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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锯着手了

    食堂的饭菜实在难吃,又没有什么营养,吃起来味同嚼蜡,虽然我干活很累,出力也越来越大,可我的饭量却越来越小,我的身体很快瘦了下来。

    杜哥每天还是不声不响地下着料,我也埋着头从原料库往电锯跟备料,然后我再把杜哥锯下的木方整整齐齐码放好。这样,干不到半上午,我的肚子就饿得咕咕直叫唤,我大口喝着自来水管的水,汗珠滴滴答答从脸上往下落。

    这些天杜哥教会我很多单打独斗的功夫,让我抽时间自己多练练,可由于肚子里没有油水,饭吃的又少,我哪里还有力气练啊!再说,我干这工作又有些心灰意冷了,因为这月我才挣了一千五百块钱,挣这点钱,这不是瞎浪费时间吗?这样累死累活地干,才挣这么点工资,那要干到什么时候啊?我怎么开公司,我怎么和陈虹结婚?我的梦又怎么能实现?

    我正这样想着,只见杜哥把手中的一根木方子狠狠地摔在地上,一屁股坐到一块板材上,生气地骂道:“他娘的,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电锯还在滋滋地空转着,发出很空旷的声音。

    我以为杜哥是在生我的气,我赶紧说:“杜哥你怎么了?”

    杜哥青着脸说:“嗨,真是没办法!上月我才开了两千三百块,连媳妇看病的钱都不够!”

    我问:“杜哥,嫂子的病又犯了?”

    杜哥说:“昨天夜里我老婆跟我打电话,我在电话里听她说话喘得很,我说你到医院去看看,她说去医院看了,医生让她住院治疗,先交治疗费一万块,我老婆嫌贵?没敢看病就回家了。回到家里,她觉得自己喘得上不来气儿,就去私人开的中药店里看,人家给她抓了几副药,就要了她二千块,这不,她在家急得直哭呢!”

    我说:“开几副中药就花这么多钱?”

    杜哥说:“人家说这还算便宜,给她开的都是补身子的好药,人家怕我媳妇买不起,还没敢跟她多要呢!”

    我说:“这些人,心真黑!”

    杜哥哭丧着脸说:“这上有老,下有小,吃的喝的用的哪里都等着用钱,可我一月就挣这点钱怎么往前过啊!”

    我说:“真是,挣这点钱,别说干别的了,就连自己看病都看不起!”

    杜哥没有再说什么,他在那块板材上坐了一会儿,擦擦脸上的汗,又从地上捡起一块板材,放到电锯上向前推着,电锯又开始发出像杀猪般的滋滋啦啦地叫声,他这样干着,一直到中午收工。

    中午吃的是米饭,菜是一荤一素,荤的是肉炒大白菜,素的是炒土豆丝,那肉炒白菜里边仅能找到一两片肉星,油也很少,吃起来寡淡无味的。这两个菜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油炒的,味道怪怪的,我吃了大半碗就不想再吃了,我回到了宿舍,看见杜哥在床上闷闷地抽着烟。

    下午,太阳如一个火炉子一样烤着下料场,天气热的嗓子直冒烟,杜哥还是一声不吭地下着料,我从原料库里往杜哥的电锯跟前搬板材,我知道杜哥的心情不好,我们都默不作声地干着活儿。谁知祸不单行,就在我从扛着板材往杜哥的电锯跟前送的时候,我听见杜哥“哎呀”大喊了一声,我寻声望去,杜哥已蹲在了电锯跟前。我赶紧扛着板材跑过去,问:“杜哥,怎么了?”

    杜哥脸上蜡黄,他咬着牙说:“坏了,锯着手了!”

    我看着杜哥左手抓着右手的食指,食指已经少去了半截,鲜红的血顺着杜哥手指头往下滴滴答答地流,地上已经有一大片血了。我说:“杜哥,赶紧去医院吧?”

    杜哥说:“快去叫李主任,这事儿得跟李主任说一声!”

    我说:“好!”说罢,我就跑着到了包边车间,车间李主任正在那儿看着维修工修机器,那个维修工一时还找不出包边机哪儿出了问题,正急得满头是汗。李主任说:“他娘的,养病千日,用兵一时,平时你也没事干,机器坏了有事了,你他娘的倒不会了!”

    维修工说:“你也不能这样心急,就是医生给病人看病也得把把脉是吧?”

    李主任一听维修工这样说,更来火了,说:“好,好,把脉吧?把把脉吧?再他娘的把一会脉就别他娘的干活了!这些个人都等着它挣钱呢!”

    维修工见李主任发火了,就不敢再吱声,闷着头在机器上鼓捣着什么。

    我赶紧说:“李主任,杜师傅出工伤了,他的手指头被电锯锯掉了!”

