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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 蟾蜍的迷惑

    蟾蜍雕像的异常让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之前信誓旦旦声称这只是普通的雕像,但马恩的举动却证明了他们的感觉是错误的。即便亲眼见到这古怪异常的现象,他们依旧没有感受到“旋律”上的特别变化。

    “也许……神社的‘旋律’太过强烈,掩盖了其它的‘旋律’。”雷特沉思了片刻,这般说到:“也有可能是神社传闻中的‘封印’,让我们感受不到这座雕像的异常之处。”

    “如果传闻中的封印是存在的,并能作用于午夜回响中……不,也许神社传闻中的封印神明之事,就是发生在午夜回响之中。”哈姆如同发掘出了一个真相般,既激动又惊惶,“可这不就证明了,在午夜回响里,这个神社真的存在一个神明吗?”

    “什么神明,就是怪物!”乌克兰女人似乎有些反感“神明”的称呼,语气也激烈起来,“还是一个蟾蜍状的怪物!”

    “你们看到的,只是蟾蜍?”马恩又问到。

    这一次,其他人的回答就没那么爽快了。他们已经意识到了,马恩的问题不是无的放矢,于是再一次仔细观察这个雕像来。在马恩的视角中,这座蟾蜍雕像随着观察角度变化,其实并非是一个固定的有形整体,从正面看起来像是艺术化的蟾蜍形象,但只要微微偏离一个角度,不,应该说,只要有“从其它方向观察”的想法,蟾蜍形状就会发生一些变化——这些变化有的表现在细节上,十分轻微,例如质感、颜色和纹理的不同,有的则让整体形象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正如马恩现在所见到的,已经不再是蟾蜍了,而是一个蹲踞在基座上的古怪生物,和蟾蜍没有半分关系。它有一颗巨大而畸形的头颅,五官看起来类人,比例却和正常人完全不同,呈现出一种令人反感的不协调感,违背大众审美,可却又让人觉得,这张丑陋又不协调的脸,十分契合这个怪异的形象整体。毋宁说,它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马恩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形象。上一次来到神社,他目睹这座雕像的形象变化,曾经以为是在午夜回响的异常环境压力下,自身产生的错觉。后来又觉得是精湛的雕刻工艺,带来了不同角度的视觉误差,让大脑错误补偿信息所产生假象。可仅仅是这种程度的视觉错误和大脑假象,不可能产生更加异常的现象。

    在科学中有一种说法,人类对自身和外界的感知与认识,全部是大脑对信息进行处理的结果。在信息不足以表现某个事物现象的时候,大脑本身会制造新的信息以填补缺口,而这些新的信息往往是错误的。因此,只要将足量的虚假信息灌输给大脑,根本不需要描述某个事物现象的全部信息,就能够让大脑对事物现象产生具体却错误的感受和认知。

    马恩假设用这种说法来解释眼下的情况,那么,自己的手臂和黑伞其实已经接触过蟾蜍雕像的内壁了。只是蟾蜍雕像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而强烈的信息源,正在给自己的大脑强制灌输错误的信息。

    可是,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马恩也是不能确定的。他尝试用科学去解释,但午夜回响所包含的秘密,远超人类当前科学的发展程度,即便集合全世界的科学人才,也依旧没能将“旋律”和“午夜回响”完全纳入已知的范畴。

    另一方面,如果“旋律”本身就在释放巨大的信息,那么,这个神社和这座蟾蜍雕像所包含的信息,在“旋律”和“午夜回响”中又是怎样一种的性质和状态呢?

    神社传闻中的神明,以及午夜回响里的怪物,两者之间定然存在某种联系。不过,传闻中的故事,究竟是直接发生在午夜回响之中,记录的是古老年代的午夜回响者战胜怪物的事迹;还是如当前的邪教和结缘神的关系那般,是某个具体存在于常识现实中的怪诞离奇之事物,因为某种缘故,才出现在午夜回响之中?

