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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七章 双缝干涉

    不能直视神明。佐井久之这么对自己说,绝对不能直视神明。哪怕已经重新回到噩梦之中,但只要再次直视神明,就会被它再次抓出去。如今这个怪诞的“神明”由神社的巫女鹫峰红苑进行牵制,似乎还能坚持一时半刻,佐井久之觉得自己首先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去攻击这个可怕的“神明”。

    众人在“神明”的影响下,来到噩梦与现实的边界,这个现象或许不是“神明”有意为之,但也可以视为一条线索:这个“神明”来自现实中的神社,它的力量能够撕裂噩梦,但自己等人可做不到这一点。

    重新进入噩梦,借助结缘神的庇护,才堪堪挣脱“神明”的影响,佐井久之可不想重蹈覆辙。

    现在的情况在他看来十分明了:一旦进入噩梦与现实的边界,就定然会更直接地接触到这怪诞的“神明”,不可避免受到其影响。而停留在噩梦里,不去直视“神明”,就无法对其产生作用。

    巫女鹫峰红苑之所以能够牵制这个怪诞的“神明”,不是因为她在噩梦中做了什么,正好相反,之前她看起来是在噩梦中行动,但赖以对抗“神明”的,却是现实中神社的力量,以及针对这个“神明”的某种经验——佐井久之甚至可以猜测,之前巫女鹫峰红苑表现出来的那古怪的隐藏能力,说不定正是这出入噩梦与现实的能力。

    佐井久之拥有本体和分身两种不同的视角,而且这两个不同的视角也分处于现实与噩梦,所以他反而能从类似的角度,去猜测鹫峰红苑的状况:这个巫女说不定也拥有两种视角,同样是一个在现实,一个在噩梦之中。

    其他人和鹫峰红苑最为本质的不同,就在于,大家不像神社巫女那般,对这个怪诞的“神明”有极强的抵抗力——这也很好理解,谁叫神社当年封印了这个“神明”呢?虽然至今依旧很难想象是怎么做到的,但事到如今,已经不能继续对那个荒诞离奇的故事等闲视之了。

    既然对“神明”动手多是自寻死路,至少也是低效的,那么,将目光放在其他人事上,就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佐井久之一开始被“神明”强征了注意力,一直都没有做出反应的机会,现在,他终于能够让自己那僵硬的思维回到原点:仪式本身、仪式的祭品和仪式执行者。

    想要直接摧毁仪式,大概是很难做到的,在佐井久之眼前,那墨绿色的仪轨已经变成了一条条蜿蜒的光带,这些光带是由无数细密的点构成的,大体看起来既显得阴森,呼啸的雷云风雨更是倍添恐怖,但也堪称一副光色诡丽的奇景。仔细去看,又会因为那密密麻麻的荧光生出鸡皮疙瘩,那些荧光就好似小虫一般细密地蠕动着——

    这些比米粒还小的飞虫般的荧光,这些舒展的如同漂浮在海水中的根茎或蔓叶般的光带,正一个劲地钻进石台上的祭品,那位妓女小姐体内。妓女的腹部高高隆起,佐井久之在不经意间,似乎还听到某些声音正从高隆的腹中传出来,他几乎以为是幻觉。

    可面对这样怪诞的场景,加上“旋律”传达的信息,佐井久之十分清楚,那正是胎动的预兆。妓女小姐已经接近分娩的临界点了。如果只是分娩一般意义上的怪胎,佐井久之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对母体和胎儿动手,但对象可是“神子”,就算有胜算,也很可能会被纠缠住。

    “神明”的力量,佐井久之已经亲身体验过了,而“神子”的力量,他可不会太过低估。

    所以,余下可行的目标,又回到了原来的目标上。

    ——不要直视“神明”。

    佐井久之再一次这么告诫自己,身体向后倒去。“门”已经张开了,符纸被风雨吹打着,卷起他的身体,转眼间就落入“门”中。

    这一次佐井久之故技重施,脑袋干瘪的上原专务却显得十分迟钝。从“门”的打开,到佐井久之携带符纸的龙卷扑上去的时候,他的身体直接就像是面粉堆成的一般,顷刻间就被砸碎成蓬松的粉末。

