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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五章 以神制神

    在鹫峰红苑的摇铃中,佐井久之开始在心中呼唤“结缘神”,如今他唯一可以运作的,就只有自己的脑子。那奇妙的铃声为他争取到了一部分注意力,他需要用这部分注意力为杠杆,撬动“旋律”的力量,再通过“旋律”去聆听结缘神的呼唤——既然上原专务的最终目标依旧是“结缘神”,那么,在此时出现的神社神明说不定也是为了在最后解放结缘神而做出的布置。

    佐井久之想要利用结缘神的力量,但他根本就没想过解放结缘神,这也是他认为自己和上原专务最本质的区别。上原专务因为贪婪而被那所谓的“神明”蛊惑,连脑浆都被榨干了。可是,“神明”这种东西在大陆古典中虽然也代表非凡的意义,却远非其它神话传说那般神圣。

    他当然清楚,在上原专务的仪式中召唤结缘神是很危险的事情,这种行为根本就是在推动仪式的发展。可现在,若要反击另一个“神明”,就不得不借助“神明”的力量,这就是最迫不得已的情况,而他也已经早就做好了准备。

    说到底,在这个战场上,眼前这个怪物神明的存在感是最强烈的,但是,“结缘神”无处不在。佐井久之有结合“旋律”和“结缘神”的力量,完成“绘纸操人之术”的经验,他相信自己沟通结缘神的能力,绝对不弱于上原专务。

    随着事态逐渐清晰,佐井久之自己也有思考过,“神明”很可能会借助午夜回响为跳板,而“结缘神”出现在午夜回响中的征兆已经十分明显了,借助“旋律”去接触它的力量,对自己也是极为危险的事情。不过,“神明”本身就是极为危险的存在,如何才能更加安全地获得力量,考验的就是借力者对平衡的敏感性——佐井久之估摸着,以过去成功借助结缘神力量的成果来看,自己在这方面应该还挺有天赋。

    佐井久之不知道其他人会是怎样的状况,但他大部分注意力都无法从那可怕的怪物神明身上,亦或者说,从那庞大的充满了恶意和魔性的现象中挣脱出来。仅仅用剩下的,堪称僵硬的思考能力,让自己强行进入针对另一种事物的专注状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幸好,巫女鹫峰红苑的铃声同样具备清晰的节奏,它完全可以做为引子,让自己重新找回内心深处,那属于自己的“旋律”。佐井久之从来都没有这么做过,对他而言,心中一直有“旋律”在回荡早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反而,如同现在这般,几乎听不到那个“旋律”的状态,是极为特别的——如果完全陷入恐惧与绝望之中,无法逃离对怪物神明的专注,那么,自己内心的“旋律”发生了什么变化,就完全无所谓了,因为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

    只有在能够分离意识,去关注心中“旋律”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的情况有多么糟糕。佐井久之尽可能去聆听,却发现那一只回响的“旋律”音讯渺渺,哪怕偶尔感受到某种反应,也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这种情况和佐井久之过去经历过的,“旋律”被干扰的状况完全不同。以前的干扰是让“旋律”发生变调,产生某些不清晰的,甚至是不详的杂音,可现在则是没有变调,没有杂音,所有的反馈都似有似无。

    通过抽离一部分注意力去调动“旋律”,然后利用“旋律”调动结缘神的力量,再利用结缘神的力量解除身体的拘束,重新获得行动能力。这是佐井久之的构想,但是,第一步就显得举步维艰。

    在意识的挣扎中,佐井久之开始对时间变得不那么敏感。他顾不上时间过去了多久,但是,他开始感觉到脑侧开始发疼。那种痛苦就像是钉子敲在头骨上,又像是脑袋里的某根神经断裂了,伴随着刺痛感,一种强烈的挤压感也在折磨着他。

    所有的痛苦都来自大脑,这种痛苦甚至也开始让他恐惧,让他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有一种透支的虚弱传来。

    佐井久之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角和鼻孔都流出血来。因为神社和噩梦的重叠而显得怪诞的身躯,则在那融化的姿态中越去越远。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个完整的人形的轮廓,现在这个轮廓已经失去了手脚,如同一尊泥塑的半身像,而这摊泥还在软塌塌地凹陷。

    马恩已经吞下了秘药,七次流程的秘药产生了可怕的痛苦,就连他也一时陷入无知觉的状态。他对秘药有深深的戒心,因为有太多征兆显示,这种秘药随着精制程度的上升,不仅会带来连他也开始无法承受的痛苦,也会产生更加巨大的瘾性。

    可是,如果不服用秘药,根本无法摆脱眼下的困局。现实和噩梦的边界被模糊了,马恩不确定这是作用在感官认知上的,还是作用于外在的事实。但有一个很简单的逻辑:只要重新让感官完全进入噩梦,亦或者反过来,彻底脱离噩梦,应该都能够摆脱这种现象,至少是能够把感官认知重新限制在一个有限而统一的范围内。

    神社和噩梦重叠已经产生了太多怪诞的现象,可以肯定,哪怕这只是一种幻觉,也是一种正在对身体产生某种负面影响的幻觉。而且,还是一个堪称“神明”的怪物造成的。

    在很多时候,人们都希望自己看到更多,了解更多,可是,面对这怪诞离奇的现象,马恩却选择了相反的,约束自身认知的方式。从这个角度来说,秘药产生的极端痛苦,会令人昏厥,倒也是一种特效药——只是,药性太过强烈了。

    马恩的意识陷入恍惚之中,他不确定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醒过来,这段时间的长度,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根本无法及时认知,甚至于,在失去意识之前,还有着“自己能否清醒过来”的恐惧,直到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

