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认识了小偷二姨夫后，觉得他很有趣，是个非常了不起的魔术师。小偷二姨夫每次给大家变戏法的时候，他总是把扑克牌弄着花样极多，层出不穷，像个会法术的神仙。扑克牌在他的手中像群鸽灵活自如地飞舞着，仿佛这招把戏是他的拿手好戏。他的双手很快地分开，同时手中的扑克牌像连在一起的一样，弯弯曲曲地随着手拉开，跟拉皮筋完全相似。
就在八月十六那天清晨，小偷二姨夫给我们表演一场非常精彩的节目，他把三个茶碗子扣在茶几上，然后，给每一个茶碗里放进去一颗红枣，就对大家笑呵呵地说：“这是传说中的三仙归位，一般人是猜不出的。”
“我就不信猜不出它，我当年在定西开馆子的时候，甚世面都见过，还把你这花样谁稀罕呢？”母亲摆出一副臭架子地说，“想当年开饭馆的时候，不管鬼鬼祟祟的小偷还是成群结队的江洋大盗，腰缠万贯的富翁则是赤贫如洗的乞丐，我都见过。他们千奇百怪的花样我亲眼目睹过，你这玩意我见过八百遍了。”
“你见过多少遍不一定会猜啊！”小偷二姨夫说。
“谁不会猜呢？”母亲说。
“那你就猜猜看。”小偷二姨夫笑咧咧地说。
于是，小偷二姨夫玩弄起来茶几上的茶碗子，他那两只双手的速度相当快，就像灵活自如的小猫。三个一模一样的茶碗子随着二姨夫的双手快速地移动，宛若三只老鼠在茶几上跑动着。二姨夫玩弄着一会儿就停下，对母亲说：“请猜吧！哪个茶碗子里有三颗枣子？”
“中间的一个茶碗子里有三颗枣子。”母亲猜疑一会儿，说。
“你确定中间的有枣子么？”小偷二姨夫笑眯眯地看着母亲说。
“确定！”母亲利索地说。
“决不改悔？”小偷二姨夫依旧笑眯眯地说。
“你这个人为甚这么啰唆啊？”母亲不耐烦地说。
“你看你这个人好不使人耍子！”小偷二姨夫有点生气地说，“我就问你确定么看，看你火着，好像牛把你大顶死了似的。”
“你这个贼娃子干嘛要骂我大死了哩？难道我大活着你就看不下去么？”母亲遽然发起火来，手指着小偷二姨夫的脸上，说，“南家的，做人要讲良心的，难道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老子今天非把你这个臭婆娘打死不可！”小偷二姨夫突然发起火来，站起身躯要打母亲地说，“今天要不是在姨夫家，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放过你一把。要是在我家我就把你碎尸万段，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这个贼娃子既然在这里敢骂我，你是不是活腻么？最好别把老娘惹怒了，要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随时都可以报警的。”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咱俩是亲戚，是一家人对吧？”小偷二姨夫立马把脸色变温柔了许多，说，“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姐夫一番见识，宽容观容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面看水面，不看我的面子，就看着你二姐的面子上体谅我一下吧！”
“我二姐当初怎么看上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唉……她可真傻呀！”母亲怒气冲冲地看着小偷二姨夫，说，“女人瞎了眼，白白让狼吃啊！”
“是啊，狼不吃白不吃啊！”小偷二姨夫死皮笑脸地说。
“有一句俗话叫：‘炒熟黄豆大家吃，炸破铁锅自倒霉。’算我们陈家倒霉，招上你这么一个人女婿啊！”外婆走过来说摆出一副怪样子地说，“唉……我前辈子造的孽呀！”
“这因该叫：‘生出闺女大家娶，嫁错新郎自倒霉。’”小偷二姨夫笑咧咧地说，“这也叫上辈子造孽下辈子遭殃呀！”
“禀明，你给我们表演魔术还是嘲笑我们呢？”舅舅庄严的表情中带着怒气地说。
