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要群策群力去找出噩梦的元凶，大家都是赞同的，可究竟如何开始着手呢？身为提案人的铁造才三却没有想这么多。他将自己摆在“受害人”的统一立场上，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换做是平时，面对正常的三人，他根本不需要打这点小心思。
他上门查访时见过形形涩涩的受害者，也因为这些人的极端情绪化而遭遇过不少危险。眼下，三位女生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不稳定，为了避免多生事端，他才用上话术。
另一方面，他其实早做好了多费唇舌，甚至避而远之的准备。就如同他今早会见的那位晨跑者，当时对方的眼眸中已经充斥着发泄的快意了，若非他也锻炼出了一副好体格，说不定就得被对方活生生打死在公园里。
若非是实际调查过，确认了这些受害者的现状，即便是他也不会相信，仅仅是一个噩梦就能让一个正常人的负面情绪激化到如此程度。长期的负面情绪会导致现实生活的恶化，现实生活的恶化又会加剧心理病态。这简直就是螺旋向下的深渊之道。
现代生活的常见弊病是这种病态的伪装，受害者被当成一般的心理疾病患者，却没能达到预期的治疗效果，甚至有很多人并不把心理疾病放在眼中，也不会去寻求帮助。
迄今为止，铁造才三密切追踪的几位受害者都表现出了恶化的倾向，尽管观察时间尚显不足，缺乏足够多的样本来描绘症状的发展曲线，但发展趋势却令他十分担忧。他很肯定，如此继续下去，一旦做噩梦的人更多，病情加剧，由病人导致的社会效应就越明显。现在大家都不以为然，等到病情大规模爆发的时候，就要承受更为恶劣的影响。
三位女生的说法有一点没错：这个“噩梦”是会传染的，它是心理层面的瘟疫。
就在今早，侦探智波佐助给他发来了更多资料的传真。这位侦探用自己的行动力和人脉优势，在极短的时间和一定的范围内做了一次初步普查。尽管其中肯定存在错漏，但结合多家心理治疗机构的统计资料，以文京区为中心，整个东京都圈都是疫情范围。
一旦疫情完全爆发，说不定会出现愉悦杀人犯成群结队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可怕景象。铁造才三预见了这种可能，仅仅是想象就令他不寒而栗。
“所以，文京区是倒了大霉？”铁造才三在电话里询问老板，“佐助先生，您认为这种噩梦的出现是自然现象还是人为的？”
“我希望是人为的。如果是自然现象，那就和我们没关系了，只有科学家才能给出方案。”调查结果的严峻没有改变侦探智波佐助的沉稳声线，“你要想想，突然爆发的自然危害有多少次是能够在短时间内解决的？”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数手指也知道答案。
“如果是人为的，我们就有机会找到幕后黑手，也许还能将危险扼杀在襁褓中。我们的工作才能体现出意义。”侦探智波佐助如此说到，“另外，文京区已经不是第一次出事了，这两年都过得不太不安稳。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但这地方真的很倒霉。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上头有人出手掩盖了。不过，还是能找到那位马恩先生的一些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对马恩先生的怀疑没有错？”铁造才三确认道：“佐助先生，您可要想好了，马恩先生可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所以我什么都没做。”侦探智波佐助发出低沉的笑声，“根据我的观察，马恩先生的性情挺大度的，有一些事情，他已经默许了，我们要有默契。你看，侦探所的招募就很正式，已经得到他的许可了。”
谈及三位女生打工人，铁造才三就不禁默然。
“玉子婆婆那边有什么好消息吗？”他转过话题。
“看来你对那三个女孩有点心结。”侦探智波佐助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弄，“但你可不能不管她们，她们出了事，马恩先生可是要找你麻烦的。”
“啊，不，这……你看，马恩先生也去过玉子婆婆那里了，有什么发现吗？”铁造才三顾左右而言他。
“我们看到了猫。”侦探智波佐助没有在戏弄他。说起猫儿时，铁造才三听到对方的声音有些奇怪，就像是有什么事情无法理解一般。
“猫？”铁造才三反问，他也同样不理解，猫有什么奇怪的？
“你没见到，所以很难想象。你不需要理会猫的事情。”侦探智波佐助一言而决，“你的工作是带新人，至于对噩梦的调查，看着办就好。别忘了，你是助手，我才是侦探，别以为你接了几次外活就能耐了，你还差得远呢。”
“可是——”铁造才三有些不甘心，他的调查工作进展还算顺利，当他意识到其内幕根本不像表面这么简单时，就不由得觉得自己的“大活儿”来了。这可不同于找猫狗查小三的垃圾活，令他心中振奋。
现在要他放弃，他实在有点想不明白。毕竟，侦探智波佐助待他如亲儿子一般，以事业继承者的身份对他进行栽培。这么多年来，铁造才三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赢得了认可，眼看就快出师了，正需要一个有份量的成果。
这次的噩梦，不仅诡异危险，又错综复杂，等查出来龙去脉，真相肯定十分惊人，而身为调查主力之一的铁造才三本人，也算是给自己的未来上交了一份完美答卷。
“没有可是！”电话那边的声音严厉了许多，“听着，才三。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没必要揪住一个案子不放。你将来是要接手事务所的，你已经学会了调查，但调查不是事务所的全部。你不去和新人接触，不知道其中的辛酸苦辣，无法从中得到经验，未来会有得你头疼的。你或许觉得这次的案子很重要，但我可以告诉你，和那三位女生打好关系同样重要，也许比你千方百计去追查线索更有用。”
“为什么？只因为马恩先生？”铁造才三苦着脸，“我不明白。”
“你能明白的话，我的位置就给你坐了。”侦探智波佐助的声音温和了一些，“你可以这么想，我们现在是分工合作，只是选择的路线不一样。我需要有人在那边盯着，你是最适合的人，毕竟，你们的年纪，还有过去的一些关系，都是你的加分项。那三个女孩不是挺漂亮的吗？如果我像你这么年轻，早就乐不思蜀了。”
