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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情劫

    “这、这是怎么回事?”相唯惊惧地问道。

    “你莫慌,这是她上一世阳寿将尽之时,吞金自尽。她本是和亲公主,却死在了大婚前夕,引起两国间长达十年的战乱。”

    云祈微微偏头看着脸色煞白的相唯,他一拂袖,水镜上的景物一变,画面中的弥若站在河岸边,未等相唯看清她笑意下蕴藏着的绝望,她便跃身而下,瘦弱的身影被滚滚的河水吞没,再也未出现。

    “这是上两世,她投河溺毙,导致皆是朝中重臣的夫家与本家反目,朝堂倾轧,民不聊生。”

    “这是上三世,她是冷宫废后,在宫内引火,阖宫大乱,给了叛臣篡位绝佳的时机。”

    ……

    看完弥若在人间的九世轮回,无一不是以自杀为终结,相唯面色颓然胸口沉闷,脑中蓦地轰然一声,当初李煊的话语犹然在耳。

    替人受过的罪仙……百世情劫……为情所伤……不得善终……

    “这是,情劫?”相唯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低声询问身旁的云祈,“你,为何给我看这个?”

    “此女的命格不祥,她每一次的自尽之后,人界皆会陷入一场大乱。而这一世,恐怕会更严重。你若真想与她长相守,还望你慎重。”云祈像是拂开一阵迷雾般地挥手,那水镜中的场景再一次变化。

    但此次,却不再是弥若的几番前世,而是血海漂橹浮尸遍野的惨象,而在这片血海尸山上,兵刃之声不断,不仅仅是普通的凡人将士,还有无数的妖鬼魔兵和各路天将。

    “这是不久后的六界,为争夺六界之主的位置,相互厮杀的场景。”

    “欲壑难填。”相唯看着水镜中那些为了个毫无意义的头衔,而争相厮杀的身影,冷冷嘲笑。

    “纵是她命格不好,我为她改便是。而这六界的纷争,与我,与我妻子,又有何干?”

    “你真以为你的本事,能大得过天意?”云祈面色沉凝,无风自动的衣袍下,隐隐藏着无形的怒意,“三百年前,你已为她错了一次。如今,还要一错再错么?!”

    相唯脸色大变,皱眉看着面前的云祈:“你究竟是谁?”

    从山间蓦然起了一阵狂风,吹起云祈那宽大的衣袖和他披散的白发,待风停止后,面前站着的却再也不是蓝袍白发的金眸战神,而是白衣青眼的飘飘仙者。

    “是你!”相唯凝目看着眼前的青昊,怒极反笑,“我早该想到是你,战神云祈早已历劫成灰,怎会出现在这莫须有的幻境中?!”

    “这莲华妙境的确是师父所创,只不过他老人家未等到相守之人,便将此境封存。我遵着他的遗嘱,将这妙境并着劫灰一同带至无花山,交给了,”青昊明显一顿,“交给了前任妖王绾尘。”

    相唯急着追问:“那我……”

    “我早对你说过多遍,你不过是我去祭拜师父时,在他老人家墓前拣到的一只野狐罢了。见你可怜无依,又有几分灵力,才将你带上天,本以为你能为天族尽几分薄力,”青昊恨铁不成钢地怒视着相唯,“谁知你为了一个女子,屡毁前程,自甘堕落!我本以为借师父之口,或许能令你幡然悔悟,可你竟还是如此冥顽不灵,孺子难教!”

    相唯冷眼看着青昊,几近讽刺道:“既然难教,就不必再教了,何须费力扯谎来骗我?我的好哥哥!”

    “我方才所讲,无半句虚言。但我若不幻化做师父的模样,你又如何肯听我多言。”青昊朝怒意满满的相唯走近,“你唤了我万年的‘哥哥’,难道还听不出我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相唯听得他提起万年想扶相依的兄弟情,略略一愣,语气也不自觉地弱了几分:“你所为的,不过是想拆散……”

    “不错,我就是要拆散你们。”青昊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她为仙时,被许配给鬼君烽聿,你以为那只是天帝的一时兴起吗?”

    相唯不屑嗤笑:“天帝老儿不就是为了联合幽冥,抵抗妖魔二界,坐上六界之主的位置吗?我就是不愿看她被当作礼物送出去,才从烽聿手中抢下她的。”

    “那如今呢?”青昊不耐地打断他的话,“她只是个凡人,连模样都换了,你又何必再纠缠?她的命格是天帝亲自授意如此写的,难道你还有能耐违逆不成?”

    “你也说了她只是个凡人,不过短短数十载的光阴,难道还不许我陪陪她?她的命格好也罢,坏也罢,既然天意让我寻到了,这一世,无论六界如何变化,我皆会陪着她!”