    佐井久之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得手了。上原专务的异变有目共睹,谁也不清楚他借助结缘神的力量,已经异化到了什么程度。崩溃成粉末的人定然是活不了的,可是,怪物就不一样了。

    脑袋干瘪后依旧保持一定本能和智能的上原专务,在生理构造上显然已经不足以称之为人类了。

    如果形体已经不再重要,那么,就一定存在比形体更加本质,同时能够独立于形体之外的东西。佐井久之的符纸向四面八方飞扬,或是落在光带上,被那一粒粒的荧光蚕食,亦或者穿插在光带之间,仿佛要将肉眼可见的每一寸空间铺满。

    符纸消失的地方传来了奇异的冷冽,如鬼哭神嚎的声音在回荡。这个声音并非只在内心响起,而是实实在在能够听到的。伴随这些鬼哭神嚎的动静,一抹抹似有似无的鬼魅轮廓显出踪影,这是佐井久之曾经施展过的能力,就如同阴阳师驾驭那些令人恐惧的魇魅魍魉。

    这些魇魅魍魉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就连佐井久之自己也不清楚,他的“旋律”只是从过去打捞出一些东西,他所施展出来的种种手段,几乎都是从其他午夜回响行走者的“过去”偷来的。

    只不过,这些手段被他用出来,也会产生一定的扭曲,在效果上和原主人施展的效果不太一样。

    “门”是一个例子,符纸是一个例子,魇魅魍魉还是一个例子——佐井久之希望成为阴阳师,所以,被他的“旋律”扭曲的他人手段,至少在观感上,都近似于传闻中阴阳师的手段。

    可无论表现形式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其效果却各有千秋,并非伪劣仿造之物。大面积扩散的符纸和魇魅魍魉会对覆盖范围内的事物产生敏锐的反应,它们是染色剂,是反应剂,是催化剂,也是中和剂。佐井久之希望用数量上的优势,将应该还没有彻底死去的上原专务揪出来。

    可即便在这样专注的时刻,佐井久之依旧无法忘记那个刻骨铭心的念头:不能直视“神明”。

    因为不能直视“神明”,所以需要更多的符纸和魇魅魍魉,对视野进行遮蔽。不仅仅是要阻止自己不去看,更是要削弱自己的感受——在他看来,已经铺满肉眼可见范围的符纸和魇魅魍魉,同样也是一层密不透风的“屏风”。

    没有任何拖延,佐井久之立刻就察觉到了某些反应。在他做出反应之前,一部分魇魅魍魉就被撕碎了,本就似有似无的形体,彻底成为了周遭激荡的风雨的一部分。当佐井久之的视线追上去的时候,他看了一团符纸产生不规则的扭曲,就好似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正舒展着肢体,而这些符纸就贴在它的身上,随着它的每一个动作起起落落。

    佐井久之说不清那是什么,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它的存在了。这东西在更早之前,就从注连绳巨石中分离。在符纸和魇魅魍魉的包围下,它的存在感更加清晰,而它那挣扎的动作,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馈到了佐井久之的脑海中——

    他不得不去想象它的姿态和行为,这个想象经由“旋律”加工,哪怕肉眼看不到,在脑海中却有着极为强烈而清晰的认知。它的变化是如此的剧烈,却有一种沉重的感觉,就好似带着脚镣起舞,蹒跚又狰狞。

    当初感知到它的存在时,在脑海中的想象多少还具备一些人形的特征,可现在,它在佐井久之的脑海中,完全可以用“攀附在枝干上的藤蔓”来形容。它又细又长,就好似由大量的丝线构成,而这些丝线的一端,依旧系在注连绳巨石上。