“哎呦！……我的大舅子呀！您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敢嘲笑您们呢？我南禀明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嘲笑您们啊！”小偷二姨夫的脸上装出可怜的样子地说，“再说是您们把我们收下，我现在的命在您们手里掌握，我巴结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嘲笑您们呢？”
“我知道你是口有蜜腹有剑的人，你嘴上说的有多么好听，可是你心里却想着把我们乘早解决掉。”舅母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地说。
“这就叫黄鼠狼給鸡拜年没安好心。”母亲用目光打量周围的人说。
“这也叫农夫与蛇。”舅舅说。
“是啊，好心的农夫救活了被冻僵的毒蛇，结果蛇把农夫咬死了。唉……这就是做好人的下场。”母亲笑嘻嘻地说，“我们应不应该把这只毒蛇趁早送到公安局呢？”
“说得对，我们趁早把他送到警察局去，以免后患无穷啊！”舅舅说。
“正合我意！”外公斩钉绝铁地说，“这样对他好，也对我们好，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你们还算我的亲戚么？”二姨夫脸上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说，“老天爷啊！……我从小不学无术就喜欢干偷鸡摸狗的事吗，也喜欢盗窃别人的东西，其实，这世上的每一个男人都好色，这世上每一个人都犯过错误。”小偷二姨夫把脸色变得悲伤地说，“你们谁敢说你们不好色，谁敢说你们从来没有犯过错误么？”
小偷二姨夫说得他们无言以答，拑口禁语，像一群不知如何回答老师的问题的孩子，就低着头，红着脸，站在茶几的前面。小偷二姨夫一看他们被他一句话说得无法可说，就趁这个机会来个变本加厉的打击。小偷二姨夫摆出非常得意的架子，抖抖肩膀，脸上露出一种兴奋的表情，说：“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都有犯下错误的时候，又有谁保证一辈子不犯错误呢？所以我们在别人犯下错误的时候，要将心比心的去想想人家的心情好受不好受，也想想如果我们做错事，让别人嗤之以鼻，会有怎样的感受呢？我们的心里会有怎样的难过呢？”
“禀明，我们不知这个道理……是我们错了，不应该把你往派出所里送……”舅舅断断续续地说。
“不知者不怪罪。”小偷二姨夫摆摆手地说，“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们这一回吧！正所谓：得人饶处且饶人呀！”
“好了，我们一家三口该回家了。去了还要盖猪圈呢！”父亲说。
“桐娃该回家了。”母亲笑嘻嘻地对炕上的我说，“该回我们家了，我的蛋蛋啊!”
“给娃娃穿上我的衣裳，天气已经变冷了，你们把我的外孙子照看好。”外婆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地说。
“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桐娃照看好的。”母亲从炕上抱起我地说。
“禀明，你能不能去帮他们两口子盖猪圈么？”外公坐在大桌子旁边的椅子上，抽着旱烟卷儿地说。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去帮帮吧！正所谓：帮助亲戚，快乐自己。”小偷二姨夫笑呵呵地说。
我们四人走出外公家门，坐上父亲的四轮车回家了。
一谈到父亲的四轮车，我的话就多了，像滔滔不绝的海浪一样。父亲买这车钱不够，就去我爷爷那里借钱。我爷爷当时在粮食局看大门，一个月的工资不多，还要供我姑姑读书，甚至还要给我的小叔娶媳妇（我小婶就是我奶奶的侄女，她从小和我的小叔是一对青梅竹马。两鬓厮磨的情侣，所以后来他们就结成夫妻。从科学的角度来说，亲上加亲是生不出的正常孩子的，因为，血脉和DNA相同，所以产生的后代有可能像我一样是个畸形的怪物。这个科学理论在远古时代就已经有了，我们祖先不让哥哥不能娶自己的亲妹妹，正因这个原因。可是我小叔的一双儿女都很正常、很聪明，这又是为什么呢？在思考这个问题中，我也明白有的科学书不一定很准以及有的研究不一定很成功。我很早的时候，读过关于我的偶像霍金的文章，医生说他的寿命很短，活不了多少年。现在我们都知道医生说的是一派胡言，我的偶像霍金爷爷依然快乐的活着）。我爷爷当时看着我父亲千里迢迢的来找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就给他钱去买四轮车。我父亲答应我爷爷等他往后挣下钱一定一分不少的还上，可是后来我小叔说我父亲没有给我爷爷还钱，我后来问过我父亲究竟给爷爷还钱了吗？他说这钱他早就还上了。一听我就更加颠倒黑白，不知道我父亲在说谎还是我小叔在说谎。人都说亲兄弟之间把账算得跟别人更紧，是啊，这句话实在是一句真谛。
