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马恩的日常 > 第九百三十六章 伟大旋律

第九百三十六章 伟大旋律

    警视正和乌克兰女人脱离迷宫之前,马恩等人亲眼目睹了这座巨大的迷宫是如何出现在眼前,又是如何坠落。很少有人能够预想到这个景象,状况发生得十分突然,上原专务的仪式只是这一系列变故中的一个导火索。

    毫无疑问,如果仅仅针对“利用神子母体进行降神”,上原专务的仪式是成功的。没有安琪儿小姐协助,他也能用自己那异态的身体去完成未尽的仪式。在马恩等人眼中,纳入结缘神脐带的上原专务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放射源。

    他们可以感受到以它为中心释放出来的冲击,可以看到风雨被巨大的力量搅动,形成一道巨大的龙卷直通暗沉的天幕。所有人都处于风眼中,但并不代表这里风平浪静。草木植被被压弯了,外围的树木更是被连根拔起,这里的气氛无论从心理上,还是从实际情况上,都令人感到窒息。

    空气是扭曲的,每个人在其他人的眼中都变了形状。地上的泥水向四面八方倒流,发出洪潮般的声浪,承受冲击的人们站不住脚,只能在泥水中翻滚。

    若是这些肉眼可见的现象还不够形容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天灾,那就听听“旋律”吧。对每一个午夜回响行走者而言,“旋律”所传达的信息远比自己亲眼目睹耳闻更加真实,因为,他们是用“心”去聆听。于此时此刻,一个声音宛如从宇宙那恢弘深远的黑暗中而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声音穿行了多久,从彼方到此地又有多遥远。

    有人聆听“旋律”,说它是人们内心深处的自我和本我的表现,是作为生命存续而必然拥有的生命之音。

    有人聆听“旋律”,说它是妖魔鬼怪的嘶吼,是厄运迷离的道标,它带着恶意,行魔鬼之事,所有接受这份怪诞离奇之力量的人,终将堕入未曾知晓的地狱。

    有人聆听“旋律”,仅仅是为了追逐一个梦幻的声音,亦或者是为了更加现实的理由。

    然而,无论是其中的哪一种,偶尔都会感受到,有一些声音来自遥远的彼方。它不是心灵的声音,没有宗教的虚幻,仿佛是一个回声,既然有回音,就必然有一个确定无误的源头。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不知道从何开始,聆听“旋律”的人们渐渐有了一个共识:那像是从宇宙深处传来的声音。

    宇宙本来就在发声,因为这个宇宙还在活跃,它是运动的,它覆盖了所有人们的已知和未知,而人们实际并不了解这个范围究竟有多大。所有利用数学理论推导而得出的有关宇宙的真相,都在为人们带来更多的不解,用数理方式求得的结论拥有局限性,这是认真对待科学研究的前提。而人们则受困于这些似乎可以摸到边,但总是差之毫厘的困惑。

    与之相对的,用“旋律”聆听,用感性和直觉去感受,则不会有这样的困惑。行走于午夜回响中的人们——虽然不是所有人,但必然是那些坚信自己比其他人更加理性而聪慧的人——相信自己听到了宇宙的声音,不仅仅是从宇宙的哪一个角落传来这些声音,而是整个宇宙都在对他们说话。若是基于这个感性的认知,那就意味着,宇宙本身以及深藏在宇宙黑暗中的那些古老秘密,正亲自讲述自己。

    那些情报以一种超越空间和时间的方式,经由“旋律”的潮流扩散到全宇宙,这颗星球不过是这条宽阔的河道上的微不足道的沙砾。

    宇宙本身,包括宇宙内所有的事物,无论这些事物分布在何处,以怎样的形态存在,它都是有声的,也必然构成自己的旋律。而这个星球上所有事物的旋律集合起来,就是这个星球在发声。

    因此,当聆听“旋律”的时候,不仅仅会听到自己的声音,也会听到这个星球上其它事物的声音,乃至于宇宙深处的声音,以及宇宙本身的声音。

    所谓的“远方之音”,在大脑袋这样的科学家眼中,不仅仅是用来描述物理距离上的遥远回响,也同样用来描述个人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所必然拥有的自我内在,和其它事物的隔阂。

    因为,在物质第一性的科学世界里,人的心理不但是宇宙物质运动的一部分,更是一种微不足道的表现形式。就马恩所知,大脑袋从来都不否认心理学也是科学门类的一种,它的一些解释显得残酷而冰冷,并对人文关怀嗤之以鼻——尽管它实际并不能做到,但它的理论就是如此,它的大一统理论不仅仅是现存理论的大一统,更是物质和精神的大一统,并继续追寻着物质第一性的揭示。

    它对“旋律”和“午夜回响”的理解,对马恩认知“旋律”和“午夜回响”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它意图从理论上突破现有研究的桎梏,尽管研究“旋律”并不是它的主业,但毫无疑问,它在这方面的造诣也是世界范围内的领先水平——这从它和各国政府的互动中就能看出来。

    聆听在这个噩梦中回响的“旋律”吧,这是人们在这个噩梦里,于此时此刻唯一能够听到的“旋律”。它拥有无以伦比的压倒性,而个人的“旋律”在它之中,就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水,只是它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所有在聆听这个“旋律”的人,只觉得它洞穿了现实与噩梦的隔阂,跨越了时间和空间,乃至于突破了心灵的壁障。吉他手、佐井久之和雷特都在颤抖不已,他们的眼神恍惚,就好似变成了一个个木偶。当他们找不到自己的“旋律”,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旋律”已经融入这巨大的“旋律”中,正在失去彼此之分,自己过去自以为豪的个性和特质,都只是这片辽阔大海中既不孤立,也不惊奇,更不独特,只是极为渺小的一部分,他们感到无比的恐惧与绝望。

