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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章 砸场子

    午夜回响在白天出现是十分罕见的情况,这是马恩知道的每一个午夜回响行走者都认可的共识。如今笼罩文京区的午夜回响是经历邪教仪式后发生重合的现象,众人已经见识过其中的诡异和危险了,而在脱离上一次午夜回响之后,已经隔了一段时间,谁也不清楚,这个重合的午夜回响究竟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无论如何,没有人会对其中所蕴藏的诡异和危险抱有乐观的期待。

    午夜回响中的神社同样是公认的怪诞离奇,马恩在意识到神社突然进入午夜回响的同时,就断定这一次的午夜回响肯定包括了整座山区。包括神社、大脑袋的安全屋和三丁木公园,都已经实质性处于邪教多年经营的阵地成果中。

    马恩对这一状况是否由邪教引发抱有一定的怀疑态度,因为邪教本身固然在文京区的午夜回响中耕耘已久,但它背后的技术源头太过复杂。邪教除了它们固有的人员之外,也如同一个万金油般的挡箭牌,在这个挡箭牌下汇聚太多阴谋。马恩甚至怀疑,哪怕邪教确实在往它们既定的总体战略上走,但有多少细节是完全基于它们自身的想法和判断,值得令人深思。

    不过,总的来说,究竟是不是邪教主导了如今这一变化,已经不重要了。在马恩的判断中,邪教全体迁移到三丁木公园,对神社的干预也就只剩下午夜回响这一种方法。但是,比它们更加迫切需要启动午夜回响的外部势力更多。

    上原专务的仪式需要这个午夜回响吗?或许是需要的。因为,如果期待“神明”能够解放“结缘神”,那就必须给它一条能够深入结缘神噩梦的道路。之前“神明”确实在噩梦中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导致噩梦和现实的交界变得模糊,可要说对噩梦的实际且深远的影响,却完全谈不上。否则,上原专务当时就应该引诱它攻击封印——也就是《七转洞玄秘录》,尽管马恩不确定,上原专务对这一封印的实质有多少认知。

    “神明”现身的时间说短也短,但就马恩所亲身体会过的情况来说,人们常识中的“时间之长短”对这等怪诞离奇之事物毫无意义。如果它们能够做到某种事情,那么,在人们能够感知到的这段时间里,就足以让它们完成那些事情。而在众人承受可怕冲击的这段时间里,这个“神明”并没有表现出这种主动性。

    它唯一在做的,就是在挣脱封印,从那不知道通往哪里,也不清楚和星球地核有没有关系的深渊中努力爬上来。一边爬,一边还要跟神社的力量扯皮,巫女鹫峰红苑的仪式虽然没能阻止“神明”脱离封印的趋势,但影响力是可见的,也足以说是成功的。

    如果鹫峰红苑没有成功,那众人受到的冲击还要更大。除了马恩之外,队伍里的每个人如果有自主摆脱“神明”影响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都是鹫峰红苑创造的。甚至于,马恩自认也受惠于神社的力量,否则自己就不得不正面对上“神明”,进而彻底落入敌人的陷阱中——正是这个可靠的朋友,给了他更多的选择。

    马恩真的深深觉得,无论有多少理由促成了自己和神社的合作,但在和神社磋商婚礼安排时,有鹫峰红苑在旁边帮衬,有一个能够理解,也敢于做出决定的神主,实在是自己的幸运。

    在神社能够牵制“神明”的事实基础上,反过来再思考一下“神明”在这段时间的被动,它是否也需要一个更合适的环境,来让自己的挣扎更有力度呢?会不会因为神社的“封印”,它在现实中虽然也表现强势,但就如同来到陆地上的鱼儿,后继无力,可一旦进入午夜回响那样怪诞离奇的独特环境,它就如龙如大海,足以翻天覆地呢?

