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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九章 Made in 佐井

    它在黑暗中坠落,那怪形的身体明明拥有超越凡人的观测能力,却依旧摸不清这片黑暗中的事物,它在这里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就好似经过了一条弯曲而漫长的滑道。当它再一次触碰到地面的时候,森林的味道涌入它的记忆,它完全不需要考虑落地的平衡问题,在它落地的一刻,身上的怪异植物已经如同缆索般固定在树木和泥石中。

    “这是……被赶出来了?”它自言自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它仿造般的人形脑袋上也没有嘴巴之类的五官。尽管疯狂科学家的行为在它看来有点儿无厘头,也没有必要,但它并不会因此产生多余的情绪。

    它甚至不需要为自己或为对方找理由,因为它觉得什么理由都毫无意义。

    “现在是要做什么呢?”它这么想着,托了托身后的棺材,“是了,去神社,也只能去那里了。”不过,它也弄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想法在驱动自己。是情感吗?肯定不是;是责任吗?也许。不过,如果不按照既定的策略去执行,它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噩梦里发生的一切,安全屋里的那些对话,肯定是很重要的。可是,为什么重要呢?它现在怎么都回想不起当时的心情来。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它这么想,但还是想不出究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它很确定,它依旧是它,是佐井久之。它将意识放在这个身体上,以绘纸操人之术控制了本体,在本体破灭之后,它回到了这个身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那种阴阳术本来就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只有这样的效果才能称之为“保险”。

    目前为止发生过的一切,都是在意料之中,没有什么好疑惑的。佐井久之一边这么淡淡地想着,一边舒展着肢体。它不止一次觉得,本体实在太柔弱了,那些怪物不是毅力论可以战胜的,正因为早有这样的认知,所以才会祭祀结缘神,借助“神明”的力量去战胜“神明”——理所当然的逻辑导致了理所当然的行为,产生了理所当然的结果,这不是很理所当然吗?哪怕本体输得有点惨,但这个结果完全是在预期中的。

    在离开安全屋前,佐井久之提了几个问题,它想要尝试一下马恩的做法,但似乎有哪里做得不太对,它可以感受到那位疯狂科学家的态度转变。马恩竟然能够和这类家伙做朋友,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它更接近同类,却被排斥了,也不知道马恩究竟给那家伙灌了什么迷魂汤。

    “那家伙应该是真的疯了吧?”它看了一眼造型怪异的安全屋,又想了一会大脑袋说过的话,只觉得很难理解,更像是邪教蛊惑人心的言语。

    不过,也没有关系,它仅仅是尝试,不是非得要成功才行。

    “不过,如果马恩也死过的话,他的异常也是可以理解的。”它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将舒展的肢体收回来。“旋律”会凭空给予它许多信息,无论是量级还是处理效率,这个身体都明显比本体更有优势。

    佐井久之伸出手臂,五根指头如同柔软的柳枝,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看似虚不受力。但它做出这样的动作不是因为惆怅之类的情绪,它感觉不到自己的感触,上一次产生情绪反应时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它想不起来了,但也不怎么在意。

    说实在的,它觉得自己放弃任务,现在就离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又想了想,它还是向神社的方向奔去——尽管它有很多选择,但也却都是没必要做那样的选择。

    “答应的事情总要办到吧?”就在它自言自语的时候,植被就好似被安装了加速器般,迅速从它两侧晃过。这里是现实,阴沉的暴雨天气下,树林中总像是遍地都充斥着神秘怪诞之物。但它们不出来,仅仅是在某个角落窥视着。佐井久之不害怕这些东西,它甚至觉得,那种背水一战的悲伤、绝望和痛苦,于此时看来也不过是故作姿态,假惺惺得很。

    这阵子队伍里有太多注重细节,彼此之间还有太多的小算盘。本体竟然还相信这是一支很棒的队伍,实在是太过于天真愚蠢了。幸好,它及时醒悟过来,本体的策略是成功的,只要转换到这个身体,自己就能卷土重来。

    虽然卷土重来也不见得有什么胜算,但卷土重来也不过是因为没有更想要做的事情罢了。它的脑海中冒出这样的念头,而它越想越觉得对:就是这样,自己只是失去了目标罢了。将“神明”当作目标是极为不妥的,无疑是自寻死路,如果换个目标——

    佐井久之突然停顿下来,它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疼,它想:自己明明是没有脑子的。和那些脆弱的普通人相比,现在的它当然更加高级,更加理性,可为什么会头疼呢?这不一应该呀。头疼是那些脆弱的人类才会有的毛病。

    它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

    可是,那空荡荡的脑壳不断作痛,痛得它不由得脚步一顿。

    “手脚还是有点不协调。”它自言自语着,却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理论上,这个身体不应该有这种感觉。

    穿过树林,回到半山腰的台阶上,它就像是人一样双足直立,一步步登上台阶。阴沉的空气,阴雨的环境,潮湿,阴冷,这些都是它喜欢的。有许多普通人不懂得欣赏这种环境的美妙,但它不一样,它副有诗情画意,有着高级的身体和审美,在整体素质上拥有着全面的超越性。

    它不需要人类的五官和肌肤,就能从更深刻更细微的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这里的一花一木看起来都和用本体去观察时不太一样。这里的资源很丰富,据说大陆有一种承包制,普通人也能够拥有一座山头,而不像日岛,要不是家族遗产,要不是有钱才行,甚至于,有时就算有钱也没办法——就如这座山是属于神社的,又有谁能从这么个怪诞离奇的神社手中夺走这块地呢?

