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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七章 警视正与野兽

    无论是参与神前仪式的马恩等人,还是进入安全屋的键盘手两人,都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另一边,已经离开山区的警视正也同样关注着事态的进展。他同样看到了那涵盖山麓的浓雾,看到了漫天的乌云从四方涌动而来,聚集在山顶上——这是难能一见的奇景,街道上诸多原本行色匆匆的人们也纷纷驻足观望半晌。

    乌云中雷霆轰鸣,电光四射,暴雨倾盆而下,却只在一个城市中的局限区域之内,远观眺望,只仿佛那一片天要垮下来了。警视正站在高楼天台,用望远镜注视三丁木公园周遭的人群,只见人们如潮水般沿着绕山而建的数条街道四散,如在恐慌不已,又如被无情追赶,也仿佛是猪突豨勇。饶是大雨天,也足以让人感到惊奇不解。那边并非没有躲雨的地方,可明显可以见到人们多是冒雨离去。

    警视正清楚山上正在发生什么,却无法确定,这般逃难般的情景,究竟是多数人自发的选择,还是拥有某种力量在驱散他们,亦或者他们的危机本能在躁动。山顶的乌云扩散到三丁木公园,又在公园围墙处停歇,这奇异的天象在普通人眼中只是一个奇观,但在知晓内情的警视正眼中,却充满了邪恶与不安。

    警视正一直和警视厅的心腹保持联系,得知警视厅并没有关注这场暴雨。原本驻扎在三丁木公园周边的人手已经调派他处,并且拥有十分正当的理由。实际上,文京区的警务人手已经分散在整个文京区各个区域,原本堪堪够用的人手数量,在突如其来的事件中变得极为吃紧。让警视厅无法腾出人手的事件,并不是什么大事件,而是寻常可见却极为琐碎的纠纷。数量多,范围广,花费时间长。

    在同一时间爆发出如此数量的纠纷,在教育风尚极佳的文京区是十分罕见的情况,但也并非没有先例。然而,只有熟悉内情的警视正才能嗅到里边的不妥。警视厅遵循自己的规章制度去处理事件,无论如何都不是错误的,可这也意味着,警视厅暂时已经没有精力去预防更可怕的事件了。

    警视正不能向警视厅透露内情,也无法以休假之身去抽调已经吃紧的警员。哪怕停留在山区外,他也依旧在这日光浓烈的午后,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寒意。有那么一瞬间,他已经想要冒着政治风险,将文京区内正在发生的变故通知下去,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么做根本就没有意义。

    文京区的事态绝对不是警视厅本身的问题,此时的混乱也绝对不单纯是邪教引发的混乱。日岛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即便有国际政治插足其中,但日岛政府的盘算和态度依旧是最核心的导向。警视正已经知道,如今国内外所有的高层定然都聚焦在文京区,而此时的异常与混乱,也必然是共同作用的结果——自己固然能够发出一名警视正的声音,但自身已被“休假”,权限被暂管,这样的警视正所发出的声音,没有足够的力量,哪怕他是主管这个城市警务的最高官员之一。

    警视正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嵌入掌肉里,可他不知晓手掌的痛苦,只有心中有一股巨大的屈辱与无力。当他眺望山区,刚为离散的人们松了一口气,就又被那异常而强烈的天象震撼得无以作声。

    他觉得自己好似被隔离在这片事态中,而明明自己本应该置身其中。他感到的疏离与孤立是前所未有的,哪怕在过去执行危险的警察任务时,也依旧有同僚相互依靠,可他站在这处楼顶天台,迎面那浑浊的强风和阴霾,身边和背后却空荡荡的。

    一时间,他既无奈又担忧,他有一种恐惧,生怕文京区的安定就此破灭,害怕不知情的警员们置身险境,也忧虑家人的安危。可埋在心中的声音,只有无能狂吠。除了对马恩等人抱有强烈的期待之外,他也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直到猛然间,有一种微妙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同电流一般在脊椎中急窜,让他头皮发麻。