    相唯挣袖欲走,却被身后的青昊冷不丁飘出的一声给震住:“哪怕是她会再次灰飞烟灭,你也要继续陪着她?”

    “你什么意思?”

    “我方才说得很明白了,她命格中的十世情劫是天帝的授意,也是她替你挡下那最后一道天雷的惩罚。这一世,已是第十世。若她渡过这次情劫,便能重新升仙,若是渡不过,留给她的,便只有灰飞烟灭了。”

    相唯抬手指向青昊,忿然道:“三百年前给我行刑的是你,只有你才知道行刑的时间与地点。若非你故意透露给她,她如何会……”

    “没错,是我故意让她知道的。”青昊看着眼中蕴着滔天怒火的相唯,语气却依旧平稳如常,“你再胡闹再无视天规,却也是我的弟弟,我不能让你出事。”

    “你……”相唯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浑身突然像被置于烈火上炙烤般疼痛,疼得令他想起当初受天雷时的酷刑。

    青昊见状立即上前,漠然的语气里带上罕见的焦虑:“我之前便已提醒过你,可你却屡屡视而不见。”

    “你受下了那八道天雷,纵是没有成灰消逝,身体也早已耗空了吧。”青昊看着疼得浑身发颤的相唯,越发语重心长,“扶兮让你多活了三百年,也不过是看你奇货可居,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的吗?”

    相唯咬着牙,从牙缝中生生蹦出几字:“师父待我很好……”

    “很好?你方才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吗?还自欺欺人作甚?”青昊冷笑,“好师父会将你关入这莲华妙境,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弥若醒来睁眼时,发现自己竟是安好地躺在屋内的一张睡榻上。

    “夫人,您终于醒了!”一声欢快声后,侍女含月的脸就出现在弥若眼前。

    闭眼前还是无底的万丈深渊,一睁眼,却又是回到了李府,看来自己仍处在莲华妙境的幻象中。

    思及此处,她掀被翻身而起,推开咫尺外的含月,自己则退至一旁的桌案边,拔出烛台上的蜡烛,将尖锐的烛台插针直指面前的人。

    含月被推得一个趔趄,带倒了身后的桌椅,极大的声响显然惊动了隔壁的人,急促的几声脚步后,脸上挂满担忧之色的李煊出现在门口。

    “二公子!”含月睁着委屈的泪眼,看向倚着桌案,拿着尖锐烛台护在身前的弥若,“三、三夫人,她、她是不是魔怔了?”

    李煊看了眼浑身都透着警惕寒意的弥若,朝含月淡淡的吩咐道:“你先去隔壁看护着三弟,这里我来处理。”

    含月有些疑惑,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找郎中么?二公子又不是大夫,怎么会处理魔怔的法子?莫非真如府里私下所传,二公子与三夫人关系匪浅?

    “还不走?”李煊的语气略略提高了几分,含月被言语下隐藏的怒意吓得赶紧从地上爬起,大气都不敢多喘就脚不点地的退了出去。

    弥若盯着眼前的李煊,脑海中又想起那个被称作“鬼君”与自己成亲的男子,“你是谁?”

    “李煊。”李煊一点点朝持着烛台的弥若靠近,“咱们已从莲华妙境中出来了,弥若,咱们回家了。”

    “咱们?出来了?”弥若半信半疑地看着李煊,“相唯呢?”

    李煊的神色微黯:“他,还在里面。”

    弥若一动不动地盯着李煊良久,才蓦地道出一句:“我去找他。”

    “弥若!”李煊的声音陡然抬高,伸手拦住欲出门的弥若,“三弟尚在养病,你却去寻其他男子,这般行径,可是有违妇道?”

    “妇道?”弥若回头,抬起被李煊紧紧抓着的手腕,朝他冷冷笑着,“我还以为,二兄早已忘了我这妇人的身份。”

    说完,趁李煊微愣,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就朝屋外跑了出去。

    李煊看着那个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眼下的苦涩却是愈来愈明显。

    幸灾乐祸的笑声从李煊的身后传来:“一纸盟约,换来的却是如斯对待,鬼君可有后悔?”

    “没有什么后悔的,”李煊的声音又恢复了如常的无波无澜,“我与你定下盟约,理由也不尽是她。”

    “哦?老夫还以为鬼君是六界最痴情者呢。”

    李煊轻哼:“三百年前,我便已认清了天帝的贪婪嘴脸,而魔族兵力虽众,但武阖一介莽汉,不足与之谋。如今,你手中有莲华妙境,我麾下有十万鬼军,足够让这六界变一变了。”

    李煊转身,朝凭空出现,正翘腿坐着的老者揶揄道:“至于这六界痴情者的名号,我可不敢当,令徒倒是当之无愧的。”

    扶兮正了正手中的酒壶,朝李煊笑着颔首:“鬼君说得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