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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九章 警视正的回合2

    莫名怪诞的“野兽”被邪教徒控制,只偶尔有所躁动。警视正原本以为此人会和“野兽”夹攻而来,危情险之又险,但此时对方似乎不满足于利用“野兽”的尖牙利齿,在狰狞的沉默中步步逼近。这副作态反倒符合警视正的刑侦经验,在他的警务生涯中,就有诸多罪犯最喜欢亲自捕猎尤有反击余力的猎物。

    这类罪犯的心中自有一套标准去筛选猎物,他们看不上无趣和弱小的猎物,但面对太过强大的猎物,也会保持一定的谨慎,先用种种圈套陷阱去削弱猎物,最终依旧是要亲自下场,既想要确保安全,又想要满足自身的怪癖和欲望。

    这类犯罪之所以失败,往往是因为低估了猎物的反击能力,但依旧乐此不疲。尽管这是性情的扭曲,不附合当前时代的普世道德标准,为人憎厌恶劣,但却又是不折不扣的人性。

    警视正将这个能够聆听“旋律”,使用那怪诞离奇之力量的邪教徒完美置入到了自身的常识之中,对方便好似一下子变得普通起来。之前在追逃中所产生的恐惧与压力,也减弱到了正常的范围——这个邪教徒只是身怀利器的普通人,一个必须依法审判的恶劣犯罪份子,这一认知比过去更为清晰。

    说实话,警视正并不惧怕这类人。亦或者说,他才是这类犯罪份子堂堂正正的克星。

    唯一棘手的“旋律”力量,或许比普通的枪械刀具更加隐蔽,但终归也比不上一发爆破手雷。如果这个邪教徒掏出机枪、手雷或火箭筒,警视正觉得自己铁定死无葬身之地了。

    甚至于,如果是一个武艺高强,爆发速度超越体育健将,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牛的武术家,警视正也会觉得在劫难逃。

    但他看着眼前步步逼近的身影,感受着周遭的气流变化,却将这些眼睛能够看到,皮肤能够感受到的,权当作虚假。他的意识一直集中在这个战场上,精神高度张弛有度,保持着额外的兴奋,在警务生涯中所获得的经验和本能就好似雷达一样频频作用。他聆听自己心跳的声音,用心理学应用知识武装自己,在这一阵如走钢丝的交战中,他感到一些仿佛已经遗忘的东西自然而然地从身体里重新浮现。

    枪里的弹药已经用光了,但对眼前的身影无有任何效果。警视正从外套里取出警棍,用力甩来。他只见这个邪教徒那凸出的双眼愈加兴奋,布满血丝却又炯炯有神,似乎要放出光来。

    阳光从窗户一角斜斜照进屋内,落在地上的亮斑分割了两人。重新摆出架势的警视正开始缓步游走,轻轻跳动,因为觉得寒冷而僵硬的身体渐渐舒展。而邪教徒则一副任由施为的样子,也没有突然冲上前,就是绕着警视正缓缓而行。

    两人紧盯着彼此,绕了一圈。警视正避开了阳光的照射,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渐渐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骤然如猛虎落地,身体一矮,警棍就如同毒蛇般向上撩去。

    邪教徒不闪不避,任由警棍穿过自己的身体,继而又发出电流的滋滋响声。可电流也毫无作用。警视正只见到这个邪教徒直直伸手向自己抓来,动作不快,却带着彻骨的冰冷直冲而来,空气都发白了。

    警视正只觉得自己本来已经活动开的身体再一次僵硬,但他另一只手的前臂就好似撞了弹簧般,猛然弹起来,一把石灰率先撒到邪教徒的脸上。这些石灰粉末在半空就开始冻结,白蒙蒙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能落在邪教徒脸上,但面前的这一片空气却顿时变得更为浑浊,连对面的头脸都看不清了。

    那只手破开浑浊的白烟继续冲警视正而来,警视正根本就不起身,就地一个前扑,一副摔跤的姿势扑向邪教徒的下盘。他避开了浑浊的白烟,却觉得身体愈加冷硬,触碰到邪教徒的身体时,竟然毫无触感。两人交错,邪教徒的身体就好似根本不存在一般,而警视正也无法继续保持平衡,以一个僵硬的姿势摔在地上。

