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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归根——回到镇江 (四十二)

    长期以来,我一直自认是一名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在学校时,就多次申请入党,只是因当时共产党政策规定,未能参加。一九五六年、五七年以至大跃进、文革后,在我心目中,失掉的只是对斯大林和毛泽东的信仰,认为他们败坏了马克思主义和共产党的声誉。现在好了,邓小平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国家会蒸蒸日上了,我参加共产党的时候终于到了。

    我曾经是一个具有政治理想(或幻想)和热情的人,对斯大林的“束紧裤带实现国家工业化”的号召和二十年代的“建设共青城”曾经满腔热忱,也准备身体力行。五七年初,毛号召“鸣放”时,也确曾真心实意拥护,对“打倒四人帮”激动得夜不能寐。以后的“四个现代化”口号以至邓的改革开放,又在我身内唤起了作为中老年人不多见的热情。

    还在东北时,某次在哈尔滨与几位新出校门的大学生闲谈,谈到五七年“鸣放”、“反右”以及“改正”等等,那时我已四十多岁,有位小我二十岁的年青人说:“你那时拥护‘鸣放’,现在拥护‘四化’,虽然经过二十多年沧桑,你并没有变。”又说:“对‘改正’,你不必感谢华国锋,也不必感谢邓小平,他们这样做是出于统治的需要,新上台的人总要笼络人心的。”不能不承认,这位年青人比我成熟和透彻得多。

    对邓小平和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我确曾热情满怀,而且在一切场合都为新的路线辩护。当为“右派”“改正”之初,据说有许多党员干部思想不通,说是“将毛主席所确立的一切都否定了。”我发言说:“右派被戴帽,许多人是因对当时党的政策不满。按‘反右’的逻辑,现在中央要‘改正’,而有人不满,就应给这些人戴上新的‘右派’帽子,待二十多年后再行平反。”我的这一发言说得别人无言以对。

    在一次酒桌上,有人说:“还是毛主席政策比邓小平好,……”我当即接过来说:“你能这样讲话这个事实就说明邓小平比毛好,毛在世时,你敢说毛不如谁?”我那时确实是坚决维护新路线的。当时在一个报告中曾提到有一名党内干部说:“毛主席的唯一错误就是没有枪毙某某某(当指邓小平)。”这句话是从六十年代“批判赫鲁晓夫”中借来的。当时曾有口头传达的报告说“斯大林的唯一错误是没有枪毙赫鲁晓夫”。这句话不知出自何人之口,当然也未见白纸黑字地写出来。

    因此我要求入党,支持邓小平和党的新路线。

    许多人,甚至多数人要求入党主要出于现实的利害考虑,而我,从不想当官,所以绝无籍入党获提拔的想法。而“民主党派”,我始终认为是一种政治陪衬,不想加入。

    这次,打了一次入党报告就批准。如果像五十年代那样,需左次三番申请,不断“汇报思想”,“接受长期考验”等等,如果那样的话,我的入党大概也就作罢了。

    在刚入党后的一次座谈会上,我发言说自己坚决拥护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改革开放路线,如果“左”的路线又回潮了,又来“批邓”了,我宁愿被开除出党,也不愿当一名左右逢源的党员。这确是我的心里话,一九八四、八五这几年,是胡耀邦、赵紫阳当政的年代,也是中国在政治上最开放的几年,如果是在“六四”以后,我想是不会申请入党的。

    调来镇江后,与父亲经常通信了。信件是经由香港或美国转寄的,父亲并经常给公南和我汇钱,后来经一位去美留学的杨传锦小姐定期给我们汇钱。每到端午、中秋和过年,各给我们汇伍佰美元,前后三年共给我们弟兄各汇了伍仟美元,直至父亲病重入院为止。开始时外来汇款按银行牌价给付人民币,后来可以在银行存美元,按兑现时牌价给付人民币,同时给付与汇款相当的“侨汇券”,再后可以给付美元了,“侨汇券”也就取消了。

    调到镇江后,我又涨了一次工资,月薪达到九十多元,再加上外汇收入,我在经济上大大改观了。

    在东北最后几年,做过这样一个梦:突然发现我在银行有一笔很大数目的存款,这笔钱确实是我的,可又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存过这笔钱,按我的工资来说又不可能存了这么多钱。这同一个梦做过许多次,做得很熟了,以至做梦后虽醒了,在朦胧中竟以为这是真实的,真正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这毕竟是一个梦!这同一个梦经常出现,十分奇怪,似乎是一种预兆。如果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话,好像我从没有幻想过要发财,再说我以前穷得很,十分需要钱的时候,却并未做过类似的梦。

