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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乌克兰女人借道而行

    乌克兰女人带着键盘手走出鸟居,在近侧的台阶坐下。她一点都不为自己放弃观礼而后悔,只是对键盘手有些抱歉。她不能自己单独出来,如果婚礼上发生了某些状况,她觉得自己会和键盘手失去联系。键盘手对她的意义很重大,尽管相处的时间不久,但是,她能够听到对方的音乐,而对方的音乐有着如此充沛的感染力,让她从中汲取了巨大的动力——她来到日岛时的处境其实并不好,尽管对马恩说过,是为了调查失踪同事的问题,但实际上,部门并没有给她下达这个命令。

    乌克兰女人心中明白,自己是在一种情绪的驱使下,才来日岛做这些事情的,在自己的计划中,并不存在完全的公事公办。至于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一开始,她以为单纯是为了那位同事,但她后来意识到了,其实自己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和那位同事有深厚的情感,不仅仅是作为同僚,也是作为地下恋人。她和对方的工作,都不能轻易将这份感情摆在台面上。为了确保行动的成功率,保护自己和他人的安全,部门有十分严格的规章制度,不和同事发展出超一般的友谊,就是明文规定的一项。尽管在某种程度上,也有其它特许能够避开这些规定,但是,乌克兰女人和那位同事之间的事情,依旧存留于两人的默契之中。

    工作,交往,工作,休息……在乌克兰女人入职后,她的生活总是这样一成不变。她确实多往战场上跑,在其他人眼中或许就已经是充满了危险和激情的生活了。但是,任何事情变成了家常便饭时,都会让人感到枯燥,就连战场上的事情也一样。所有人都在为一些表面上的理由杀人,实际上却仅仅是随波逐流罢了,驱使人们战斗的因素,远远比战场上所看到的更加复杂。

    在这样枯燥而危险的日子里,两人的深厚情感就是最令人难忘的调味料。尽管两人会面的时间在一年中也没多少次,多是因为工作的缘故分居两地,但不知为何,她和他就是有这样一种默契,哪怕隔离在异国他乡,也能够通过心中的思念,让内心的“旋律”平静下来。

    是的,“旋律”不是一个好东西,但它仅仅是存在着,所以也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东西。它会让人渐渐步入疯狂和死亡,可是,一个人在其未成年到成年的这些时光,都在鲜血、泪水、汗水、创伤和死亡的战场上度过,那么,疯狂和死亡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同事也是一名聆听“旋律”的午夜回响行走者,两人接触“旋律”的时间差不多,而双方的“旋律”也有一种令两人都感到惊讶的相似性。倘若说每个人的“旋律”都代表了其本人的内心与特质,那么,她觉得,自己和那位同事说不定就如同双子星一样亲密吧——一开始是同僚之情,然后是情侣的热恋,到了最后,这些浓烈的情感终于都烧成了灰烬,在疲惫之后,剩下的余热,或许就是那种双生子般的亲情吧。

    至少,乌克兰女人是这么看待这份感情的。她有时会将对方视为自己的弟弟。她不太在意两人的年龄差距,但她的年龄确实比那位同事大一些,也比马恩等人以为的更大。

    具体要说是多少岁,她当然是连想都不会想的。实际上,她也无法确定自己真正的岁数,因为,战争让她失去了自己的出生证明,她也记不清自己具体是何时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了。

    过去总是满目疮痍,遇到同事之后,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所以,在对方失踪后,她认为自己必须来日岛,去追溯其中的秘密,如果有敌人,那就将其通通打死!

    然后,她不想自己再沉浸于这种死去了亲人和爱人的痛苦中。她就想在这里,给过去的一切彻底画上句号。

    多国协议?不,她从来都没有考虑到这些。

    所以,她需要键盘手。她也觉得,对方是这么认为的。这个已经太过深入“旋律”的女人,同样需要自己。两人的相处,就如同两个别有用心的陌生人,却不得不抱在一起取暖,而彼此又心知肚明。

    “真辛苦啊,那些男人。”乌克兰女人看着天空的阴云。那如要坠落下来的沉甸甸的云层,就好似将山这边和城市里分成了两部分。她听到了雷声,感受到了扑面的湿气,嗅到了那股潮湿的味道,她知道要下大暴雨了,但她完全不准备躲雨——这场“暴雨”没有人能够躲开。

    键盘手盯着她,目光显得清澈,能够让乌克兰女人看懂其中的疑问。

    “我知道,邪教大概已经动了手脚吧。我没有察觉到具体的蛛丝马迹,只是有这种感觉。这个神社的古怪,就是他们肆无忌惮的原因,如果马恩的婚礼上发生了事情,肯定和他们有关,而他们肯定会深入其中。”乌克兰女人这么回答道:“是的,参加观礼,有很大可能遭遇邪教的人,以及他们的仪式。我知道,你想参与那个神前仪式,但是,我觉得那边没有你想要找的东西。”