    警视正清醒过来,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比过去警务生涯磨练出来的本能还要敏锐。他曾经半只脚踏进了“旋律”,又在国家隐秘渠道的帮助下脱离出来,即便如此,他依旧发现,自己的直觉感知比过去更强了。他听不到“旋律”,并不代表他听不到声音。哪怕这些声音被自然的声音和城市的声音掩盖,但他依旧可以察觉不妥,那就如同善于音乐的人觉察到微妙的变调,品酒师从看似同样的品味中找出细微的不同之处。

    哪怕无法说清,但就是“有点不对”。

    警视正的表情一直紧绷着,熟人都说他太过正经,只有他知道,自己年轻时,表情可不是这般严肃。而这严肃且紧绷的脸,只是为了在突发的情况下,能够迷惑敌人,给自己的同伴带来信心。稳定,坚固,警惕,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无论心绪如何变化,他的举止和表情都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化。他如没有任何察觉,平静地转身,朝天台口走了几步,细细揣摩来自直觉的那一丝警示。他十分清楚,在那怪诞离奇的旋律聆听者眼中,有一些信息是没有任何保密基础的,而哪怕是内心的想法,也可能会被暴露出去。但是,他同样知道,要达到聆听他人心声的程度,需要在“旋律”中涉足极深,那绝非一般的聆听者可为。先不说邪教有多少人能做到,仅以现有的情报进行分析,那样可怕的强人,应该不会被派出来对付自己这样的普通人。

    马恩等人知道的,他大致也知道一二,没有明确的也能够进行猜测,以马恩的分析为基础,警视正的大脑飞速转动。下一刻,他突然转身朝侧旁疾奔而去。这一行动似乎惊动了天台入口处的一片阴影,那阴暗之处更加阴暗,随之化作一团扭曲的迷蒙的灰暗色扑出来。

    警视正没有回头,也没有拔枪,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幻觉,但他没有放过。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刻,便又向侧旁懒驴打滚,整个人斜斜撞在天台的围栏上。他听到了撞击声,但不仅仅是自己发出的,还有自己之前所在的位置,也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看过去,看不到那东西,却能看到之前所在的水泥地面出现龟裂,自己听到的,便是龟裂的声音。

    他直觉感到有一个危险在逼近,那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力,那看不见的凶猛的气势,在他的脑海中幻化出一个巨大的轮廓。这个轮廓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是庞大,仿佛连呼吸都带出“死亡”的气味——他知道“死亡”是什么,在他的警务生涯中,见证过敌人与同僚的死亡。

    他也可以通过这敏锐的感觉,去分辨这无法目视的凶猛的东西是什么,他几乎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人类。他见过危险的人,见过奇人异事,经受过来自“旋律”的威胁,更与马恩和乌克兰女人等专业人士打交道。如今他所感受到的,和这些人完全不一样,但毫无疑问,如今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定然依旧是来自于“旋律”的怪诞与恐怖。

    警视正不能说自己没有恐惧,但意外的,却又松了一口气。自己被袭击,固然是可以预见的情况,但正是这种袭击,反倒让他有一种重新回到正轨的感觉。那种种疏离和孤立消失了,他心中所感受到的屈辱,如被注入了一剂振奋,紧张却又再次充满了希望。

    他明确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价值,并重新认知到自己真的是在战斗。巨大的责任感涌上心头,让他的身体不仅没有在恐惧中僵硬,反而充满了活力。敌人的袭击,已经证明了,他哪怕只是一个被“休假”的警视正,也依旧被敌人所忌惮。

    ——这不是很好吗?