    太多的谜团,让人感到惊惧畏怯。在充满好奇的同时,又觉得无处下手。这里不是没有线索,也不是没有疑问,而是太多的线索和疑问,每每让自以为的真相变得似是而非。

    “马恩先生,你的手没事吗?”哈姆有些担心地问道,马恩的手臂完全伸入了怪异的蟾蜍雕像嘴巴里,在这怪诞迷离的气氛中,真让人担心这座蟾蜍雕像会突然咬下来。

    马恩将黑伞和手臂伸进去的时候,没有半点阻力,可哈姆这么一说,他顿时感受到一种黏糊糊的拉扯力,轻微得像是错觉。马恩用力将手臂和黑伞抽出来,这股如错觉般的黏糊糊的力量霎时间变得沛然,已经抽出的部分手臂顿时又被拉扯回去。

    众人只见到马恩身体一晃,似乎没能站稳,肩膀倒向蟾蜍雕像。乌克兰女人眼明手快,抓住了马恩的肩膀,与此同时,她同样感受到了那股拉扯的力量。她连忙加了一把力,可是,反向的拉力就如同挑衅一般,陡然增加了更多的力道。

    “怎么回事?”哈姆惊疑不定。

    “果然有古怪。”乌克兰女人感受着拉力的递增,在自己和马恩两人的施力程度上,蟾蜍雕像传来的力量总是只高出一线。让人苦苦挣扎的同时,又似乎还有希望能够摆脱。

    “你们不要过来!”马恩平静地说。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他隐约觉得,蟾蜍雕像肚子里的拉扯力和自己这边的发力有直接关系。另一边,乌克兰女人也无法松手了,她觉得这股奇怪的拉扯力,直接穿透了马恩的身体,如同胶水一样,将自己和马恩粘在一起。

    无论是马恩还是乌克兰女人,都没有用尽全力。两人无法确认,自己突然发力,是否真的可以挣脱这个古怪的拉扯。以及,倘若自己两人减少力量,拉扯力是否也会相应减少。

    马恩和乌克兰女人的尴尬处境,身边人都看得出来,但众人的想法大致一样,这个古怪的情况,很可能不是加把手就能解决的,也非是蛮力可以破除。午夜回响里的怪事太多了,很多时候只能靠深陷困境的自己去解决,外人插手反而导致事态激化的情况屡见不鲜。

    “……听到了吗?”雷特喃喃自语,“有别的声音从雕像里边传出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身体一点点靠向蟾蜍雕像,似乎要贴上去,听得更仔细些。他的动作不怎么明显,但哈姆一直在关注他的状态,自然不可能忽略。

    在雷特贴上蟾蜍雕像之前,哈姆就抓住了他的后领,用力扯了回来。雷特竟然没能站稳,扑通一下跌坐地上,表情依旧有些茫然,身为午夜回响行走者的协调感和警惕心,似乎全都消失了。

    “该死的,让我砸烂它!”哈姆大骂出口,情绪显得十分暴躁,但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这古怪的雕像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已经有两个同伴陷入其中了,要不是自己眼明手快,自己最好的朋友就会成为第三个受害者——这种毫无益处的东西,就不该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

    哈姆说到做到,脑海中的“旋律”就好似在火中浇了猛油,让他顾不得再去思考别的事情。只有他能感受到的某种异物在手中凝结,比往常动用能力的时候更大量,无所顾忌,他不觉得自己是在宣泄情绪,而是小心谨慎,但这么做确实有一种畅快的感觉。

    然而,就在他意图将手中的那种无形无状的异物砸到蟾蜍雕像身上的时候,一声清亮而忧郁的吉他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他聆听到的“旋律”加入了别的节奏,似乎被带跑了调子,让他有些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火气消了一些,不自觉去追寻吉他的旋律。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要聆听吉他的声音,还是试图将其从变调的“旋律”中剔除,明明觉得自己很清醒,但又有点儿搞不清自己了。

