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马恩的日常 >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玉子街人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玉子街人

    玉子街不在文京区,而是在隔壁的新宿,马恩三人乘坐侦探智波佐助先生的汽车前往,预计午间抵达,然后先在街上随便填点午餐。

    如今整个东京地区都是幻梦境文京区的核心幅射范围,不过出了文京区后,幻梦境文京区的影响力会愈发表现出随机性。这并不是指影响力度或范围减小,目前已经建成的人造幻梦境的影响力都是全球范围,如今登入幻梦境文京区的人就遍及全球各地。

    这种影响力的随机性更多表现于受影响者的分布越来越不遵循事先为人造幻梦境订下的规则。与之相对,马恩利用幻梦境文京区能做的事情也会变得越来越随机,不同地点,不同时间,不同对象,不同状态,有时上一秒还能做的事情,下一秒就毫无反应,有时希望是减少影响的行为却会适得其反。

    这种混乱的状态虽然也会带来惊喜,但总体来说,很少有人会喜欢。马恩也不喜欢,哪怕他已经依靠这种不确定的混乱创造过多次机会,摆脱了不少危机,也为处理那些怪诞离奇之事物带来了契机——这就像是轮盘游戏,而不是一定能获胜的方式,甚至也不是能够提高胜率的方式。

    如今的幸运能持续到何时?没有人知道。

    随着远离文京区而愈发感受到这种混乱变化的马恩只觉得任重而道远。

    今天七月刚开个头,东京地区的温度就整体突破了三十摄氏度,连风都是烫的,若是不开冷气,车里简直就是一个烤炉。好巧不巧,马恩三人的车内冷气在半途罢工了,任凭侦探智波佐助先生如何摆弄都无济于事。

    “你这车子多少年了?”书店店长铁造裕三先生一边问,一边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他的汗水就好似自来水的阀门坏了一样,怎么擦都一个劲地冒出来,“抱歉抱歉,我实在受不了热。”

    “这是我高中毕业的礼物。”智波佐助先生看起来早就习惯这车子的毛病了,一脸无事的表情,“你实在太娇气了,别说这点热了,稍微冷一点也不习惯吧?”

    “你忘记了?我的老家是北海道!”铁造裕三先生不忿。

    “哦,那你好棒棒。”智波佐助先生逗趣道。

    “我也就算了,马恩先生可是客人呐。”铁造裕三先生又说。可两人随意打量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马恩,却发现这个男人依旧衣装工整,坐姿笔挺,虽然帽子和外套取下来了,但衬衫却一点汗湿的痕迹都没有,脸上也完全不见冒汗的迹象。

    说起来,马恩的端正姿态无论如何都难以让人轻松起来,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即便是用随意的口吻说话,也总让人觉得严肃,别有涵义。

    两人都不由得心想:这个人从来都不放松的吗?可不知为何,他们又觉得答案是理所当然的: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的人。

    若是马恩知晓他们的想法,定然不会承认,他自认对自身状态的管理还是很精确的,无论精神还是身体,放松的时间都比紧绷的时间多。哪怕是在最紧张的时刻,他若是想睡,也能倒头就睡。

    “看来这位客人比你硬气多了。”智波佐助先生回怼了一句。

    为了打发路上的无聊时间,分散一下自己对炎热的注意力,铁造裕三先生开始说自己侄子的事情。他的侄子铁造才三自小顽劣,在本地闹了好大一场风波,离家出走时高中还没毕业。

    “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人还是那么没礼貌,但至少懂得点分寸了。”铁造裕三先生这么说到,又问智波佐助先生:“他还没有女朋友吗?”

    “在找着呢,呵呵。”智波佐助先生打了个哈哈,“你觉得那三个女生如何?”

    “三个女生——你说明日花她们?”铁造裕三先生恍然大悟,“原来你还打着这个主意。嗯……都是不错的女孩,但才三?有点不配呀。”

    “别这么说你侄子嘛,男人不都是有个伴才能定下性子。”智波佐助说完,又隔空询问后座的马恩:“马恩先生,你说呢?有两位可是你的学生呢,明日花和你关系也挺好。你也结婚了,算是她们的长辈了,你看这事儿能不能成?”

    “谁知道呢?都是年轻人的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感觉就来了。”马恩也不怵这话题,含蓄地说:“他们现在不是一起行动吗?看你都安排好了。”

    “确实,一同为一件事努力,吃过苦头,品尝到喜悦,情感就能共鸣。”铁造裕三先生文绉绉地说:“不过,才三该不会是个愣头青吧?我看他有点这感觉。佐助,他在你那边的表现如何?他在你那里应该比较自在。”

    “哈,怎么说呢……”智波佐助单手摸了摸头,委婉地说:“他是一个比较专注事业的男人。”

