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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智斗马尼拉

    菲律宾马尼拉,云层压低、闷热异常。预报的大雨未下,潮热的空气,让人感到浑身湿腻。

    余多等人抵达马尼拉市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6点。余多提着行李走出机场,边走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呼吸着扑面而来的潮热空气,他知道,一场缉捕大战即将开始。作为猎狐缉捕组的队员,出境工作已是家常便饭,但余多此次执行的任务却十分艰巨,他肩负着缉捕六名逃犯的任务。

    在机场出境口等待多时的费云夫迎面走了过来,与余多紧紧握手。

    “费处,久等了。”余多说。

    “客气什么。”费云夫笑着说,“车上聊。”他指了指停车场的位置,引着余多等人向那里走去。

    面包车在夜色的拥堵中缓慢行驶,车厢里的众人已经开始讨论案情。

    “这次的任务确实艰巨,要想成功缉捕六名犯罪嫌疑人,必须要有周密的计划。余多,我想这次咱们的工作必须要重点突出。”费云夫三十多岁,是猎狐缉捕组的老成员,他说话温文尔雅,但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举手投足间有种警察特有的自信和敏锐。为了缉捕外逃嫌疑人,他先期来菲开展工作。

    余多笑了笑。他个子不高,办事成熟说话老到,一点儿看不出是个八零后。“费处,你的意思是擒贼先擒王?”

    “是。”费云夫点头,“这次行动时间紧、任务重,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六名犯罪嫌疑人一网打尽,如不采用特殊方法,很难取得成效。所以我想,咱们这次要采取一个新的缉捕工作尝试,打一个组合拳。”

    “呵呵,你的意思是缉捕和劝返同步开展?”余多笑着问。

    “呵呵,知我者,余多也。”费云夫也笑了。“但这并不是冒险,而是有计划性地推进工作,以强有力的缉捕重拳出击,抓获重点犯罪嫌疑人,一举打掉犯罪嫌疑人的侥幸和畏罪心理,在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后,再统一实施劝返,扩大战果。”费云夫回答。

    余多爱笑,面对再大的案件压力,仿佛都能迎刃而解。“好,我明白了,那咱们就先啃最硬的骨头,以儆效尤,再做劝返工作,不战而屈人之兵。”他总结得挺好。

    “就是这个意思,你看看,咱们这第一炮,向谁开火?”费云夫问。

    “嗯,这很关键。”余多收起了笑容,抬头思索。“抓个小毛贼吧,起不到震慑的作用,打个罪行轻的吧,达不到以儆效尤的目的。要我看,就程国栋(化名)吧。”余多正色道,“他涉嫌的金额最大,逃跑时间也最长,而且态度也非常恶劣。把他打掉,一定能起到敲山镇虎的作用!”

    “和我想的一样。那就先从他下手。”费云夫说。

    他们说的程国栋,已经跑了四五年的时间。在潜逃之前,曾经是南方某地的一个老板,但由于赌博的恶习,输光了自己的资产,还欠下了一屁股债。在009年底,他以生产经营需要资金为由,许以高息,向几十人借款高达七千万元人民币后,逃匿至菲律宾。

    “程国栋是个赌徒,他能在澳门的赌场上一掷千金,输得血本无归,也能编造谎言,骗取几十人的巨款。这个人可不好对付。”余多说,“听说他到了菲律宾之后,也结交了一些当地的关系,有一定的势力,许多逃亡至菲律宾的同乡都来投奔他。”

    “是啊,他在马尼拉的社会关系复杂,知名度高,经过菲警方的调查,发现程国栋在菲参与了几个赌场的生意,在菲律宾的逃犯中,也算是个‘知名人物’。我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这次再困难也要集中全力‘干掉’他,擒贼先擒王,打掉他,剩下的人就好办了。”费云夫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

    “行,打他个组合拳。”余多点头。

    面包车没去宾馆,而是直接开到了菲律宾的国家调查局。在费云夫的带领下,余多向国家调查局的费尔南多警官介绍了案件情况,并提出了要立即对此次行动的一号要犯程国栋实施缉捕。