    至于它的另一端,已经和光带融为一体,佐井久之完全无法探查到,它到了什么地方——但他十分肯定,这东西的目标同样是石台上的受胎者。

    石台上的妓女小姐是“神子母体”,她所孕育的应当是“神子”,可这个看不见的东西,却更像是要和即将降临的“神子”争夺机会。

    然而,它虽然是无形的,动静强烈的,本身却并不是什么强有力的存在。它的挣扎和撕裂都是可以感受到的,足以形容为狼狈。而再一次认知到它的存在,也让佐井久之的注意力不禁转移到了注连绳巨石上。

    注连绳巨石已经出现了太多的裂缝,巨石表面如书页般的纹理,乃至于注连绳的轮廓,都被这些裂缝分割了,反而是裂缝半身构成了一个更为显眼的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株黑色而空虚的植物。

    注连绳巨石几乎被这个裂缝所构造出来的,如同错觉般的植物覆盖了,这让巨石整体显得十分松脆,似乎随时都会碎裂。佐井久之可以想象,一旦注连绳巨石碎裂,结缘神很可能就会展露踪影。

    神社的“神明”不可直视,那么,能够与之抗衡的“结缘神”就能注视吗?一旦这个噩梦的主人,那赋予力量的结缘神复苏,那么,停留在噩梦中的众人又能朝哪里逃呢?

    佐井久之心生警惕,飞扬的符纸迅速贴上注连绳巨石。他意图用这种方式,对快要碎裂的注连绳巨石打上一层补丁。尽管他自己在使用“旋律”和“结缘神”相结合的的力量,其中的结缘神因素,让佐井久之怀疑自己的处理究竟是起到正面作用还是负面作用,但他很快就发现,被符纸完全包裹起来的注连绳巨石确实更让人安心。

    佐井久之的符纸,以及被他召唤出来的魇魅魍魉是如此之多,没有了上原专务的牵制,他完全可以腾出手来做任何尝试。哪怕有一部分依旧在和那个看不见的东西纠缠不清,可同样有很大一部分飞向染血石台和神子母体。

    既然上原专务的下落无法及时验证,佐井久之就只能对这位妓女小姐动手了。他虽然为对方的悲惨际遇有着歉意和怜悯,也对已经孕育的“神子”有所忌惮,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决意不会再多有顾及。他能做的事情本来就不多,能够让他发挥的对象也同样不多。

    但若是一件件去尝试,总能找对目标吧?佐井久之带着这样的想法,意图将妓女小姐也如同注连绳巨石那般,用符纸整个儿包裹起来。而在这个过程中,佐井久之完全不敢朝那边盯着看。

    神社的“神明”就在那边,它几乎占据了那边的大地和天空——佐井久之只能这么形容,因为他不是用眼睛去观察的,而完全是用感觉,而且,没有任何主动的想法,“神明”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哪怕不去主动感受,从那边传来的压迫感依旧让人想要逃离。

    ——不能直视“神明”!

    这个声音在佐井久之的脑海中不断回响,他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搭在自己脸上。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直接弄瞎自己的眼睛,如此一来,就没必要如此战战兢兢了。

    一时间,佐井久之的封印,似乎让仪式的进度再次下降。

    马恩用黑伞压住了佐井久之抬起的手,他觉得佐井久之想要戳瞎自己的双眼,好让自己从直视“神明”的恐惧中解脱。不过,当他看向佐井久之的眼睛时,才发现这位日岛特派员的情况更加复杂——那双眼睛是无神而迟钝的,就如同之前在噩梦中赶路时那般,用神思不属都不足以形容。

    马恩不确定,佐井久之是否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而被马恩阻拦之后,佐井久之也如木偶一般,僵硬在原地,没有继续自残的举动。

    马恩已经利用秘药的效力彻底脱离噩梦,但就在他考虑要对其他人使用秘药的时候,一些本来没看到的东西也在神社中呈现出来。

    噩梦和现实的连接是很紧密的,马恩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他的黑伞是通过大脑袋的技术,在噩梦中同步呈现,可是,一些怪诞离奇之事物,本身就拥有这样的特性。就连封印“结缘神”的《七转洞玄秘录》也是这般带入噩梦之中的。

    因此,他一点也不意外,本应在噩梦中举行的仪式,在现实的神社里也呈现出具体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