    铁造裕三先生和马恩都心照不宣地呵笑起来。

    车里的三个男人都有家室,话甲子一打开,生活里的唠叨也不逊色长舌妇。彼此勉励了一下,话题又拐向他处,多了一些男人皆懂的颜色。马恩虽然自认是个沉默无趣的男人,但身为邮局员工,搭话和迎合也同样是他的职业技术,和另外两人没什么两样。如此这般,一来二去,三人的感情顿时熟络起来。

    “玉子街是为玉子婆婆冠名的吗?”马恩开始询问。

    “没错,玉子街以前叫做福街,玉子婆婆在那里定居后,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大家都觉得‘玉子’就是‘福’,后来才有议员将其改名为玉子街,街坊邻里也都是同意的。”智波佐助先生感慨道:“现在大家都只知道那里叫玉子街了,你看地图上也只看到玉子街的名字。”

    “玉子婆婆应该没少上过节目吧?可我这两年来都没见过。”马恩看似好奇地问。

    “因为玉子婆婆已经退休了,现在最热的灵媒已经换人了,娱乐业的那些人可不敢打扰玉子婆婆的隐居生活。”智波佐助先生不以为意地说,“别看那些人赚了不少钱,论地位,他们可是高攀不起。”

    “原来如此,那我过去拜访,有什么必须注意的地方吗?”马恩又问。

    “哦,这倒没什么,玉子婆婆不看重这些,什么样的客人她没接待过?只不过后来一些人成了气候,也就愈发讲究俗礼。”铁造裕三先生回答道,“马恩先生……在她眼中应该算是特别的人吧,对特别的人,玉子婆婆也更不计较俗事小礼。您就放心登门好了,我刚才也打电话提前通知那边了。”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马恩这么说,但他其实也并不真的在意。话头一转,又问智波佐助先生:“关于玉子婆婆的占卜,既然涉及到我,是不是可以让我知详一二?”

    “啊,那不行,抱歉了,马恩先生。”智波佐助先生还是断然拒绝了,“这种占卜的具体内容只能由本人知晓,说出去就不灵了,说不定还会发生大祸,这都是有前车之鉴的。俗话说得好:人不密则失身。我们这行也有忌讳的。”

    马恩闻言,也没继续用话术套下去。对方可是专业侦探,想要套话,不用点非常手段可不行。现在还不是用手段的时机,也没那个必要。他一边心中权衡利弊,一边抚摸随身黑伞的伞柄。

    抵达新宿的时间和预计的差不多,三人停好车,就打算去吃午餐。刚出停车场,就见到十几只猫排成纵列横穿马路,有点儿肆无忌惮的意思——这可不是在文京区寻常能见的景象。马恩环顾四周,发现也就是眼前才有这些猫儿。

    “这是什么情况?”三人停下脚步时,马恩问到。

    “啊,我也不太清楚。”铁造裕三先生和智波佐助先生也觉得新奇。

    周围也有人盯着这一幕窃窃私语,人流好似在这一段路凝固下来。马恩把注意力转移到人群中,就听到有人说:“最近野猫是不是变多了?”

    “我那边也是这样呢。”有人回答,“也就是这两个星期,好像一下子增加了。昨天的时候,看到一群猫围攻一只狗,那只狗太可怜了。”

    “一群?那可不妙,那只狗受伤了?”

    “没有,打不过就跑呗。那里本来是狗的地盘,现在变成猫的了。”

    “感觉有点险恶……要不还是报警吧。”

    “还是不要了,多点猫咪有什么关系?野狗才吓人呢。”这是某位女生的话。

    众人议论纷纷,不过,这一队野猫过完马路,也没发生什么事情,等它们没入街角,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兆头。”侦探智波佐助先生挠了挠头,不过,他说的可不是“一群野猫横穿马路”,而是本地“见到野猫”的风俗迷信。

    “你想象力那么好,怎么不去写小说?”书店店长铁造裕三先生倒是没什么感触,“等到了地头,你问问玉子婆婆好了。”

    马恩觉得有点儿蹊跷,但又很难说得上是什么苗头。虽然这种情况不常见,但在这年景,日岛街头看到野猫和乌鸦也不算稀奇。

    之后三人也没再谈论此事,随意进了家拉面店,几大口就扫荡殆尽,起身奔赴玉子街。

    玉子街是一处商业街,多是经营日用杂货、小吃店和菜店,民风朴实,颇有点儿乡町气氛。来这儿的人大多是附近的熟客,多是中年人和老年人,年轻人大都更喜欢去更繁华也更现代化的中心区。马恩三人一进来,近旁的商家立刻就知晓是外地人,叫卖就更热情了。

    不一会,三人就又人手一个大袋子。

    智波佐助先生笑着说:“我就喜欢这里,人情味多足呀。”

    “只要你有钱,什么地方的人情味都足。”铁造裕三先生给出了更加现实的回应。

    三人提着大包小包来拐入一处巷子,这里边多是民宅,顿时就清净了许多。此时正有一身着和服,踩着木屐的年轻主妇于门外洒水,见到三人,一脸恍然。

    “是裕三回来了。”她说,原来是熟人。

    “礼子小姐,午安。”铁造裕三连忙回应,然后给马恩介绍:“这位是邻居的礼子小姐。”