    费尔南多警官很配合,拿过翻译好的犯罪嫌疑人资料观看。

    程国栋,男,四十五岁,009年涉嫌向几十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七千余万元人民币;

    林海生(化名),男,四十一岁,其妻子张晓英(化名),女,四十岁,夫妇二人于010年至01年期间,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六千余万元人民币;

    钱正平(化名),男,五十岁,01年,涉嫌向十余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七百余万元,骗取银行贷款三千余万元后,出逃菲律宾;

    康弘(化名)、刘霞(化名)夫妇,01年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一千八百余万元后,出逃菲律宾。

    “仅这六名犯罪嫌疑人,涉嫌的资金就近两亿元人民币。此次将他们列为工作重点,主要是因为这些人虽案件不同,但为同乡关系,根据我们在国内的调查发现,他们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如能将其中的一人成功缉捕,想必会对其他人产生震慑作用。”费云夫说。

    费尔南多点头:“好吧,那我就让我们的兄弟配合你们,缉捕行动由我们负责,但你们熟悉情况,要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谢谢!”费云夫对他伸出了大拇指。

    缉捕行动在当晚开始。费云夫此前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之所以要以缉捕程国栋为第一炮,不仅考虑到程国栋涉嫌的罪行较重,同时还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并不是仓皇出逃,而是计划周密地把家人都接到了马尼拉,缉捕他的线索较多。经过调查发现,程国栋的女儿程敏(化名),现在就在马尼拉的一所大学读书,在学校的家长联络簿中,程国栋有两个地址。

    这是缉捕他的重要线索,刻不容缓,必须马上行动。

    对于程国栋这种逃亡时间久、涉及金额大的犯罪嫌疑人,不但要讲究抓捕的技术,更要做到行动的严格保密。工作组在费云夫和余多的带领下,先期前往其登记的第一个地址开展工作。

    第一个登记地址距程国栋女儿就读的大学不远,几个人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

    这是一处封闭的公寓楼,一楼是公寓的物管和保安,如果没有门卡,无法入内。余多脑子快、心眼儿活,没用迂回就直接走到物管人员面前。

    “你好啊,我是中国人,来这里找我的亲戚,你能帮帮忙吗?”他竟然直来直去。

    在工作中,有时越是直接反而越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物管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因为这栋楼住了许多的中国人,所以对中文也略知一二。她善意地对余多点了点头。

    “这个人你见过没有啊?”余多拿出了一张照片。

    女孩接过照片,仔细地端详起来。“啊……这个人,我好像见过。”她经常在这里值守,对住客也很了解。“但是……”她停顿了一下,“他现在好像不在这里住了。”

    “什么?他现在去哪儿了?”余多皱眉。“我是他的亲戚,来马尼拉找他的,现在他的电话关了,人也找不到了,请你帮帮忙。”余多央求道。

    女孩看着余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是……他真的搬走了啊。”她肯定地说,同时拿出一个登记本,“你看,这是他的退租信息。”

    余多拿过本子细看,果不其然,公寓楼相同的地址显示着,“GuodongCheng—surrenderoftenancy(程国栋—退租)”。

    “好,多谢多谢。”余多心里有底了,不慌不忙地走出公寓楼。

    否定一个地址,就意味着新地址搜索的开始,否定一个方向,就意味着接近正确的方向,余多做的并不是无用功。大家立即行动,转战程国栋的另一个地址——中诚广场7E。

    中诚广场位于马尼拉市中心附近,是一处繁华地段的华人聚集区,这里商业繁华、高楼林立,经营赌场的嫌疑人程国栋,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大。不料众人刚来到指定的地点,就都被眼前的情况难住了。

    中诚广场是一处公寓的名字,里面的四栋建筑最高只有二十五层。“7E”这个地址,难道是空中楼阁?