    键盘手的嘴巴没有动,但似乎有一种思绪传入了乌克兰女人的心中。她笑了笑,说:“你说我?对,我十分肯定,那里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的同事?他不会在那里的,不,就算是连锁反应……这么说吧,我认为,不参加神前仪式反而能够获得更多的好处。”

    键盘手的疑惑又传达过来了,她对自己的情况十分了解,但也从未觉得,自己真正理解过这个乌克兰女人的想法。对方看起来很坚定,在某些行动上很干脆,很容易就达成一致,可是,她做出决定的出发点,似乎和自己是不同的。

    “你问什么好处?怎么判断好处?”乌克兰女人复述了她传递的问题,却又反问:“人们总是在猜测我们这一行的工作是怎样的,你觉得我这种人的工作是什么?战争贩子?杀人凶手?”

    键盘手面对这个疑问,有些迟疑,也有所困惑,最终还是摇摇头。

    “都不是,任何暴力的行动都不过是手段,而非是目的。所以,我们真正的工作,并不是单纯为了争斗而争斗,而是为了交易。”乌克兰女人用一种略带讥讽的声音说:“交易,才是我们的拿手好戏,战争不过是交易的筹码。同样的,无论神前仪式会发生什么,当我们不在那里时,那里就成为了我们的筹码。”

    乌克兰女人的话似乎有些难以理解,键盘手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她轻轻皱下眉头。

    “女人,也许你窥见过我的‘旋律’,但是,就算你抵达了界限也没有用的。你永远不知道我的‘旋律’是什么样的,它就和女人的年龄一样,是一个秘密。”乌克兰女人咧开嘴唇,笑的时候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做我们这行的,可没有多少道德洁癖。”

    键盘手猛然抬起头,她感受到了一些东西。整座神社,整座山,都在发出同一个“旋律”,都在应和同一个“旋律”。这“旋律”从遥远的天空流淌下来了,他人看不到,但她“看”得真真切切。

    键盘手的动作引起了乌克兰女人的注意,但她没有觉得意外。神前仪式看来已经开始了,出现某种状况是理所当然的。她看不到,但她可以预想到,而且,似乎阵仗还很大的样子——她观察着天象,似乎能够从中嗅到一股硝烟的味道。她感受着大地的震颤,键盘手看着天空,显然有什么是从天上而来,但她更关注地下,因为,她更多是感受到了地面下方,毋宁说,这座神社的下方,有什么东西在升起。

    那也是“旋律”,可怕的“旋律”让她毛骨悚然,只觉得离开神社,踏出鸟居是无比正确的选择。她听到了一种隐约的前奏,就如同交响曲那般缓缓释放,猛然就高亢起来。她不由得站起身,雷霆与此同时乍起,豆粒般大小的雨滴砸在了她的脸上。

    寒冷。这不仅仅是空气的降温,更是一种由心而生的发寒。整个山林中似乎走出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它们摩擦着枝叶,拖拉着泥土,在石头上发出刮划的声响。它们似乎是一个个的,却又看不见它们的具体行迹,当能够感受到它们的时候,它们似乎已经钻进了神社的深处——很显然,它们没有走这条台阶正道。

    神社四周的墙壁,根本不可能抵挡这些怪诞离奇的东西。反而,神社本身似乎在召唤这些东西。乌克兰女人可以感受到,这种召唤有一个明确的源头,就是神社下方。

    可是,她觉得,这些怪诞离奇的东西绝对不是天然就存在于这座山里的。这其中肯定有邪教做了某些手脚,只是,整个异动的规模太大了,导致她无法去感受更加细腻的线索。

    邪教的动静夹杂在这些怪诞离奇的动静中,显得渺小而微不可闻。

    “开始了吗?”乌克兰女人搓了搓手臂,对键盘手问道:“你真的觉得,能够在遭遇这种情况的同时,还有余力去寻找自己的目标?我是办不到的,一旦有所闪失,就会丢了小命。倘如拼命去应对眼前的危机,那就只能被危机本身牵着鼻子走了……哦,对了,还有那位马恩先生。这可是他的婚礼呢,他以婚礼为计划,本就是想让我们跟他的计划走,但是,我们的目标并不完全一致,你说呢?”