    警视正咬了咬牙,一种不知道是苦涩还是痛苦的滋味,从口舌中弥漫到全身,让他浑身发抖,那刺骨的冰冷反倒变得微弱了。他蜷缩身体,手足无力,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连舌头都好似打结了。

    邪教徒这才缓缓转过身来,他的所有动作都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凶恶感,却也都是缓慢的,连普通人的正常动作都比他更快。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但盯着看久了,只觉得别扭。

    警视正更加确信了,自己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幻觉罢了。他依旧感觉不到敌人的正体在什么地方,直觉也没有给出反馈。敌人或许就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带着戏弄嘲讽的狞笑看着这边,如在看一个小丑吧。但是,在痛苦的刺激下,警视正却没有半点沮丧,反而更加确信自己的计划是可行的。

    痛苦去除了警视正体内的寒冷,但他的身体僵硬并不是伪装,脸上痛苦的表情同样不是伪装。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心中依旧冷静,思维也没有被这仿佛从舌头灼烧到喉咙,直往肠胃里去的疼痛击溃。

    “嘻嘻,让我看看,一条粪便里的蛆在扭动。”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仿佛是从自己的身上响起的,但这并不是警视正的声音。警视正第一次听到了这个邪教徒的声音,话语本身的内容和语气没有任何新鲜感,反而让他想要嘲讽“老套和做作”。

    警视正最终什么都没说,他的鼻涕和泪水都流出来了,躺在地上,想要打滚都做不到,狼狈不堪。

    随即,他的直觉似乎在跳动,有什么正逼近,下一刻,肩膀处就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他斜过视线,就看到一把匕首扎在自己的肩膀上,鲜血直流,可他依稀不觉得痛。因为,这个身体早就被痛苦填满了。从口舌中蔓延的痛苦,比匕首给身体带来的伤害还要让人难以忍受,仿佛肩膀上的伤口所带来的痛苦,都只是在缓解这种痛苦。

    警视正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种沉默似乎让对方有些不快,警视正的直觉再一次跳动,这一次是正面。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抓住了头发,硬生生从地上拉起半个身体。

    这个时候,他才看到了真正的邪教徒——和之前看到的模样没什么差别,但却能够感受到实际的触感与温度。

    邪教徒吐着长长的舌头,唾液滴答,表情扭曲而眼神充满了兴奋和愉悦。这人抓着警视正的头发,将他的脸扯近了,直勾勾盯着那双同样在忍耐痛苦的眼睛。他的身体抖了抖,发出如同鹦鹉般的声音:“一个警视正,你……”

    可邪教徒还没有说完,警视正陡然朝他吐了一口痰,直落到他的嘴巴里。邪教徒一时错愕,嘴巴咂了咂,就觉得有一团温热的滑溜溜的东西落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霎时间,邪教徒回过神来,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脸颊和额头浮起一根根蚯蚓般的青色血管。他的脸色发青,本就十分狰狞的五官更是扭曲,凸瞪的充满血丝的眼球更是如血管爆裂般,染上了一层猩红色。他正要用力,将警视正的脑袋砸在地上,可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无以言喻的痛楚一下子从他的嘴巴、喉咙以及肠胃里爆发出来,还没来得及呼吸,就好似身体都在发热融化,连警视正的头发都没力气抓住了。

    那是邪教徒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剧痛,他觉得自己的内脏好似已经融化了,大脑好似被浸泡在岩浆中。他完全无法思考,本能要发出惨烈的哀嚎,可就连声带也好似被这可怕的痛楚摧毁了。

    他下意识要去聆听“旋律”,可听到的只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噪音,就好似四面八方的声音蜂拥而来,又好似这些声音从自己的体内发出,惨叫着,穿透了每一个细胞。

    他的感觉一下子就被这种无法忍受的痛苦填满了,再容不下任何思考,有一种仿佛早就遗忘了的恐惧如影随形。他同样摔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瑟瑟发抖,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燃烧。那可怕的痛苦,就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要将自己彻底摧毁。