    警视正紧绷而严肃的脸上,闪过桀骜的笑意。他确实独自一人停留在这个天台上,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有准备。无论是心理,还是行动,他都已经迫不及待。他相信马恩告诉他的:只要活到明天,就是胜利。

    那看不见的敌人,就好似戏弄食物一般缓缓逼近,警视正将自己的直觉和身体当成了检测仪,去感知双方的距离。哪怕没有声音,他依旧能够依稀感受到阳光下的一层淡淡的阴影——这阴影并不是停留在地面的,而是如一时间飞扬起来的灰尘,散落在空气中。

    他没有完全相信这个依稀的视觉,比起五官的感受,他更注重去捕捉自己的直觉。他听到自己身体就如同盖格计数器在检测放射线强度,发出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就像是惊颤恐惧时发出的声音。

    下一瞬间,他便不假思索地滚向一旁。无论是时机还是方向,都如身体自发的反应。如同刀刃一般的锋利割裂了他的外套,扯碎了他的发梢,只差一点,整个人就要断成两截。等他反应过来,所能想到的其它姿势,都无法躲开这一击,可谓是险之又险。

    而这个时候,他的手已经自发从腋下淘出手枪,朝天台入口的墙壁射击。枪响之后,从墙壁上喷出强刺激性的浓烟,一股脑淹没了那个看不见的敌人。他的躲避,可不是乱躲,在这个天台上,有他自己的布置。

    一时间,被浓烟掩盖的地方有些混乱,仿佛有一个轮廓在里边搅动,警视正朝浓烟翻滚之处频频开枪。那个看不见的敌人,就像是被染色了一样,仔细一看,依稀可以分辨出一个具体的轮廓来。可没有人能够描述,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轮廓,但肯定是不是人类。它就是一团暗色捏成,不是灰尘般分离,在烟雾中有着密实的质感与体积。

    倘如要对比它的行为方式,警视正觉得它更像是某种动物,一种残暴的猎食者。甚至于,他觉得它就像是老虎、狮子、豹子或狼犬。但他也并不感到惊异,在他的情报中,无论是马恩的分析,还是他自己的分析,都会有怀疑敌人之中存在某种野兽。

    那当然不是人们常见的野兽,要不是来自于邪教的驯养,要不就是来自于“旋律”中的怪诞离奇。

    而且,在极大可能上,这只或这些野兽,并不是单独行动的。肯定至少还有一个,或者是控制这个野兽的人,亦或者是野兽的伙伴。

    在文京区近期发生的杀人事件中,被“看不见的野兽”撕裂的情况屡有发生。没有普通人存活,也鲜有人目击到现场,可依旧有马恩的供词和尸检的佐证。遭遇“野兽”的袭击,是在警视正和马恩的分析中,拥有大几率的状况。

    带有刺激性味道的浓烟,正是针对“看不见”和“野兽”这两种状况,以正常思维角度布置的陷阱。无论马恩还是警视正,都不确定这种做法有用,但从眼前的情况来看,似乎还真有点用处。

    夹杂在浓烟中的药物,是马恩的药物。警视正一直都觉得,马恩的药物比警局里和市面上能够找到的药物更有效,事实也一直得到证明。

    看不见的“野兽”被惹怒了,却依旧无法在短时间内消除浓烟中药物的影响。手枪的攻击力对它几乎就是挠痒痒,它的每一次反击,都发生了一定的偏移,而在能够进行一定观测的基础上,警视正的反应更加迅速而准确。人和“野兽”在天台上周旋了几个回合,不管有没有用,警视正一口气打光了手枪里的子弹。他再一次避开那带着浓烈气味的扑击,转身就翻过围栏,直往高楼外落去。

    栏杆在“野兽”的冲撞下变形,警视正贴着墙壁滑落,距离地面足足有五十多米高,很少有人敢于在这个高度,不带任何保护器材,直接就往楼下跳。警视正的心脏也在急剧跳动,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向脑袋处涌来。眨眼之间,他已经落下了两层楼,说时迟那时快,他抓住了绑在窗台处的绳索,借助惯性摆荡。

    他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受到那只“野兽”正贴着墙壁奔来,重力对它没有任何影响,它的身手依旧矫健。如果不是自己在下落,绝对会被追上。

    随后,警视正踢碎了落地窗的玻璃,跌落房间,一阵翻滚后便再次迈步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