在我一岁的时候，我父亲让我小叔从定西迁到高台来，说到这里种地比在松川弯种地划算。因为这里有地下水，定西没有地下水所以庄稼长不好。于是我小叔把户口传到这里来了，以及还要把我太爷和我堂弟李平的户口传来，目的是为了让政府多分化几亩地。传户口这个计划当然是我父亲提出的，所以在我一岁的时候，我年老八十的我太爷到这里住过几日就去新疆我三爷家了。在我五个爷爷之间，只有我大爷和我三爷最起面的，因为，他们两个当过教师，是有工作的人。
我小叔在这里不到半年就和我父亲到玉门挣钱去了，家里就是我母亲一个人种地和看家，因为，我一岁时候被父亲丢在我爷爷家，让我奶奶照顾我。唉……在我一岁至三岁时候受尽人间苦难，这件事情我马上给大家讲。我小叔不打算在这里安家落户，我父亲就把他的地卖给别人。我父亲卖下的钱没有给我小叔，就装进他自己的口袋了。正因这个原因我小叔对我父亲多年怀恨在心。
我依旧坐在父亲的腿裆里，我的双眼注视着前方，观赏这火红色的秋天。秋风轻轻地从我的耳边划过，两只喜鹊从我的头顶飞过，像比翼双飞的凤凰。我父亲开着拖拉机、拉着母亲和小偷姨夫向西滩村奔驰，宛若驾着四匹马的马车。天蓝蓝，气爽爽，风阵阵，云悠悠，仿佛这一路上自然风景是最美的、最杰出的油画。不多久，我们就到家了。一到家我就自然变成一只孤零零的丑小鸭，没有人和我玩耍，就连我的那些白鸽子们不来找我了，宛若我降落到没有一人的黑洞里。我的生活就是这样，历来都没有改变，我知道这是上苍给我注定的，一辈子让我孤零零的活着。
我父亲他们在后院里盖猪圈，像三个忙忙碌碌的建筑工人。母亲赤着脚丫在泥浆里扑哧扑哧地和泥着，她在湿漉漉的泥堆上放一些麦草，然后用铁锹翻来覆去地搅拌着，直到泥和麦草混合在一起的时候才罢休。母亲把和好的泥倒在两个瓦工的泥盘里。父亲和小偷二姨夫拿着瓦刀在砌猪圈墙，他们手中的瓦刀像菜刀一样，时而剁土块边缘，时而在泥盘里取泥，既像菜刀又像锅铲，可以说用它什么都能做。
中午的太阳在空中高悬着，像个刚从火炉里拿出来的煤球，发出炽热的光芒，宛若从恒星表面喷出的日珥。尽管，有微弱的秋风为他们吹凉，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照样汗流浃背。他们身上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芒，跟水晶球一样。难闻的汗珠从父亲的额头上慢悠悠地流下来，流到他的下巴底下，汇成一颗水球，随后无声无息地滴在黄土里，溅起很多的小土珠。母亲赤着脚丫在泥浆里扑哧扑哧地徘徊着，同时沾满泥巴的裤子在秋风吹动下摇曳着，跟风中飘扬的五星红旗一样。被泥巴沾满不仅是母亲一个人，还有父亲和小偷二姨夫，他们就像从泥坑里出来的泥鳅。
两天过后，我们家的猪圈大功告成。我们家的猪再也不怕风吹雨打，终于有个安寝的家了。父亲因猪圈盖起心里很高兴，就像在路上一下去捡到金元宝似的。母亲也心情不错，笑逐颜开地给我们家猪和食时，还唱着歌谣呢！宛然是找见宝藏的盗墓贼。猪圈盖起，我们家的猪也高兴，它不停地观赏它的新家看，仿佛是个欣赏家。父亲盖猪圈时，同时也盖了一个小仓。这个小仓是用来装猪的麸子，它没有门，只有一个窗口，看上去跟爷爷家的窑洞一样，黑魆魆的，像很黑的洞口。父亲把厕所安在这个小仓的后面，厕所的墙壁上搭着许多葵花杆就成了顶棚。后来，父亲在猪圈旁边又改了一个房子，这房子不是来住人的，而是住牛羊的。我们家后来的牛羊都在那座房里安寝。
“姐夫，喝水。”母亲端着一杯子水给二姨夫地说，“这两天苦了你了啊！”
“你说的哪里话，我们是亲戚，是一家人，不要说苦不苦的话。”二姨夫接过一杯水地说，“亲戚就不应该说这样的话，这句话我实在是受不起。你要打我骂我倒还挺舒坦的。”