    这个意识就如同一个强烈的信号,他几乎是挣扎着,从那仿佛又要睡去的恍惚中整理自己的思绪,重新确认自己的情况。于是,残留的痛苦再一次席卷了他的身体,他的神经,啃噬着他的内心和情绪。

    马恩扶着深红色的礼帽,他察觉到了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可他确信自己还没有睁开眼睛。自己似乎能看到东西了,但一切就像是在梦中上演,不过,他确信,这绝对不是结缘神的噩梦。因为,他在这场恍惚的梦境中,就是站在神社的房间里。

    房间已经彻底被毁掉了,被毁坏的部份很模糊,仿佛只是自己意识到了“那些东西已经被毁掉”,却实际没有更多可以观测的细节。那可怕的怪物神明也同样存在于这个梦里,但马恩却看不见它,同样仅仅是“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马恩已经不在结缘神噩梦的荒地里了,在他能够意识到的范围内,所有人都已经不在结缘神噩梦里了。他可以意识到,佐井久之等人,上原专务本人,就连安琪儿小姐,都在这个梦里,都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可是,他明明向这些人投去目光,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他们——马恩始终能够意识到,那种恍惚的感觉,始终影响着他。

    这个梦里的人和事物实际都是不清晰的,可是,却有着相当强烈的熟悉感。

    马恩根本就不需要去深思,这种熟悉感究竟来自于何处,因为他突然就想到了:这不就是午夜回响中的神社吗?

    虽然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恍惚的梦境中,找到任何足以支撑自己想法的证据,但“这里就是午夜回响里的神社”这个意识,却不需要任何证据,而马恩也根本就没有怀疑,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哪怕马恩同时也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清醒,但在他莫名其妙认定就这就是事实时,他也下意识开始聆听“旋律”。

    他很快就听到了一些咕哝声,那是从自己身边传来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循声音看了过去,但他觉得这声音来自佐井久之。

    他又听到了稍远处的咕哝声,他也突然就觉得,那是来自于上原专务。

    紧接着,又有新的咕哝声,这一次,他认为是来自于安琪儿小姐那边。

    这种咕哝声越来越强,让人感到烦躁,这声音就好似在争吵对抗,充满了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绪。马恩甚至不理解为什么这声音是“争吵”,当他就这“争吵”意图更深入地去思考时,这种做梦的感觉就飞速消退了。

    午夜回响中的神社正在消失,马恩在现实的神社中彻底醒过来,他刚抬起深红色的礼帽,就看到佐井久之猛然用手指戳向双眼。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手中的黑伞压住了对方的手臂,随后才猜到:或许佐井久之是企图通过自残的方式,让自己不去看那个可怕的“神明”。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夺回了对自己身体的自主权。然而,马恩恍惚的时间是如此之长,而佐井久之聆听“旋律”的经历也是如此的艰难。

    怪物神明的影响力超乎他的想象,虽然依靠巫女的铃声让部份意识挣脱出来,但集中这部分注意力去聆听“旋律”完全可以宣告是失败的。直到某一刻,一种奇特的感受让他突然意识到的,自己根本不需要本体去聆听“旋律”。

    作为“绘纸操人之术”的两端,主体和分身的连系是很敏感的,“神明”的力量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这种敏感性,让佐井久之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是处于“绘纸操人”的状态。

    来自“神明”的可怕力量贯穿了本体和分身的连系,这是毋庸置疑的,可当他在尝试聆听“旋律”失败时,他立刻就感受到了“绘纸操人之术”的变化。那是从分身那一端突然出现的隔离感——可以说,这种分身和主体之间产生隔感的感觉,出现得特别及时。

    他不好形容这种感觉,但它的作用就好似在分身处建立了一个防护罩和过滤器,怪物神明的力量渗透到分身处时,已经被削弱了许多。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位疯狂科学家。

    或许,是那位疯狂科学家对分身做了某种处理,在一定程度上阻断了“神明”对分身的影响。而佐井久之甚至不去怀疑,疯狂科学家是否有这样的能力。对方能做到这种事情,几乎是无需置疑的。

    分身本来就处于疯狂科学家“惊奇先生”的安全屋内,那边有高端的理论、足够的技术和完备的设施。

    佐井久之在确认了这种变化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挣脱神明影响的意识转移回分身之中。这一次,他完全放弃了本体,回到分身之中的意识,就好似被关在一个静悄悄的牢房中,他甚至连感受分身究竟处于怎样一种状态都做不到。已经转移过来的意识是如此的虚弱,让他几乎就要沉睡过去。

    佐井久之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但实际上,他觉得自己是恍惚的,就好似一个星期都没有睡觉了。他感到,只要稍稍放松一下,对自己的认知就会消失,会彻底陷入那无知无觉的沉睡中,乃至于彻底无法醒来。

    和脆弱的本体不同,这个用结缘神的力量制造出来的分身,怪异而强大。佐井久之完全有理由相信,假如自己的意识彻底消失了,主体很可能会陷入半死不活的状态,但是,分身却很有可能继续保持强健,乃至于重新产生一个新的意识。

    但也因为分身是如此的强健,拥有充沛的活力,本身就是结缘神力量的体现,所以,当佐井久之再一次尝试去聆听“旋律”的时候,他很容易就听到了声音。

    佐井久之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第一时间,就没有将其当成是自己内心的“旋律”,因为,这很明显是某种窃窃私语,像是一种呢喃,似乎能够听懂,但实际听不懂。尽管听不懂,但似乎又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而这意思却又模糊得无法用语言来表述。

    佐井久之觉得,这是结缘神的声音。

    在主体上完全没有进展的计划,直接在隔离的分身上,完成了计划的前两个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