    键盘手点点头,依旧没有开口。

    乌克兰女人见怪不怪。其实,她觉得键盘手会跟自己出来,也同样有类似的想法。那位马恩先生对队伍的掌控力太强了,一旦随着队伍行动,就会身不由己被对方调动,那个男人有一个很奇怪的节奏,总是会让人陷入两难的境地,而对方提出的办法,却往往让人觉得,哪怕不是最好的办法,却又是目前可行的办法。

    所以,最终还是会做那个男人希望的事情,而不是自己所希望的事情。

    继续留在队伍里,按照马恩的节奏和计划走,也并不完全是坏事。对于倾向于保守的人而言,马恩的计划能够给人一种“一切都在计划中”的安心感,说实话,那位马恩先生针对自己的计划,掌握了大量的情报,有他同行,风险大概是最小的吧。

    乌克兰女人并不清楚马恩究竟掌握了什么,掌握了多少,但身为同行,她当然看得出,谁有真正的底气,谁又是故弄玄虚。毫无疑问,马恩在这些天来,和众人一起经历了不少变故,但乌克兰女人却发现,即便在看似最为被动的时候,这个男人也依旧有自己的底气。

    而这份表现,才是她愿意加入队伍,一直走到现在的原因。

    但不是每个人都只想求稳,只想活下来。这里有一些人的目标,需要通过一些激进的行为才能有所进展。真正有自己想法的人都选择了暂时脱离。如同黑衣人和一二三号,也如同自己和键盘手。

    马恩的计划是好心的,对普通所求之人也是挺好挺好的,对他本人,乌克兰女人也没什么意见,也认同“他是个好人”的看法。即便如此,她依旧做出了这个决定。

    “扩大吧,再强烈一点——”乌克兰女人凝视着神社深处,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却期待着,“越是激烈,就越是有价值,庞大的战争永远不会发生在只有蝇头小利的地方。战争越剧烈,背后的筹码份量就越重。”

    键盘手听到她这般说,不由得转过头来看向她。她不喜欢这种略显阴暗的说法,但却无法改变这个女人。这个乌克兰女人的“旋律”是如此的深沉,她就像浸泡在染血的淤泥中,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是干净的——现在,她的“旋律”中,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浓了。

    “喂,感受到上原音次了吗?那个上原专务,以你的水准,还有过去和他的交情,应该不会错过吧?”乌克兰女人如随口一问。

    键盘手点点头,目光投往台阶侧旁。乌克兰女人顿时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她猛然转头望去,就见到茂盛的草木纷纷错开一条道路,一个身穿黑色正装,如一个精英有为的成功人士般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他今天就好似要迎接一个重要的日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油光发亮,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味,似乎是香水,但乌克兰女人却说不出是什么香水。

    这个男人,上原音次,上原专务。在邪教成员中,第一个暴露出真正身份的成员,也似乎操持着高层教务,是一个决策者。

    他毫不意外有两个女人在这里等他,还指出了他的存在。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觉得自己能够躲开键盘手,也没有躲开的必要。

    “又有一段时间没见了,音成小姐。”上原专务先对键盘手点头示礼,才看向乌克兰女人,“你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看在音成小姐的份上,我却是可以听一听。”

    “得了吧,别故弄玄虚了,上原音次。”乌克兰女人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结缘神的力量还好用吧?但是,要真正获得结缘神的力量,就必须进入神社才行。你现在有点害怕,对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上原专务平静地说,“如果你就想说这些,现在就可以让开了,我要上去了。”

    “好的,你请。”乌克兰女人讥笑着,侧开身,让出道路,“如果你真得敢上去,从哪里不能进去呢?我在这里等你,就是赌你不敢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走同样的路。你只能走这里,所以,你才在这里。有本事,你就走上去给我看看。”

    上原专务却没有上前,他死死盯住了乌克兰女人。

    “好奇我怎么判断的?道理不是很明显吗?你们的目标不是结缘神,改弦易辙是你的主张,但却和一直来的准备冲突了,所以,你实际分裂了邪教内部。不是吗?”乌克兰女人咧着嘴,眼睛似乎散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眩光,“你这家伙,真是为了一己私欲呀,上一次没有选择音成小姐,而是选择了音成大悟,也是和你有关吧?真不巧,我这边有这样的情报来源。”

    “那个男人……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上原专务终于问出来了,“他的情报通路明明被堵死了。”

    “他可是我的亲人呀,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旋律’上,我们无论相隔多远,我们都能感受彼此。”乌克兰女人如此说到。

    “通过‘旋律’吗?明明都已经封堵了……”上原专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些问题没有意义。看起来你是不敢上去的,至少现在不行。”乌克兰女人如此问道:“那么,要不要做个交易?我知道马恩的计划,也预先埋设了一条谁都能通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