    他恨不得以头抢地,仿佛这样就能摆脱痛苦。他还想挣扎,想要逃跑,然而,全都无法做到。可怕的痛苦没有让他失去知觉,却让他遭遇了难以言喻的痛苦。这痛苦不仅是身体上的,更让他觉得是心灵上的,乃至于,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烦躁,让人恐惧的噪音,都充斥着痛苦。

    他听不到任何“旋律”了,那噪音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尖锐,渐渐压倒了自己的尖叫声。

    邪教徒的惨叫回荡在房间里,不断扭动的身体就如他之前所说,如同蛆虫一般。警视正反倒舒服了许多,他同样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做到,那种可怕的但依旧可以忍受的痛苦依旧在延续,但比起最初,此时的痛苦就好似一种残留的回响——他的视线模糊,耳鸣躁动,整个世界就好似被拉伸了一样,可看着地上如蛆虫般扭曲的轮廓,听着那嘶哑的惨叫声,却又觉得心中舒服了许多。

    警视正慢慢挪动身体,靠在墙壁上。他总算是明白马恩所说的“谨慎使用”的意思了,这依旧是马恩自制的药物,但并不是一整粒。他亲眼看着马恩将这小小的药丸分割成八份,又将其中两份碾碎成粉末,还分成很多份,分别用糖纸包裹起来。

    警视正问过马恩所给予的这些药物的名称,但这些药物似乎全都没有具体的命名。马恩只大致解说了每一种药物的功效,然而,并不包括作为杀手锏而准备的药丸。

    在使用之前,警视正甚至不清楚这粒药丸会发生怎样的作用。马恩询问过警视正会如何使用药丸,警视正给出了一些想法,而马恩则给予了一些建议。

    马恩警告过:“能够藏在嘴巴里,但最好不要。”

    可是,为了解决这个邪教徒,警视正依旧不得不冒险。要让邪教徒真正出现在面前的方法有很多,但他都一一否定,最终决定以身作饵。之前所有的徒劳攻击,都不过是做做姿态罢了。不过,在那之后,被打击得失去移动的能力,却是真实的。

    无论是刺骨的寒冷,还是藏在嘴里的糖纸药粉,都让他受到了意料以上的重创。尤其是后者,那种由身到心的可怕痛苦,让人试一次之后就不想再碰第二次,甚至隐隐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便如此,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邪教徒对这种痛苦毫无反抗之力,而这仅仅是药粉的极小量而已。警视正含在嘴里,在糖纸完全融化之前,敌人就张嘴了,他现在觉得自己很幸运。他有很大的把握,当敌人看到自己的丑态时会激发他那邪恶的心态,但如果在对方开口之前,糖纸就已经融化,药物直接在自己的身体内发作,这个邪教徒此时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对此,他毫不怀疑。

    邪教徒已经不再挣扎了,只有身体不停抽搐,一副有进气无出气的样子。警视正甚至怀疑,其实他已经死了,如今留下的只是一种神经反馈。那个高瘦的身体,就好似萎缩成了侏儒一般。

    警视正觉得马恩所说的“无毒性”简直就是在诈骗,他差一点点就要自食其果了。如果这么一丁点药粉,都能让人生不如死,彻底击垮一个邪教徒,那么,整整一粒药丸呢?他还剩下很多份,如果每一份都实际用上,他相信没有邪教徒能够在自己这边活下来。

    而在马恩那里,这样可怕的药丸似乎还有很多。

    警视正不停地想着,希望能够尽可能忽略痛苦的残留。房间里的寒冷完全消失了,他的身体也不再寒冷,正如幻觉一般。匕首依旧扎在他的肩膀上,但他无力将匕首取出。

    随后,他警惕地看向门外,因为那边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响。那些黏在半空,遍布墙上的冰霜也已经消失了,束缚“野兽”的笼头也不见其踪。

    那头“野兽”似乎在反抗某种力量,可挣扎越来越激烈,看起来随时都会挣脱。

    警视正知道,自己还没有真正摆脱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