    然而,即便是对个人而言极端的恐惧与绝望,在这个回响在噩梦中的“旋律”中也是千篇一律,是最平凡最普遍也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对所有在聆听“旋律”,并且,在其中无法找到自己的人,这太过于恢弘深远的“远方之音”才是真正的噩梦。比过去的任何一个噩梦,包括眼下所在的结缘神噩梦都更加真实而残酷。它摧毁的不是人们的物质结构,人们总是很难想象,当一个人失去自我存在认知的独特性时,会是怎样的一种状况——这似乎就是人类想象力与语言描述的极限了。

    就连不是“旋律”聆听者的经纪人小姐也有些迷茫,她呆若木鸡地坐在地上,而她身边的知音爱美小姐反倒是面带惊讶,似乎不太了解现状。

    知音爱美挠着头,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巫女鹫峰红苑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惊惶中意图捕捉什么东西;马恩已经回退到两人身边,忍受着秘药的痛楚,在噩梦中回荡的“旋律”似乎反过来削弱了这种痛入心扉的感觉,亦或者说,哪怕是秘药带来的个人痛苦,在这个“旋律”的表述中依旧是微不足道的。七次流程的秘药,姑且让他不至于如其他人那般,陷入自我的迷失中。

    这不是任何人能够应对的场面,也不是任何人能够阻止的状况,“旋律”自在回响,仪式已经不需要谁去推动,它已经获得了无以伦比的内在推动力。马恩下意识伸了伸手,他没有摸到那顶深红色的帽子,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做些什么,但他其实也很清楚,这不是自己的回合。

    在马恩的认知中,所有的力量在传达时,都会迎来反作用力,有时这种反作用力不够直观,但它只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去表现罢了。

    仪式的作用力是如此巨大,必然也意味着,它需要如此巨大的力量,才能推动仪式的发展。推动仪式和阻碍仪式的,毫无疑问都是“神明”的力量。在他的计划中,介入“神明”之间的对抗根本就不是一个选项。

    在远方之音降临噩梦的现在,还能活动的只剩三人:马恩、鹫峰红苑和知音爱美。

    上原专务早已经扫落石台上的残骸,自己躺了上去。在三人的眼中,这个已经不成人形的男人正在发光,阴森的天幕下,这光是多彩的,并不炫目,但用肉眼就能分辨这些颜色,似乎还能看到丝丝分明的光线和光带。这些光线和光带如同触手般鲜活灵动,但没有人看到这些东西是如何缠绕在那个蟾蜍神明的巨大身影上的。

    当马恩三人看到的时候,蟾蜍神明已经静止了。那个无可名状的轮廓,不似人们认知中的任何事物,分不清哪里是头颅,哪里是身躯,哪里是肢体,也没有具体的细节,也无法被形容为任何一种曾经见过的形状。之前,没有人敢于直视这个身影,没有人敢去追究这个身影的细节,本能会在感受这个“神明”的时候就发出警告,并且,没有人会去忽略这个警告——正因为他们相信,这是自己幸存至今的关键。

    对这个蟾蜍神明的所有认知都是朦胧的。如果说,正因为没有详细去观察,所以才会对这个庞然大物的印象如此模糊;亦或者说,它其实是有具体形象的,只是那些经验和本能上的拒绝,才让这里的人们无法去真正认知到它的存在。要这么理解也全凭个人,因为,所有的疑惑,都可以找出一个看似有理的答案,但这明显不是马恩等人的答案。

    在这场灾难中,他们对自己的幸存有着充份的理解。他们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忽略什么。对他们而言,看穿“神明”的真相,从来都不是追求,而是自寻死路,他们更愿意将这样的机会留给真正勇敢的人——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

    “红苑,机会要来了!”马恩突然开口。

    正一脸惊惶、焦虑又疑惑的鹫峰红苑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时,马恩又继续说到:“只有你清楚神社的历史,如果你要做点什么,就应该去做了。我们不能直接介入‘神明’的争端,不过,任何争端都会有一个失利者。”

    “……”鹫峰红苑恍然大悟,她张了张嘴,但最后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她对自家“恶神”脱离封印一事深有介怀,她当然相信自己在神社里学到的一切,并且愿意承担相关的责任。她的姐姐鹫峰紫苑抛弃了巫女的身份和职责,她能够理解,但并不意味着,她会抱有同样的想法。

    鹫峰红苑和鹫峰紫苑是血缘的姐妹,但也是不同的人,而现在就是证明这一点的时候了。

    这是正义之举,这是职责之举,也是为了证明自己身为神社巫女的正统性,鹫峰红苑抛开了先前失败的困惑和失落。她当然已经经历了相当多的痛苦,对于眼下这怪诞离奇的景象,她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只是看到了自己的幼稚和失败,并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参与其中。

    然而,她环顾四周,发现能够做点什么的,似乎只剩下自己一个了。所以,这不是能不能做到的事情,而是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她开始检查身上的摇铃,系在头发上的,系在手腕和脚踝上的,还有拿在手中的祖传之物。她一身的巫女装扮早就在摸爬滚打中,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是,她的脸上已经再没有任何动摇。

    尽管鹫峰红苑在这次计划中,很多时间里就像是透明人一样不引人注意,但马恩十分清楚,这个女孩有着非常人的执着。在这个世界上,并非每一个人都能仅以一腔热血去做事,并在承受了巨大的打击后,依旧怀抱着原来的初衷。

    鹫峰红苑的心灵和她的姐姐一样出色。哪怕马恩从一开始就试图避免她参与进来,但现在却不得不说,她已经是计划中最关键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