“没看出来二姐夫挺讲情面的。”母亲含讽刺的话语地说，“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
“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这谓我何求啊！……”小偷二姨夫叹气地说，“这世上不懂我的人很多，都以为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盗窃千家万户的小偷，其实，我从小家里缺钱，再加上我爸的病，家里的光景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我爷爷奶奶都瘫痪在炕，不能动弹，让我妈一个人照顾。我和我哥看眼里痛在心里，我哥俩都担心家里某一个人离开我们。有一天，我明白一个道理，人只要有钱，甚事都能做成，人没钱连狗都不如。因此，我干起来偷窃的事情。”
“原来你是个可怜的人啊！唉……”母亲感叹着摇摇头地说，“是啊，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人生路难走啊……这个社会只有钱没有我们干不成的事。”
“没错，我们没钱的人连狗都不如啊，看看有钱人家里的狗都吃的是馋人的肥肉，可我们这些穷光蛋一年到头能吃上几块肉啊？”父亲走过来伤感地说。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啊！”小偷二姨夫用悲伤的口吻说，“要不是这个世道不公，我也不会走到这步田地。”
“现在的社会虽比以前好，但是还残留的一些不好的气氛。”母亲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小偷二姨夫地说，“总之来说，治理一个国家是很难的，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在我听说国家打算要把台湾和澳门从英国政府的手中夺回来，不知道能不能夺回来。”
“夺不夺那是国家的事情，关我们屁事。”父亲说。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有国就有家，没有国哪来的家呢？”母亲说，“你这个卖国求荣的家伙，唉……真是个害群之马啊。”
“你这个无知之辈！翻开《中国历史》看看历史上究竟有多少个卖国贼。你看看战国时代的商鞅、孙子、伍子胥等……他们都是卖国贼，可他们不是照样流芳百世么？”
“你可比不上人家啊，他们这些卖国贼可是历史上的巨星呀!”母亲看着父亲地说，“小小的萤火虫怎么能和天上的太阳比呢？简直是不自量力啊！”
“唉……谁让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呢？要不是因家庭贫困，没钱念书，说不定我早就成为响当当的为人了，还会在这里当农民么？”父亲笑咧咧地说，“更不会娶你这个唠叨得没完没了的臭婆娘。”
“噢呦呦！……还在这里说大话，也不撒泡尿的好好照照自己吧，自己是甚模样，还想做大官？我呸！……”母亲嗤之以鼻地说，“也不想想自己是何等人士？历来当大官、坐板凳的人都是富家子弟，像你那样的穷光蛋根本不可能的。”
“我说你是个无知之辈，你还不信。”父亲依旧笑咧咧地说，“谁说我们这些穷光蛋当不上大官、坐不上板凳，请你翻开史书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吧！穷光蛋汉高祖刘邦不是照样坐上板凳么？还有韩信、刘备、苏洵等……这些穷光蛋不是照样成为响当当的人物么？”父亲说。
“那是人家有志气，可是你呢？天生就是个没出息的东西，能成何等大器？”母亲说着就向前院里走去。
“是啊，有志气的人就是好，能成大器，能流芳百世啊！”小偷二姨夫，“我们这些没有出息的人一辈子成不了大器，只能庸庸碌碌的活着，唉……”
“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听天由命吧，他姨夫。”父亲用悲伤的口吻说，“老天爷让我们这辈子当农民我们就当吧，还能有甚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