    马恩对比过现实的神社和午夜回响里的神社有什么不同,他有足够的事实体验去肯定,“神明”在两种环境中的表现力完全不一样。在午夜回响里,哪怕“神明”被封印者,可那种截然不同的阴暗诡谲的气息,那在直觉中呈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常现象,都足以证明,午夜回响可能才是“神明”的主场。

    就如同在结缘神事件里,“结缘神”也是以噩梦为主场的。当时的仪式是企图让它降临到现实之中,而并非它一直就在现实之中。

    “神明”挣脱封印的时候,同时在现实、结缘神噩梦和午夜回响中都有体现,这在马恩看来完全没有冲突。甚至于,马恩还联想到,自己之前服用秘药时,在痛苦的恍惚之间,就曾经进入过疑似神社午夜回响的状况,他在那里听到了古怪的咕哝声。

    他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在发出声音,他根本听不清,也听不明白。他当时从声音来源的方向上猜测,分别是上原专务和安琪儿小姐那一侧。他也根本就看不清具体的东西。

    本来这恍惚的梦,在醒来后多数是会遗忘的,可秘药的痛苦是如此强烈。那痛苦让伴随痛苦的一切幻觉和梦境都刻骨铭心。他清晰记得,那咕哝声是如此的让人感到烦躁,即便听不懂,也依旧觉得那声音就好似在争吵对抗,充满了一种歇斯底里——也许是情绪?也许不是,但肯定是某种混乱的,对抗性的,暴躁到了无法妥协,甚至是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产生任何妥协的状况。

    现在马恩再回忆起来,就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两个人在争吵。乃至于,有一种恍然的认知,如同灵光一闪般,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其中一个声音,正是眼前这个“神明”的表述。

    在众人局限在噩梦和现实之中时,“神明”在午夜回响里也是极为活跃的。对人们而言是分离的三种环境,对它这样怪诞离奇的事物而言,或许只是统一环境的不同角度。正如人们从科学上,已经认知到“时间和空间的统一性”。

    “神明”的技术,“神明”的视角,“神明”的理论,和人类基于科学的理论所达到的技术,所产生的视角,存在一种决定性的代差——这么去想的话,马恩就觉得,“神明”的可怕,“神明”的不可理喻,也全然是可以接受的。

    就如同科幻中,人们的物理学会受到区区“智子”的影响一样。

    在科幻中,外星人用科学理论和技术的巨大代差,营造了对人类毫无益处,而对它们绝对有利的环境,打得人类一败涂地。现在“神明”也是如此,午夜回响对“神明”的影响,说不定也是如此。

    所以,午夜回响对上原专务的仪式,对“神明”本身,极有可能是促进作用。间接也对邪教的大业,有着正面的影响,因为,那些家伙大概巴不得所有人都被干掉吧?它们和任何一方都不对付。

    甚至于,除了以上诸方之外,还有更多潜在的敌人,有可能受益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午夜回响:各国政府预谋对大脑袋下手,大脑袋的安全屋早就被他们拖入午夜回响了,在午夜回响里动手,既然不会打烂现实,那对他们的排兵布阵也好处多多。另外,“结缘神”也会在午夜回响中受益,因为有太多的线索和征兆,证明它已经在午夜回响中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很有可能将午夜回响当作它迂回封印的一个通道。

    各方在午夜回响里的布置如此之多,以至于每一个都有可能在盯着神社这边,掐准了时机,强行遥控局势——在“邮局”工作过的马恩对这种手段一点都不陌生。

    哪怕在现实里,不谈这怪诞离奇之事物,国际上也常有长臂管辖,亦或者暗中活动,遥控干预他国内部事务的情况。马恩负责“国内事务”,闹事者的背后有多少猫腻,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人家就是要给你无事生事,变出一堆烂摊子来投机。

    这种策略也好,阴谋也好,马恩完全不惊讶,也不稀奇,也没有兴趣去分辨谁才是罪魁祸首。他完全可以理解,并在一瞬间就接受了这个突然出现的恶劣变化,可鹫峰红苑似乎有些慌张。

    马恩听到的铃声就像是受惊了一样,一时间有些凌乱。马恩看到的仪式之舞,也在几个动作里表现得僵硬。不明显,但在那本来行云流水般的韵律中,却不难分辨,这位年轻的巫女小姐确实失误了。

    ——糟糕了!