    是情报错了吗?大家都很沮丧。或者是嫌疑人程国栋的防范意识强,故意写错地址?谁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费云夫仔细看着这个地址,沉默不语,他知道,一旦这条线索断了,那缉捕程国栋的行动就将搁浅。他抬头望着面前的中诚广场,若有所思,目光向周围搜寻,他目视着夜空,渐渐来了灵感:“大家分散开,都看一下周围还有没有高层建筑。”

    费云夫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几个人分散开,四处搜寻着高于二十五层的建筑,不一会儿就锁定了一处。

    这是一处约四十层的建筑,在距中诚广场几百米的距离处。走到建筑面前,发现这也是一处公寓,上面的中文名字是“中城广场”,“诚”与“城”,音同字不同而已。

    “靠谱。”费云夫拍了一下手。“老余,看你的了。”他冲着余多笑笑,让他故技重施。

    余多没有迟疑,一个人径直走进了公寓大门。

    公寓一层有物管值班,看余多进门,站了起来。

    “你好,我是中国人,来这里找我的亲戚,请你帮帮忙。”余多说着就又拿出照片。

    物管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皮肤黝黑。他礼貌地接过照片,注目观看。

    “嗯,我是见过这个人。”物管点头。

    余多心里一下就有底了。“多谢多谢,他现在还住在这里吗?”余多进一步探寻。

    “应该住在这里。”物管回答,“我昨天还见过这个人。”

    “他在哪个房间住?”余多又问。

    “这个……这个就不太清楚了。”物管摇了摇头,“这个人很怪,每天很晚才出门,凌晨两三点钟才回来。”

    “哦……谢谢啦。”余多点头,“哎,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来找吧。来,抽包我们家乡的香烟。”余多说着递过去一包香烟,算是对小伙子的报答。但刚走出几步,他又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哎,对了,你再帮我看看这几个人见过没有?”余多要继续扩大战果。

    物管接过其他几个人的照片,仔细端详。

    “嗯,这个,这个,这个,我都见过。”他指着照片说。

    余多凑近一看,好家伙,他说的这三个人分别就是林海生、张晓英夫妇和钱正平,一网捞四条鱼,这个行动可太有搞头了。余多心里暗想。

    “这三个人也在公寓里住吗?”余多问。

    “不,这三个人常来这里做客,每次和那个人见面,都在二层的咖啡厅里。”物管说着,就往楼上指了指。

    余多循着方向望去,在公寓二层,有一个咖啡厅。

    “好的,多谢。”余多再次道谢,走出了公寓。

    时间已经过了点,沉沉的夜色并没遮挡住马尼拉的精彩夜晚。余多递给费云夫一支香烟,两个人默默地吞吐。

    “程国栋很有可能就在这栋公寓里,但住户众多,咱们也无法进入搜索。费处,下一步的工作怎么做?”余多问道。

    费云夫沉默了一会儿。“咱们在工作的时候,也要防止打草惊蛇。程国栋老奸巨猾,一旦物管向他通报咱们问询的情况,那后果不堪设想。我想……”他停顿了一下,“该请菲律宾警方出马了。”

    第二天,费云夫联系大使馆,要求菲律宾国家调查局的警官进行配合。在境外执行缉捕工作的首要原则,就是“以我为主”,在工作中,我方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引导所在国警方开展工作,为我所用。国家调查局派遣了两名精干警力,两人都在三十五岁左右,年富力强。按照费云夫的要求,菲警方多方寻找支持,终于在“中城广场”公寓楼内,找到了一个“联系人”。这个“联系人”是一个当地警察的远亲,就住在公寓楼里的二十一层。

    经过“联系人”的多方打探,基本确认了7E居住的是一名华人,而且这名华人还在小区的地库里,租了一个车位。经调查,这个车位上停泊的是一辆白色丰田越野车,牌照的尾号是三个“6”。

    这就更对了,中国南方人视三个“6”、三个“8”这样的叠字为吉利数字,7E的房间号再加上三个“6”的车牌尾号,余多觉得离缉捕程国栋的胜利越来越近了。

    在这位警察亲属的配合下,7E大门的照片送到了费云夫的手上。费云夫看到照片,喜上眉梢。

    “余多,你看看这张照片。”费云夫把照片递了过去。

    余多拿过照片,仔细端详。照片上是一处标有“7E”门牌号的防盗大门,门的左右两旁贴着一副对联。

    “哈哈,这里面果然住的是中国人。”余多也笑了。

    “是啊,公寓物管的指认,7E的房号,三个‘6’的车牌,再加上这副中国对联,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但是要对程国栋执行缉捕,还是要我们亲眼见到他本人。”费云夫说,“所以我看,咱们还得守株待兔。”