    啊,也许用政府政策还是可以操作的。如果能够晋升到足够高的地位,就能够影响与之有关的决策。它觉得,还是本体的时候,虽然身体孱弱,但脑子还是很灵光的,操作果然很对头,就是应该要跻身政府高层,才能大展拳脚。

    在大陆也一样,如果能够和马恩联手,相互扶持,肯定能走得更远。它突然觉得,这才是本体隐藏得最深的想法。只有这种贪欲才附合人性,只有这种理由才值得它不惜牺牲一条命。现在,它给“返回噩梦”找到了一个值得认可的理由。

    ——真没想到,我竟然是这样的人。不,这才是我超越凡人的原因啊。上原专务也好,马恩也好,还有其他那些愚蠢的家伙,都被我耍得团团转。毕竟,要欺骗所有人,首先就得欺骗自己。

    ——我还真是差点就被自己骗了。

    佐井久之这么想着,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再次焕发了生机。对啊,对啊,怎么会没有意义呢?那个疯狂科学家说得对,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自我认知和自我定位的基本。我也真是迷糊了,才会觉得无聊吧,明明是很有趣的事情。

    它的脚步愈发雀跃,它的姿态愈发灵动,它的本能仿佛这个时候才真正被唤醒,它在台阶上涌动,横空越过悬崖,用肢体缠绕树干,轻轻一荡就翻上了十多米。在这自由的飘忽中,它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本体就从未有过这样放纵的自由,停留在那个脆弱而狭隘的身体里,简直就是被囚禁在牢房里二十多年。

    “哈哈,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它大叫起来,这一次,它真正发出了比之前更像是人的喉舌发出的声音。它用肢体模拟人声,惟妙惟肖,这也很有乐趣。

    它一路向山顶奔驰,沉浸在闪电、暴风雨和自由的愉悦中。也许是跑得太快,它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和什么东西擦肩而过。它停下来,看向身后的转角,正琢磨着是不是返回看看。它本来是对已经超过的东西是没有多大兴趣的,不过,既然本能地停下来,意识到那东西的存在,它也会想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东西,竟然会引起自己的注意。

    它决定好了,它要去看看。不过,就在它刚迈出一步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佐井?”

    很奇特的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达的,而是直接在脑海响起,仿佛是自己的心念。它顿时又知道了,这就是“旋律”,本体就喜欢使用的力量,也是构建如今这个身躯的要素之一。但它也在困惑,明明聆听“旋律”就是自己本能的一部分,但为什么没能提前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理论上来说,这个身躯的素质远超凡人,“旋律”的力量更是深不可测,两者兼具,且更上一层楼的自己,如今不应该还会犯下和本体一样的错误。

    不过——

    如果记得没错,这个女人是“濒临界限”的聆听者,所以有一些未曾明了的地方吧。

    佐井久之转过身,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女人:键盘手还是老样子,之前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安全屋里,但是,当它转醒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音成……小姐?”

    它有些疑惑,它发现自己听不懂键盘手的“旋律”。它觉得自己应该是敏感的,有记忆的,队伍里这些人的特征,本体都有过细致的观察。虽然仅就外表而言,键盘手和上一次见面时没什么不同,但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让它觉得这个女人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并不是和自己这样,从一种形态转变成另一种形态,从里到外都有了全面的升华。而是某种更偏向于内在的释放……释放?啊,原来如此。它突然觉得可以理解了,现在的键盘手才是真正的键盘手吧。

    ——过去的我到底有多愚蠢啊,竟然连一个女人的真面目都看不穿。

    它有些嫌弃过去的自己,但既然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存在和位置,还有了策略和目标,就应该多多努力。它便也由衷得露出微笑,和颜悦色地说:“你还活着呀,大家知道一定很高兴,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帮助大家吧。(*^_^*)”

    由植物编织而成的五官上浮现代表人类五官的标志,那是一张矜持和善的笑容。它之前还不懂得如何用这个身体做表情,但现在已经本能地控制这张脸了。无论表情、语气还是内容,它都觉得很完美,很正派。

    不过,键盘手的反应有点让它意外。键盘手沉默着,就连之前用“旋律”传达声音的行为都没有了。它和她对着眼看,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它可以接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它实际没有五官,所以也不会疲惫。

    “你……是谁?”键盘手突然这么问到。

    “σ(っ°д°;)っ,我,是我,佐井啊!”它有些震惊地说,尽管它实际没什么震惊的感觉,“佐井久之,你怎么能随便忘记我的名字呢?这很重要的!”

    “佐井久之?嗯?”键盘手的眉头皱了皱,她觉得眼前这个怪物根本就不是佐井久之,和它的言行和外在无关,而是它的“旋律”根本就不是她曾经听过的佐井久之的“旋律”。诚然一个人是能够伪装自己的内心,乌克兰女人和马恩都曾经欺骗了她,但是,那可不是佐井久之能够做到的事情。

    与其说佐井久之过去伪装了自己的“旋律”,不如说,是现在的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用一种儿戏的手法伪装了佐井久之的“旋律”。键盘手也感到惊讶,这东西难道没有自知自明的吗?

    不过,眼前这个自称“佐井久之”的它似乎真的是这么认为的:自己就是佐井久之。

    键盘手意识到这一点时,心中突然有了难言的情绪和明悟:

    ——原来如此,佐井,你也走了吗?

    ——明明做了那么多准备,还是失败了吗?

    她不由得看向山顶的神社,转身继续向上攀去。

    “喂,音成小姐,等等我呀。”佐井久之连忙追上去,一边大声说:“你也要去噩梦吗?我也是,我还要把棺材送进去呢。那个疯狂科学家说了,我们应该多多配合。”

    大脑袋当然没有说“配合”这档事,也没在它面前提起过键盘手。不过,它才不管那么多,人总是要机灵一点才行。不是吗?键盘手可是一个有实力,漂亮又独特的小姐姐,按照人类男性的普遍认知,这就很nice了。

    ——本体可真是个呆头鹅。(*^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