    “城市改革”的提法出笼后,国营经济发生了五花八门的变化。工厂“承包”、“租赁”,各单位甚至政府机关纷纷“办公司”经商,对台办也开起了一所“台谊公司”。我对经商是外行,也不感兴趣,但碍于情面不得不也入了股。“台谊公司”除经商外,也接设计任务,公司没有设计证书,不能出图,由市第二设计室、中房设计室和市化工设计室分头设计。第二设计室有位董自杨,中房有我,化工室有孙英华,我们三人都是“台属”,属台谊公司。出图后按设计费比例提成分给各设计室参加设计的人员。这些设计人员当然愿意干,因为干本单位的设计是拿不到这些钱的。我接到这样任务后都是分配别人去做,让他们得点好处。对现金领取、保存和分配,均交给下面的专人负责,我不经手,自己不从中取利。后来规定严格了,台谊公司不准接受设计任务了,这事也就结束了。

    在一段时间里,许多单位都在争办设计室,甚至许多与基建无关的单位也去办设计室,如我们的“台谊公司”,大都想挂个设计牌子,请别人做,因为这是一条赚钱的捷径。而那时似乎总能找到设计任务,不愁没有事做。在这样形势下,办好我们开发公司设计室似为题内之义。所以我竭力主张扩大我们的设计室,引进人才,提高人员素质和水准,提高证书级别。我本以为作为公司的经理一定会全力支持我的这个想法,未料主要经理并不支持。因此开发公司设计室难以发展壮大,以至最后与市建委的“检测中心”合并成为了“建筑科研所”。

    我那时四处打听和联系引进技术人才,除想留下“六统一办公室”借来的李培根、张永生,调来第二设计室的陈瑞和、林厚斐外,继续打探联系镇江和外地的技术人员。我曾带来一位工程师面见邓经理,事后邓对我说:“这样的人我看你管不了。”我说:“我不在乎谁管谁,他比我文凭高,可以请他管我!”这也是我的真心话,我是一心一意要将设计室办得兴旺起来,至于我当不当这个主任是无所谓的。当然,邓也有对的方面,也有这样的人,他们也是工程师,但并无真才实学,且兴趣不在技术工作上。他看得清楚,所以拒绝接受。

    一九八五年夏,二女儿周原患了一场重病,几乎送命。在第一人民医院,后转至传染病院,先是诊断为脑炎,曾经一星期昏迷不醒,一院和传染病院均下了病危通知。当时以为孩子不行了,“死马当活马治就是了。”她外公在世时,曾预言她十二岁“有个坎”,似是过不去的意思。到了十二岁什么事也未发生,十八岁却遇上了这一个大难。有半个月时间我们在医院日夜轮流守护,设计室有两位女士也帮我们轮值。后来终于苏醒过来并日渐痊愈了,病后未留下什么后遗症,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后来传染病院的医生怀疑她并非脑炎,大病前她曾常患头痛,我带她去过一院和神经病院,均未检查出是什么毛病。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至今未见她有什么了不得的“后福”。

    病后,我带她去第四中学,找校方请假一年。二女儿学习成绩比大女儿强,特别是她很要强,立志要考上大学,在齐齐哈尔小学毕业后,考上了重点中学——第八中学。来镇江后,由叔父的熟人陈布店介绍进了镇江中学,初中毕业考高中,考上了“四中”,四中就是解放前的“镇江县中”。周敏是县中初中毕业,我也在该校读过半年初中。那时的镇江县中尚无高中部,四中也算一所较好的中学。

    二女儿病后,我带她和儿子去宜兴旅行一次。我们都是第一次去宜兴,游了“善卷、宁国、张公”三座溶洞。山洞很大,内中钟乳石、石筍呈各种形状,光怪陆离,加上灯光色彩的配合,真是见所未见,大开眼界。这可算是我们的第一次自费旅游,两个孩子当然很高兴。二女儿大病初愈,精力尚未完全复原,很易疲倦,以至城内的“徐悲鸿纪念馆”也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