    “好。”余多点头。

    当晚7点0分,已在公寓楼下面包车里蹲守了整整四个小时的工作组成员,等来了“联系人”的电话。电话里称,此刻7E的房客正在二楼的咖啡厅喝茶。线索就是命令,机会稍纵即逝,费云夫立即通知菲律宾国家调查局和移民局的警察,大家兵合一处,立即开展缉捕行动。

    为了避免惊动犯罪嫌疑人,余多率先进到咖啡厅工作。公寓二楼的咖啡厅顾客不多,十几张桌子旁,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余多缓步走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位顾客的体貌特征,随即便找到了目标。

    在咖啡厅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华人,他身高在一米七零左右,偏瘦,上身穿一件白色的T恤,下面穿着短裤,他一边玩着新款手机iPhone6,一边吸着香烟。余多注目观望,放在桌子上的香烟,就是中国南方产的“利群”牌。

    没错了,就是他。余多太熟悉眼前的这张面孔了。但他并没有立即实施抓捕,而是几步走过去,伸个懒腰,一屁股坐到了程国栋的面前。

    “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啊?”余多操起了南方的口音。

    程国栋抬头诧异,发觉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你是问我?”

    “是啊,可不是问你吗?程总,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了。”余多笑着说。

    “你是哪位?”程国栋的反问,实际上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钱总的老乡啊,上次聚会见过的。”余多笑着回答。

    “啊,老钱的朋友啊。”程国栋的表情松弛了下来。“怎么?你也和他约在这里了?”他问。

    “可不是,我们约好在这里谈事,他还没有下来。”余多把身体靠在沙发上,尽量让自己显得松弛。

    “哦……”程国栋点了点头,没再发问。

    “哎,对了,程总啊,我今天来带了几盒茶叶,正好碰到你啊,我让人也给你送几盒上来啊。”余多张口就来,说得跟真的一样。他说着就拿起手机。

    “不必不必,你带给钱总就好了,我不要。”程国栋摆着手说。

    “嗨,这算什么,都是家乡的特产,不值几个钱的。”余多依然坚持着。“喂,小费啊,哦,我碰见程总了,你再拿两盒茶叶放到公寓前台。嗯,是的……什么?前台要住客的房间号,等等,我问问啊……”余多放下电话说,“程总啊,前台要知道房间号才能寄存,你告诉我一下房间号啊。”

    程国栋没有立即回答,面带犹豫,他停顿了几秒才说:“那谢谢了,你就把茶叶都放到钱总的房间吧。他在7A。”

    “哦……钱总的房间是7A,你放在那里就行了。”余多轻描淡写地说着。

    在咖啡厅门前的费云夫,早就听出了余多话里的深意,他立即告诉菲方的警察,另一个逃犯钱正平,很有可能就在这座公寓的7A藏匿。菲方警察立即行动,四名警员乘电梯上了二十七层。

    在余多和程国栋的对话过程中,程国栋不断玩着iPhone手机,看余多挂断电话,程国栋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朋友,你先坐,我去上个厕所。”他说着就要走。

    这时余多也站起身来,拦在了他的面前。“程国栋,你走不了了。”余多笑着说。

    “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程国栋并没有惊慌,冷静地质问。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余多反问。

    “你不是钱总的朋友,他没有约过你。”程国栋回答。

    余多震惊,没想到程国栋一直在用手机和钱正平联系。坏了,他心想。“我是中国警察,这次来要带你回国。”余多索性亮明了身份。

    与此同时,移民局的警察跑了过来,扳过程国栋的手臂,给他戴上了手铐。

    “费处,快让移民警察守住公寓楼门,防止钱正平逃跑。”余多大声对费云夫说。

    但为时已晚,就在众人布置在公寓门前阻拦钱正平逃窜之前,钱正平已经接到了程国栋从手机里发出的消息,逃窜出公寓。而程国栋所说的那个7A居室,实际上住的是一对菲律宾人,根本不是钱正平的住宅。程国栋果然老奸巨猾。

