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文学作品 > 多少事,欲说还休 > 第三十章爱的代价

第三十章爱的代价

    谁知不久以后,我的一个高中同学打电话非叫我回省里一趟,他姨妈(据说曾和金兰姑妈同在一家妇产医院工作过)的孙子要进我们学校的一个分校(是属于自费高收费的那种),因为入学测试的数学成绩不够满意,有可能进不去,老太太着急了,就非叫找我帮助做工作。实在推托不过,我只得趁周六周日跑回去了一趟。事后他一定要请我吃饭,饭桌上说起我下派到双山县,却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二十年前曾从省城下派去过的一个女县长叫金兰,他说他好象听他姨妈讲过一个挺离奇挺荒诞又好象挺真实的故事。那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小女孩后来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老干部。叫什么兰他记不得了。只听他姨妈说,那个小女孩儿,小时候脑袋后边总好扎二条羊角辫,长得像个小仙女似的一个小美人儿。小时候她姑妈常领她上我们医院里玩。我们大伙都特别喜欢她。总逗笑说,将来不知谁家的儿子有福,能娶上这么个天仙似的小美人儿。那小女孩的妈妈身体不好,上边还有好几个哥哥姐姐,所以打一小就叫姑妈领到自己家去了,常年住在姑妈家。她姑妈有三个儿子,就是没有姑娘,又特别喜欢女孩儿,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亲闰女一样疼。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那时候,小女孩金兰才十六岁,上初中,就非闹着要下乡。要到广阔天地里去大有作为。这才演绎出了一个奇特又真实的故事。

    这奇特又真实的故事,是在小金兰下乡到八家子村知青点一年以后发生的。因为这个时候位于松花江边上的八家子村,正在吏无前例地遭遇百年不遇洪水的围困,村庄良田都岌岌可危。守不住十里长堤,整个八家子村就将毁于一旦。十八名知青也都个个奋勇,几天几夜不下火线,吃在堤上,住在堤上,奋斗在堤上。不满十七岁的小金兰也毫不含糊,跟着全村社员一块肩抗手抬,筑坝护堤。日夜守护着江堤,寸步不离。实在累得不行了,草棚子里一骨碌,倒在草个子上呼呼就睡。小金兰可以倒下就睡,有一个知青却不能随便就睡。特别是小金兰睡觉的时候,他一定要在一旁紧紧地看护。三伏天的江边上,蚊虫蛇蝎草爬子无所不有。一不小心被叫咬上一口,轻则红肿疼痛难忍,重则还会得一种非常可怕的怪病,治不及时就会送命。

    把自个儿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小金兰的身上,手里的柳蒿子一个劲地挥动驱赶着蚊虫。虽说小金兰上初一时,丛山已经上了高三,一门心思奔北大清华的高三男生,根本没注意到初一一班来了个小美女。小美女也不知道高三三斑有个狂妄之徒非北大清华不念。可是一到了八家子村知青点,从不认识的两个校友,就像久别见亲人,没过三个月就变得比亲人还亲。

    咋就比亲人还亲?咋就那么心连着心?天不知地不知,星不知月不知,只有松花江的流水最知情。

    民兵连长带着小民兵金兰划上小船去巡江,看看十里江堤牢不牢,看看有没有阶级敌人搞破坏。看着看着头顶上的云彩就黑了天,看着看着江面上的风儿就翻了脸。小船一颠一簸人在上面就站立不稳。站不稳的两个人,就有一个人乘机把另一个人一把拉进了怀。拉进了怀的一双大手就急急去解裤腰带。惊叫着的小金兰,就又打又挠又踹。小船就更颠簸更摇晃,三摇二晃就一下子翻了个底朝向上。掉进水里的两个人,就被卷进了一个又一个大浪。

    就是这个时候,丛山下工回来。听说小金兰跟着民兵连长去巡江,撂下镐头就直奔松花江。一眼看见小船翻了个底朝上,噗嗵一声就跳进了汹涌的大浪。追了三里地才一把抓住了小金兰的手。拼尽全身力气送到岸边上,自己又被一个大浪又卷进激流里。