    马恩放弃压住深红色的礼帽,身形一转,化作一抹深红色,在众人身边游走。他撕下黑伞表面的黑膜,将失去反抗之力的众人一一套出,如拉了一网鱼儿,又扛起鹫峰红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朝着外边更加宽敞的广场疾驰。

    马恩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可是,“神明”的反应更加剧烈。

    无法确认鹫峰红苑的短暂失误有多大的影响,但在马恩身后,那个本来就很强烈,很极端,很巨大的“神明”的存在感,一下子变得无以复加。众人所在之处,本是神社深处的建筑群里,可“神明”的膨胀,就好似刮起了十二级的台风。

    房顶被掀飞了,瓦片就好似流星砸落。墙壁被吹垮了,就好似吹胀到了极限的气球,由内而外一下子撑开,砖石都在巨大的压力中粉碎。任何杂物在这狂暴的气流中,都变成了足以致命的暴力。轰然巨响也无法形容这一场面的烈度,如夜色般昏暗,色彩苍白的世界里,暴风雨是凝固的,雷霆也是凝固的,天空和大地的景象,就像是一副静止的画作。可那破碎的一切,就好似巨浪一样,直接砸碎了这张冷冽而怪异的画作。

    “神明”仅仅是一个膨胀,就好似要将整个午夜回响的神社给撑爆了。

    那可怕的压迫感,那巨大的阴影,那狂躁的肆意的,让人打心底颤抖,恨不得抱头鼠窜的轮廓。哪怕只是借助周遭崩溃的事物,地面的影子,巨大的轰鸣声,和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去间接意识到这样一个具体的存在,都已经足以让人心胆俱裂。

    因为,这样的事物,无论是怪诞离奇还是常识中的自然灾难,对人们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唯一有意义的是,它正在对自己和身边的一切带来可怕的摧残,而直面这天灾只会带来绝望和毁灭。

    至少在这一刻,被勉强维持的均衡被打破了。马恩的脑子里也完全没有反击的想法,在这一刻,他光是去保住自己和其他人的小命,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哪怕黑伞再结实,但在冲击中迎来化整个神社建筑群为炮弹的齐射,除了变成肉酱,没有第二种想象。

    被摧毁的建材和器物,不分大小,都带着巨大的动能冲击着它们能够击中的任何事物。尽快还没有达到音速,但马恩用黑伞尝试偏离其中一些小物体的轨道,也感到有些吃力。黑伞的坚固程度,一直都是马恩极为看重的,它既是武器,也是盾牌,这面盾牌多次救了他一命。现在,他用这张盾牌保护自己和众人,这也是失去了抵抗能力的众人唯一幸存的机会。

    马恩不敢掉以轻心,他可以深深感受到,就连空气的密度也成了逃命的阻碍。神社里的空气似乎整一片都被挤压了,身在其中,就觉得是针对自己而来的,可他依旧清楚,无论在什么方向,都会有这种感觉——因为空气的挤压是全面性的,“神明”这一次依旧是没有针对性的爆发。

    马恩无法呼吸了,他肯定其他人也是这样。建材,多是木料,但也有钢筋水泥,那些特别坚固的,没有一下子被爆破粉碎的大件物料,哪怕也受阻于空气,速度相对较慢,但却是马恩最需要避开的。

    马恩对细小的碎片可以抵挡,可以躲闪,但只要是脑袋大小的物料飞射而来,他几乎只能选择躲闪。这些排山倒海般的冲击,将一排排的建筑砸烂,又将它们变成炮弹的一部分。

    午夜回响中的神社内部建筑群彻底毁灭了,那是一种整体的,结构性的毁灭,所有可以当成掩体的物事,本身也成了致命的陷阱。马恩如深红色的幽灵,穿梭在这些流星一般的杂物的缝隙中。他拖拽着众人,虽然不是很吃力,但总体积太大了,要确保大家的安危,很多时候都没有太好的选择。

    当马恩来到广场上时,空旷的场地反而让他多了一些利用的空间。鹫峰红苑像是被吓傻了,但她没有半点反应,对马恩而言反而是好事。等到这场灾难的峰值过去,马恩已经看不到神社深处那些原本熟悉的景象了。

    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建筑余下的部分,最高处大概只到马恩的腰部。四面八方的树木植被和墙壁,也全都是折的折,垮的垮,足以用“夷为平地”来形容。

    造成这可怕景象的“神明”如今又有多巨大?

    马恩唯一能够想到的形容是:它无处不在。它就是人们呼吸的空气,是那被撕裂的景象,是凝固的山黛,是笼罩四野的夜色,是那破碎的风雨,是阴霾的天空和静止的闪电。

    它就是全部。

    往小了说,它就是如此的这座神社。

    这是何等令人感到无力的局面!乃至于让人怀疑,这个“神明”是否已经完全挣脱了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