    费云夫立即要求菲方警察对钱正平实施缉捕行动。但夜色茫茫,在马尼拉找一个隐匿的中国人,又谈何容易。中计的懊悔冲淡了胜利的喜悦。余多有点儿气不打一处来,在移民局的办公室里,端坐在程国栋对面。

    “程国栋,你挺高的啊?”余多问。

    “不高,一米七。”程国栋反驳道。

    “嘿,你以为我跟你说笑呢是吧。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机会。”余多生气了,拍响了桌子。

    而程国栋却不为所动,他表情傲慢,果然是块“难啃的骨头”。

    “警官,你既然能找到我,其他的事情就不用再说了,到了这步田地,我输了,我认。但你要是想让我供出其他人,别想。”程国栋摇着头回答。

    余多又要发作,被走过来的费云夫拦住了。

    “程国栋,正如你所说的,你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想要再走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你还算是个明白人,就该想想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办。”费云夫不客气地说道,“余多,你先去忙别的,把他交给我。”

    余多看着费云夫,点了点头。

    “卖凉皮的那位,有眉目了。”费云夫轻声地对余多说。

    “什么?那我赶紧去,这里辛苦您了。”余多大喜。

    “情况会有人跟你介绍,事不宜迟,今晚要加个班了。”费云夫鼓励地拍了拍余多的肩膀。

    费云夫和余多说的“卖凉皮的那位”,实际上就是出逃菲律宾的犯罪嫌疑人陈慧娟(化名)。

    陈慧娟是中国南方人,不到四十岁的年纪。010年至01年间,她为了非法获利,在没有实际经营业务的情况下,以收取开票费为手段,为他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几十份,非法获利上百万元。她的犯罪金额虽无法同程国栋和钱正平等人相比,但让国家税收遭受损失,她的外逃也引起了猎狐缉捕组的重视。

    余多在赴菲律宾开展工作前,已经获悉了陈慧娟藏匿的重要线索。线索显示,她在马尼拉经营着一处销售凉皮的外卖店,名字叫“三三”凉皮。而起名为“三三”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经销店外卖的电话尾号是三个“”。

    陈慧娟在国内的时候,已结婚生子,如今两年的外逃生活,让她与家人相隔,在无奈空虚之中,依附起另外一个男人。两年前,她的公司因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行为东窗事发,陈慧娟的几个同伙都被警方抓获,当时她正在菲律宾旅游,在得知国内出事的时候,惊恐万分,不敢回国。她躲藏在马尼拉的一处华人聚居区里,隐姓埋名,为了生存,什么工作都曾做过。那几个月她苦不堪言,就在走投无路之时,结识了现在的男友老冯。老冯年长她十多岁,是中国山西人,在马尼拉经营着一处凉皮店。

    为了生存,陈慧娟主动示好,投怀送抱,成了老冯的女朋友。老冯孤身一人,在相貌姣好的陈慧娟的攻势下立即沦陷,跌入到温柔乡中。陈慧娟对老冯隐瞒了她已婚的实情,很快便和老冯住在了一起。两人看似夫唱妇随,甜甜美美,把凉皮店经营得红红火火,生活辛苦却也甜蜜。只有陈慧娟自己知道,在国内她还有丈夫和儿子,为了逃避法律的惩处,她把身边善良的人,都欺骗了。

    在得知国内的猎狐行动之后,陈慧娟比以往更加警觉,她不但更换了手机电话,断绝了与国内的一切联系,在马尼拉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藏匿在店中。老冯感觉奇怪,但又不便深问,他总觉得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这个女人,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猎狐缉捕组的成员们可不会被陈慧娟的行动所蒙蔽,他们经过缜密侦查,发现了陈慧娟经营的“三三”凉皮店,根据这条重要线索,慢慢接近到了这只逃亡两年的“狐狸”。

    “喂,‘三三’凉皮吗?啊,我老板要买你们一些凉皮和小菜,我问一下啊,我们能不能上门取货啊?”余多操着南方口音,在马尼拉的夜色中打着电话。“哦,不能自取啊,没有实体店,哦……那我现在正在开车,没法留地址啊,你们在哪个区啊?”余多又问。“哦……明白,明白,那我去那里等你们。”他说着挂断电话。