    礼子小姐从容鞠躬行礼,虽然神态放松,正式感却十足。

    “你好,初次见面。”马恩也连忙回礼。

    “礼子小姐,没忘记鄙人吧?”智波佐助先生爽朗大声笑着,把之前在商店街买的东西连袋子一起递过去,“这次我可没忘记带礼物过来。”

    铁造裕三先生也同样如此,马恩见状也明白了这一大袋子的用处。

    “真是劳你们破费了。”礼子小姐温婉笑着,也没有推辞。

    “这位马恩先生是一位知名作家,同时也是大学的老师,特地来拜访玉子婆婆的。”智波佐助先生很热情地介绍到。

    “玉子婆婆今天都还没出门呢。”礼子小姐虚指另一扇门说,“你们过去了,待我向婆婆问声好。”

    四人简单寒暄过后,礼子小姐就提着三个大袋子返回自家中了。此时,马恩才问:“这位礼子小姐是……?”

    “啊,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邻居。我难得回来,总要带点礼物。”铁造裕三先生回答。

    “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智波佐助先生笑得更亲切了,“不过,礼子小姐真是个大美人呀,对不对?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那么年轻漂亮。”

    马恩想了想,不由得问道:“她在这里住了很久吗?”

    “她就是这条街出生长大的,自小就出落得漂亮。”智波佐助先生怀念地说:“说起来,她跟我们其实是同一辈呢。裕三这家伙,年轻时还暗恋过对方。”

    “啊,别说这些有的没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铁造裕三先生罕见地有些羞赧。

    “可惜了,所托非人,丈夫一言难尽,又走得早。”智波佐助先生感慨着,又小声嘀咕,“幸亏走得早,走得不早也要被沉东京湾里。”

    铁造裕三先生斜瞥这人一眼,呵呵冷笑。

    马恩点点头,他已经多少揣测到了两个男人的青涩心结。不过,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位看起来年轻貌美的礼子小姐竟然和这两个男人是同辈?真是从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认真拿学校的鹫峰紫苑老师比较一下,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更年轻。鹫峰紫苑老师就算真的比礼子小姐年轻,在女性风韵上也是有所不如的。

    就在这时,礼子小姐家的门又打开了,一只三色花猫踱步走出,在三人的注视下,摇着尾巴来到另一家门前,就这么一窜,仿佛三人眼花了一样,消失了——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智波佐助先生问:“它是钻进去了吧?”

    “那可是玉子婆婆家。”铁造裕三先生也有疑虑,来到门前端详一番,却没找到任何缝隙。玉子婆婆的家保留着上个世纪的韵味,前庭的墙壁只有两米高,随意就能翻过,也没安装什么保护措施。全黑色的木门古朴,正常尺寸,镶嵌铁环拉手,后边疑似没装现代的锁头,而是用老式的门阀。刚才这扇门到底是不是紧闭着的?他自己也不确定了。

    只有马恩一个人十分肯定,那只猫绝对不寻常,因为,在刚刚那一瞬间,那只猫儿的色彩是鲜明的。出于过去种种磨难,马恩如今的感官系统已经变得异常,他看到正常的事物都是黯淡的,平淡乏味的,难以触动人心。只有那怪诞离奇之事物,才会绽放别样的色彩,显得鲜活生动——正如他的夫人广田雅美。

    只是,这种另类的色彩与鲜活,也并非会在某种事物上一直维持,那些事物有时也会显得平淡无奇——除了他的夫人广田雅美。

    马恩看了一眼礼子小姐的家门,又看了一眼玉子婆婆的家门,虽然有点意料之外,但又是在情理之中。他过去的亲身经历早就述说了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怪异,它们中有一部分,早就是这个庞大又复杂的系统的一员了。

    由此看来,玉子婆婆的名声也绝非大风吹来,并非欺诈人心,而是和三丁木公园的神社一样,有其特别之处。甚至于,推而广之,这条街,这条巷子,礼子小姐……或许全都隐藏有自己的秘密。

    不过,马恩不是来追究这些怪诞离奇之事物的——他当然会追索下去,不过那是另找时间了。这一行的主菜,依旧是玉子婆婆本人。

    他主动上前,就门上的铁环敲响了玉子婆婆的家门。

    咚咚咚——

    里边很快就传来木屐声,紧接着就是铁链摇晃,木头转动的声音。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迎向三人的依旧是一位和服打扮的主妇,这位的年龄看起来比刚才的礼子小姐大一些,风韵却不逊色。

    她看到三人也不意外:“我今天听到猫儿叫唤,就知道裕三少爷回来了,还有贵客光临。大家快请进。”这位主妇笑容和煦,不知为何,马恩总觉得不会从她脸上看到其它表情。

    铁造裕三先生领着众人入内,一边介绍:“这是我的姑姑,日日日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