    岸上也追,水里也找,不幸中的万幸,二十几个社员寻了一天一夜,命大的丛山已经在一个石砬子上的歪脖树权上挂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救回了两条命,两条命从此就拴紧了一根绳。一根绳上拴着的两颗心,离不了你也离不了我。却不曾想那月下老人爱打顿儿,打了一个顿就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年青人。

    先说那民兵连长落汤鸡似地刚一爬上岸,一阵拳打脚踢,就叫知青们揍了个鼻青脸肿,爹呀妈呀地杀猪一般嚎叫,一骨碌爬起来,一溜烟就没了踪影。丢了党籍,撸了官,十几年后当了个包工头。先富起来的包工头,还曾上金兰的县长室,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三个响头能赎回昔日的罪错,昔日的罪错却赎不回昔日的一段情。

    一段情里的男孩情义重。为了小金兰能舍得出去命。能舍得出命去的帅小伙,眼里却揉不得一粒沙子,容不下一星半点不正之风。进工厂的指标一让再让,当兵的机会一推再推,不羡慕工人阶级不羡慕兵,一门心思迷恋上了书本本。要进就进大学的门,要当就当专家和教授。丛山的心比山高,丛山的命却比纸薄。一不会巴结领导二不会送礼,三没有个好家庭四不会搞关系。凭只凭一身的知识一身的热情。千方百计掏弄来的大学课本,早已经读了个稀巴烂。稀巴烂的书本本没人看,只有一个小女孩儿最迷恋。迷恋的是一颗高远的心,迷恋的是一个执着的情,迷恋的是一米八0的大高个儿,一道剑眉一对丹风眼,一脸的豪气不服输的劲,点灯熬油啃书本,光演草纸就演了一麻袋。一麻袋的演草本就点燃了更加火辣辣的情,火辣辣的情就是那个十七岁的小女生。十七岁的小女生,就一定要帮助哥哥实现上大学的梦。

    虽说文革炮打司令部一声炮响,丛山的大学梦也被炮声震得无影无踪。无影无踪的梦却一直装在心底最深处。即使上山下乡当了农民,痴心的梦也一样痴心不改。痴心不改的一个倔小伙,却就碰上了一个痴心不改的小女生。小美生希罕的就是大哥哥的志向,大哥哥的意志,大哥哥的不同寻常。不同寻常的人,就会碰上不同寻常的事。不同寻常的事就是推荐上大学的名额,一次又一次被领导们占有,被领导们瓜分。明明上级的政策是要照顾知识青年,可是八家子村山高皇帝远,没门子没窗户的知识青年,就一年又一年地排不上班。找队长找支书又找公社革委会,一样的口气一样的答复结果也一样。

    一样的结果却也能一样的变通,变通的条件却没人敢应。不敢应的条件因为不是明晃晃,暗箱里操作才能谁也不知情。谁也不知情,只有少数人知情。少数人知情,少数人就什么都能行。能订个政策叫你贯彻,能下个文件叫你执行,能掌握各种指标的分配权,包括可不可以生二胎,可不可以进工厂,可不可以去当兵,可不可以当劳模,可不可以当标兵。当然还有可不可以被推荐上大学,上大学的指标给不给知青。

    给不给知青,给哪个知青,就凭公社革委会主任一句话。皆因主任既是主任又是书记,党政重任一肩挑。大权小权都独揽。独揽的权就有绝对的独立性和保密性,当然也有绝对的灵活性。绝对的灵活性,要有绝对的人掌握,绝对的人说要坚持绝对的党性。