在智波佐助苦心婆口的劝导下，纵使铁造才三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接受了自己工作重心的变更，却没想到，正式和三位女生汇合后，情况又有了变化，真是应了智波佐助先生的判断：三位新人有大用。
这是一条已经被智波佐助先生预见了的路线，铁造才三不敢怠慢。
“你们把噩梦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了吗？”他问。
“没有。”三人回答。
“马恩先生那边也不清楚情况？”他又问。
三人组面面相觑，心有戚戚焉，她们惧于马恩老师的威风，从来就没想过现在就去跟对方坦白。
“瞒着马恩老师好吗？你们得到了许可，一旦出事，影响会很坏。”铁造才三一本正经地说，全然不顾自己也一直是离经叛道的家伙。
“你还真会说话，莫非忘了过去的事情？在离开文京区之前，你能多考虑一下，也不会变成不受欢迎的人了。”明日花嘲讽道。
铁造才三耸耸肩，如果是刚抵达文京区那天，在深夜食堂里，说不定真会被说得跳起来，但现在他已经调整过来了。久别重逢，游子归乡的情思，早就被家里琐事消磨殆尽，人烦得只想一个劲地往外边跑——如果不是被叔叔铁造裕三严厉说教，说不定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我们也知道影响很坏，所以，如果我们能解决的话，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了。”中田美智理所当然地说。
她可不是犯错后会直接向大人坦白求助的那类人。她第一次时间想到的是，如果马恩老师也无法解决呢？“大人无所不能”的想法只是孩子的幼稚罢了，更别提，擅长社交的大人往往都很卑鄙。
虽然马恩老师是传说中的人物，可是，那也不过是人云亦云，雾里看花罢了。越是这种麻烦上身的状况，她就越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人报以警惕。
“马恩老师知道了，很多人就都会知道，可是，能帮上什么暂且不提，如果没有帮助，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井上凉子揉了揉额角，她不是没想过向外人求助，能求助的人也就这么几个，可她考虑良久，还是放弃了。
“也就是说，我们谁都不要和其他人说，就我们自己来？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铁造才三沉声确认道。
“这话没错。”中田美智点头，手指在桌子上焦躁地敲击，“铁造才三，你这家伙怎么婆婆妈妈的，一件事要反复确认几遍？”
“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们的想法罢了。毕竟，如果你们要隐瞒，我也得对佐助先生隐瞒才行。”铁造才三笑着说：“如果我告诉佐助先生，不到一天，我叔叔那边，马恩先生那边，明日花那边都会知道。”
“啊！对，你也不能说出去！”明日花顿时惊醒。
“你在这段时间不能和智波佐助先生见面了。”中田美智补充道：“可以电话联系，但如果见面的话，那种精明又卑鄙的中年人可不会轻易就被骗过去。智波佐助先生肯定是察言观色，套取情报的专家。”
“是的，当然，他很卑鄙的，没有人比我更懂他！”铁造才三一脸严肃，一字一句，俨然将自己视为三位女生的同谋者，对卑鄙的中年人深恶痛绝。他甚至还讲述了几个自己被欺骗，被剥削压榨，被夺取成果的例子。最后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是讨厌他，只是，我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方式。”
三位女生都感同身受地点头，如果不是想要追求自我，谁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当漫画家吃力不讨好，装好孩子吃力不讨好，孑然一身在大都会打拼也是吃力不讨好。
四人对视，竟有了一份默契，齐齐叹声。这份澎湃的情感，一时间把噩梦带来的焦躁和惶恐都压下了。
“我们要秘密工作的话，得找个好地方，不能继续呆家里了。”中田美智说：“我可以跟家里人说去集训。事务所有新人集训吧？”
“我会给你们一份通知，盖了章的，新人的活儿全是我在处理，有没有集训还不是我说了算。”铁造才三摆摆手，根本不觉得这算什么难事。
“我就不需要了，我可以搬出宿舍。”井上凉子说，“我早就想搬出去一个人住了，就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啊，这件事交给我。”明日花不假思索地说，“我也想过不住家里，所以做过许多工作，虽然后来实在没办法搬走……啊，这样的话，我也可以跟你合租呀。和女生一起的话，家里就不会拒绝了。毕竟，我也是有工作的人了，漫画家对工作环境还是有需求的。”
“也就是说，井上的新家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对吧？”铁造才三感到事态正朝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发展，立刻推了一把，“明日花，你也不必费劲了。要说调查，我才是最擅长的。我知道有几处房产，你只需要用本地人的身份作保，再用你的眼光审查一下。如果合适的话，我可以直接买下来，让大家都能用上。”
“买下来吗？”三个女生都有些震惊，“你要在这里定居吗？”
“不是，我们这行，多少得囤点秘密的个人私产……智波佐助先生就有很多秘密私产，我也不清楚在哪里。”铁造才三神秘兮兮地说，“说不定哪天得罪人了，就得避避风头，乃至于远走高飞。”
“你有这么多钱？”明日花很是怀疑。这里可是东京都圈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全日岛教育事业的中心，地皮和房子的价格颇让人怀疑人生。
“我还是存了点钱的，而且，不是还有贷款嘛。如果合适，我是打算全款的，贷款的保密性不是很好。”铁造才三露出“谦虚”的笑容。
“那好，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说不定今天就能看中了。”中田美智的兴致来了，那种焦躁的情绪让她一刻也不能安生。
如此这般，大家也没心思继续泡在咖啡店里了。四人结伴同行，打算在今天就把事情办出个眉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