    “去马卡蒂。”余多对面包车的司机说。

    马卡蒂是马尼拉最发达的地区之一,是菲律宾的金融中心和购物中心,这里人群密集、喧嚣熙攘,大小餐厅不计其数。余多等人把车停在了马卡蒂的一处酒店附近,为了进一步确定陈慧娟是否在“三三”凉皮店内,他让其他两个行动组成员和自己一同拨打外卖电话。

    “喂,是‘三三’凉皮吗?”余多问道。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中国话生涩,像是个马尼拉当地人。“我们刚才要的凉皮,你们什么时候可以送到?”余多继续问着。

    电话那头的女人非常礼貌,按照余多提供的单号慢慢查询。这时,余多身边的同事已经拨通了“三三”凉皮的另一部电话,余多与同事交换了电话,更换了语气问道:“喂,现在可以送餐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可以的,请问要送到哪里?”

    余多仔细听着,男人的中文讲得很好,应该不是菲律宾人。

    “除了凉皮以外,你们这里还卖什么啊?”余多问道。

    “啊,还有卤鸡爪、卤鸡胗、馒头和面条。”男人耐心地回答。

    “价格多少呢?”余多又问。

    男人继续逐一回答。

    这时,另一个同事的手机已经挂断,他对余多示意,外卖已经送出。

    余多点头,对着电话那边的男人说:“嗯,你和我的朋友说说啊,还有什么小菜。”他就是要拖住男人的时间,用另一部电话去探听凉皮店里到底是否隐匿着陈慧娟。现在正值晚餐时间,凉皮店的送货量大,店里的人手必定紧缺,加之给自己送外卖的女工已经出门,现在正是探寻陈慧娟下落的机会。

    余多想着,又拨起了凉皮店的电话,果不其然,接电话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听口音,应该是个中国人。

    “喂,外卖怎么还没送过来啊。”余多抱怨道。

    “哦,对不起啊,已经送出去了。”女人回答。

    “快一点儿啊,我们老板等着要呢,我不能停留太久。”余多一边说,一边默默启动了手机的录音功能。聊了几句之后,才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他迅速将这条录音传到国内的办案人员邮箱内,等待反馈。

    他看了看表,距刚才打电话叫外卖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多分钟。

    “走,同志们,外卖要来了。”余多说,表情严肃异常。

    大家按照计划,分散在订餐地点的四处。余多则坐在面包车的驾驶室里,等着即将到来的外卖。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红色马甲的送餐员出现在路口。送餐员是个四十多岁的菲律宾女性,身材臃肿,她步行而来,红色马甲上用黄字印着三个“”字。

    余多走下车,冲送餐员挥了挥手。送餐员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这么慢啊。”余多抱怨道。

    “对不起,现在要餐的人太多了,不好意思。”送餐员客气地说。

    “行了,这是一千比索。”余多故意买了五百七十比索的食品,却支付一张一千比索的整票,目的就是如果送餐员没带够零钱,可以带他回到送餐的地点找钱。不料送餐员准备充分,拿出零钱找给了他。

    “你们的店离这里远吗?”余多随意地问。

    “不远,就在那边。”送餐员指了指远处。

    “好吧,谢谢你了。”余多说着就上了车,扳动方向盘,驶到大路上。

    送餐员则原路返回,却不料,自己已被身后的两名行动组成员紧紧盯住了。

    十分钟后,余多按照同事提供的信息,来到了送餐员进入的地点,这是一处普通的公寓楼,并没有任何关于“三三”凉皮店的标志。

    余多返回到车上,在黑暗中思索了良久,觉得事情不对。他总觉得,在公寓里开凉皮店不太现实,这个地点很可能是菲律宾女工的宿舍驻地。

    这时,他接到了费云夫打来的电话。

    “喂,余多,我这边已经有了一些进展,程国栋同意,可以协助规劝其他人投案自首,戴罪立功。”费云夫说,“但咱们还不能完全依靠他,我想这样,明天一早,我就去联系钱正平和另外两对夫妇,给他们讲解政策,同时你要马上联系这五个人的属地公安机关,让他们务必找到这几个犯罪嫌疑人的家属,集中开一次劝返大会。第一,要把程国栋落网的消息告诉他们;第二,要让他们知悉《关于敦促在逃境外经济犯罪人员投案自首的通告》的内容,通过家属敦促这几个人自首。”