    坚持绝对党性的革委会主任,三年前就是全公社的红司令。红司令对伟大领袖的心最红。心最红胆最红喝多了酒脸更红。

    主任红仆仆的脸膛上大睁着一双眯缝眼,眯缝眼的眼怎么也不相信咱公社有这么个漂亮的小女生。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儿,怎么从没有人跟我说过?八家子村那个老支书就是个死倔户头。咋就没有造反派把老家伙反下台,还让这样的老倔头占着茅楼不拉屎,真他妈该踹。

    眯缝着眼珠却一脸的笑,一脸的笑容和谒又可亲。又是沏荼又是倒水。主任书记咋这么平易近人?小金兰好象看见了希望看见了曙光,满心的欢喜满心的感动,一脸的高兴一脸的笑容。主任就越发瞅直了眼珠,瞅迷了心,心口窝的小免子一个劲扑扑楞楞乱蹦。

    可是今年的指标太紧张,一共就两个名额,早已决定:一个给了学大寨的标兵,一个给了活学活用的先进典型(其实都是领导们的亲属,托的都是主任的情)。还有四五个五六个先进人物排着队,明年后年也不知道县里给多少,八家子能不能排上号,我这个主任也说不清。照理说知识青年应当先照顾,可是僧多粥少,公社年年都头疼。

    几句话说得小金兰眼泪疙瘩一劲儿在眼圈里转,照这样猴年马月大哥哥也实现不了上大学的梦。晶莹莹的泪珠珠亮闪闪,亮闪闪的泪珠儿苦又咸。一滴一滴落也落不完。一颗热热的心就揪成了冷冷一团团。一下子急坏了书记兼主任,赶紧急步走上前,摸摸头发拍拍肩,安慰的话儿一串串。头拱地我也要上县里去再要个指标。要不下来这个指标,我这个书记主任还有个啥脸?还咋去面对你们这些个知识青年?更对不起你这个小金兰。

    立马就上车奔县城,一去就去了整三天。三天里头东奔又是西跑,拜遍了所有的衙门口,又是请客送礼又是吃饭喝酒。一起跟着上了县城的小金兰,一样一样全都看见。主任的心血费到了家,就算是亲爹亲娘还能咋?所以当主任拿着批文兴冲冲地回到了宾馆。小金兰蹦高高儿乐,差点乐颠了馅。主任书记也特别的高兴,庆功宴一喝就喝到了后半夜,陪酒的只有小金兰。书记又喝成了个大红脸。红眼珠子就盯住了小金兰。裤腰带一解就解开,主任到底比民兵连长有经验。小金兰只好眼泪汪汪闭上了眼,任由主任把一个十七岁少女光洁的身子全霸占。为了能让哥哥上大学,小金兰舍出命去也心甘。

    老高三的知青丛山终于迈进了大学校门,却不知道给他的那个名额是怎么个来源。一上大学就成了高材生,演算的数学题令专家教授另眼相看。

    另眼相看却不敢看,一份材料摆到了眼面前。是保卫科送来的一份公函,说他是知情人叫他打个证言。那个主任兼书记当年的红司令,利用权势强奸诱奸了十几个小青年,其中就有你们知青点的一个知青叫金兰。丛山握着笔的手,不住点儿地打战又打战,最后连个丛字也没能写完。万丈怒火胸中烧,恨不能一刀劈了那个王八蛋。一连三天睡不了觉。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个混蛋死死地抱住小金兰,光光的身子一件衣服也没穿。就把个黑黑的大腿死死地压在金兰白白肚皮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鲜红的血就从金兰的下身汩汩地流出来。可那个混蛋还哈哈大笑,震得房巴上糊着的一屋报纸都上下乱颤。

    从此丛山再不肯见小金兰的面。小金兰哭了三天三夜,哭肿了眼睛哭碎了心。直哭到心口窝冰凉泪水干。

    一睹气嫁了个老干部,从此有情人天涯海角难相见。

    难相见却又见了面。光阴荏苒。日月匆匆,一晃却又过去了小十年。

    十年的光阴不算长也不算短,物是人非,星移斗转,没有尾声的悲剧,却不知该咋样再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