    李主人一听我说杜师傅出工伤了,马上说:“他娘的,干鸡巴个活儿一点心也不操,说完跟那个维修工大喊了一声,说:“你他娘的快点给我修!”说罢,就跟着我到了下料场。

    杜哥还在那里用左手紧紧捏着右手食指的血管,李主任到了后说:“别蹲着了,赶快去医院吧?”

    说着李主任就用手拽起杜哥,说:“快走啊!”我赶紧用一个烟盒抱起杜哥锯下的那根断指,撵着李主任说:“李主任,我拿着这根断指,听说不过二十四小时,还能接上?”

    李主任没有回我的话,只管往厂门口的办公室里走。走到了厂长办公室,厂长正喝着茶,李主任说:“厂长,老杜让电锯锯着手了?”

    厂长打着哈欠说:“怎么搞得,嗯!”然后看到杜哥的手还在滋滋地往外冒血,就赶紧喊来孙部长,说:“去吧,开上我的车赶紧送医院吧?”

    孙部长拿了车钥匙,我们就跟着孙部长往外走,这时厂长叫住李主任说:“你就别去了,厂里还有很多活儿,让孙部长和张东贵去就行了!”这样,我把杜哥扶上了车,就上了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看了杜哥的伤,又看了看我用烟盒包着的那根断指,说:“这接不上了,这节断指里边的肉已经没有了。”孙部长说:“那怎么办?”

    医生说:“只好把受伤的指头在往里剪一点,然后缝上!”说着,医生就开始给杜哥处理伤口,然后给杜哥打上麻药,停了一会儿,用剪子又把断指处剪去一些,让肉包住骨头,用线缝住了伤口。又给杜哥打了破伤风,说:“住院吧,输几天液消消炎?”

    孙部长听说医生让住院,就给厂长打了电话,厂长大概是同意了,孙部长就给杜哥办理了住院手续。

    杜哥住了医院,孙部长准备走的时候,我说:“孙部长,杜哥这里谁护理?要不我留下来照顾杜哥吧?”

    孙部长说:“那你先在这儿吧,我回去跟厂长说一声。”

    这样我就留下来照顾杜哥了。

    杜哥住了院,安安生生地躺在床上输着液,我看着一声不吭的杜哥,心里想,杜哥是这些天心里烦躁一不小心出的事故,这人也是啊,越困难越出事,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行船又遇打头风,真是越倒霉越倒霉啊!

    晚上,杜哥打的麻药劲过去了,指头疼的杜哥直咬牙,我看见杜哥的脸上大粒的汗珠往下淌,我说:“杜哥,疼的很吗?”

    杜哥咬着牙说:“嗯。”

    我说:“用不用给嫂子打个电话?”

    杜哥说:“不用了,给她说又能怎么样!”

    我想想也是,嫂子还是个喘的上不来气的病人,再给她说杜哥又锯掉了手指头,这不是雪上加霜吗?我默默无语地看着杜哥,看着杜哥在忍着巨疼的表情,心里想,我的将来是不是也会像杜哥一样糟糕?

    由于来医院匆忙,我们什么也没有带,我说:“杜哥,我们什么也没有带,毛巾、脸盆、饭盆,连喝个水我们都没有东西,不如我赶紧回去一趟,拿一些用的东西,我马上就回来?”

    杜哥说:“那你怎么回去?”

    我一摸口袋,说:“身上正好装着几十块钱,那是我前两天买烟装在身上的。”

    杜哥说:“你去吧!”说完,我就出了医院,打了一个车,回到了厂里宿舍。

    我拿了东西,在出厂大门的时候,我看见了车间主任李社平,他也没有问我杜哥怎么样了,一扭脸走了。我心想,现在的人都怎么了?难道都变成了冷血动物?自己的工人出了工伤,连问一声都没有。我出了厂门,在路上截着出租车,好不容易才截到一辆,我坐上车,大约有十几分钟就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我看到杜哥正要起来,他边起边说:“东贵啊,我想解手?”

    我赶紧把带的东西放下,说:“来,我给你拿着吊瓶,送你到厕所。”

    杜哥到厕所解了手,说:“东贵啊,要不是你在这里,我可怎么办?这尿真快把我憋死了!”

    我说:“杜哥,你看我可是一分钟都没有耽搁,到宿舍就赶回来了?”

    杜哥有些歉疚地说:“东贵,我可不是埋怨你,平时我都能憋尿,可这一输液,怎么尿就憋不住了?”

    我突然想起来,我在厂门口等出租车时间可能长了些,赶紧说:“杜哥,是这样的,要说也怨我,你看我到宿舍拿了东西后,到厂门口怎么也等不到出租车,可在那里让我好等啊!”

    杜哥笑了,说:“东贵,哥可不是埋怨你,知道你辛苦了!哥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呢?”

    我说:“杜哥,你受了伤,又受这么大的罪,还谢我什么?”

    杜哥苦苦一笑,说:“东贵,你是个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