    吉他手拨动琴弦的时候,马恩可以清晰感受到,那股黏糊糊的拉扯力变成了一种更具备实质性的触感,让他不由得在脑海中想象出一条长长的舌头正缠绕自己的黑伞和手臂上。甚至于,这舌头还一直攀上了自己的肩膀,腥臭的味道直钻鼻腔。

    这根如有实质,却又好似只在想象中的舌头,让马恩的身体产生了极为强烈的排斥感。仅从感觉来说,马恩没有类似的情绪,可身体已经出现了过敏的迹象:皮肤瘙痒,泛红,拧出一粒粒的小疙瘩。起初,马恩以为那是麻疹,但这些小疙瘩很快就膨胀到拇指大小,表面皱褶开裂,喷出一股股黄绿色脓液,又似乎有小虫子顺着脓液流出,爬了几下就重新钻入皮层底下。

    这可怕而丑陋的景象似乎只是想象,但又似乎亲眼可见。马恩的视野中,数据在流淌,每当他认为这是虚假的幻觉时,就有一列列的数据在这古怪恶心的景状上标识,仿佛在证明,这并非是他想象出来的东西。

    马恩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发胀,他试图想些什么,却又陡然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仿佛受到刺激,潜伏在脑海深处的,那本就如幻觉一样的“内在之眼”飞快钻出额头。

    在他的脑海中,一个关于自身的崭新轮廓快速构成。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数据流依旧清晰可见,聚焦在他脑海中的新轮廓上。这个全新的自我形象,并非之前所见那般,全身感染扭曲的样子,就是平平常常的自己:戴着深红色的礼帽,着装一丝不苟,布料遮住了全身的皮肤,大部分还是干净的,也没有看到衣服下存在异物的迹象。

    同样的,也没有那根长长的,沾满黏糊糊液体的舌头。

    是了,那些从肌肤上长出来的,留着脓液的肿瘤,虽然令人印象深刻,但实际上,被衣服掩盖的时候,又如何能够看到呢?如何才会看得如此清晰呢?马恩甚至可以描述那些异常肿瘤的每一处细节,包括其内部的构造——

    不,不对。马恩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描述不出来,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有见到。

    马恩觉得自己的意识清醒了许多,在“内在之眼”的视角下,缠绕着黑伞和手臂的舌头根本就不存在。他也不是在向外拔出黑伞和手臂,反而是主动将身体朝蟾蜍雕像的大嘴里挤。只是,他的半边身体向内挤,另外半边身体却在往外拖——自己的身体就好似被两个不同的本能或意识操控着,做着矛盾的事情。这自相矛盾的动作明明是如此别扭,但身边的人却视若无睹。

    马恩同时也看清楚了,试图帮助自己的乌克兰女人也着了魔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其实不是在拉扯,而是在将身前的人往蟾蜍雕像的嘴巴里推挤。

    马恩用半个身体的力量,顶住了另一半身体矛盾的动作,以及来自身后的挤压。即便如此,他确实没有用尽全力。在“内在之眼”的观测下,马恩再一次感受到了体内的阴阳二气。

    之前觉得阴阳二气在膨胀,贯穿了手臂和黑伞,也是一个错觉。本来充斥全身的阴阳二气,早就偏居一角,只在这个时候,阴阳二气才逐渐越过半边身体,沿着复杂而无形的脉络,注入到手臂和黑伞中。

    马恩闭上眼睛,只用“内在之眼”去关注自己的体内。不听使唤的半边身体在阴阳二气的牵动下,终于能够如牵线木偶般,随着自己的意识动弹。他扭动伞柄,扣下扳机,在已经蓄势待发的弹药从伞尖射出。随后,就是沉闷的爆鸣与回响。

    强烈的冲击从蟾蜍雕像的肚子里喷发,马恩顺势用力一挣,抽回了手臂和黑伞,同时撞在身后的乌克兰女人身上。突如其来的撞击,让乌克兰女人也措手不及——在内在之眼的观测下,马恩觉得她之前其实并非真的清醒,也没有以往的敏感。

    两人连连退了好几步,乌克兰女人才陡然醒觉到,自己之前的状态有点儿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