掉了——然而,它意识到,当自己还能这么想的时候,自己其实还没有失去意识。

    它无法肯定,自己究竟处于何种状态,这个humen,究竟给自己带来了什么,而自己又失去了什么。它无法挣脱这一切,只觉得自己正在巨大的加速度中坠落,它也不知道自己会掉到哪里。

    也许,什么地方也不会去。这只是幻觉!它拼命地挣扎着,一点点给自己灌输这样的想法。在那些观测记录中提到过,哪怕是自欺欺人,也要将自己灌输一个抗拒的概念。这么做也是九死一生,可是,不这么做,就是十死无生。

    大脑袋尖叫着“这只是幻觉!”,然后,渐渐的,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尖叫些什么了。它觉得力气已经流失,明明早就没有了身体,却仍旧感到熟悉又陌生的窒息感——那就像是在回光返照中,完全记起了还是正常人时的知觉。

    大脑袋哈哈大笑起来——它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还是人的时候,用自己的嘴巴发出这疯狂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