    “好的,我明白,双管齐下,软硬兼施。”余多点头。

    “你那边怎么样了?”费云夫又问。

    “我这边?”余多摇了摇头。“卤鸡爪和凉皮的味道都不错,就是人和地点还没找到。”他风趣地回答。

    “那就先撤回来,别打草惊蛇。现在太晚了,再工作会引起嫌疑人的注意。”费云夫说。

    “好,那我就先收队。”余多挂断电话,望着面前公寓楼的灯光,回手拿过外卖的纸盒,一件一件地发给大家。“快吃吧,尝尝味道怎么样。”他笑着摇头,“估计明天还得吃这个,大家要做好准备了。”

    他一边嚼着鸡爪,一边打开自己手机的邮箱,发现五分钟前,国内的办案人员已经回复了邮件。

    简短的几个字:就是陈慧娟的声音。

    好,有这个结果就算没白辛苦。余多笑了。

    第二天清晨,余多刚走出宾馆门,就接到费云夫打来的电话,说林海生夫妇,已经到大使馆来自首了。余多喜上眉梢,笑着给移民局的警察每人发了一支家乡的“利群”香烟。

    在程国栋和家属的双重劝解之下,林海生顶不住压力,带着妻子投案自首,结束了这一年来东躲西藏的逃亡生涯。

    面对和善的警官,夫妻两人再也忍不住泪水,痛哭流涕。

    “警官,不瞒你说,自从昨晚听说程国栋被抓之后,我们夫妻一夜没睡,躲进一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里,一直到了天亮。现在我想通了,早晚要回去的,既然《通告》说自首可以从轻,那何不抓住这个机会。”林海生眼睛通红,声音颤抖。

    “你们是如何知道程国栋被抓的?”费云夫问。

    “是……”林海生犹豫了一下。“是钱正平告诉我们的。”他回答。

    “嗯,我知道了。那钱正平现在在什么地方呢?”费云夫又问。

    “他……我不知道……”林海生摇头。

    费云夫凝视着林海生的眼睛,知道他说的不是实情。

    “林海生,回国之后你想怎么办?”费云夫问。

    “回去以后,好好想办法偿还被害人的损失,争取法律的从轻。”林海生一点儿不糊涂。

    “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费云夫叹了口气说。

    “是啊……”林海生的妻子张晓英抹了把眼泪说,“我们来这里,也是很害怕的,刚开始甚至不敢自己一个人出去,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她表情茫然。“我家先生为了能留在这里,还受到当地人的敲诈,太痛苦了……太痛苦了……”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经过询问费云夫才得知,01年林海生和张晓英逃到菲律宾之后,因为想办移民,上了一伙当地骗子的当。他们先后从林海生手里套走了十多万元人民币的资金,也没给他办成移民。因为自己的逃犯身份,林海生明知对方是在敲诈,也敢怒不敢言,而且在一次到移民局体检的时候,工作人员还说他患有性病,要求他连打半个月的针,一下就收取了上万比索的费用。

    “那一针下去啊,疼得我路都走不动,但有什么办法呢……在菲律宾逃亡的日子里啊,晚上不敢开灯,白天不敢出门,整天躲在房间里提心吊胆的,既害怕被人敲诈,又害怕被警察抓,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林海生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眼泪又落了下来。

    “自己犯的错,早晚要去面对,逃避永远不是办法,这一点你现在该体会到了。”费云夫说道。

    “是啊……其实这边的生活过得比蹲大牢还不如,既然总要承担后果,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林海生一字一句地回答。

    “现在你还有个从轻的机会。”费云夫看着林海生说。

    “什么?您说。”林海生迫不及待地问。

    “协助我们劝返钱正平和康弘夫妇。”费云夫说。

    林海生看着费云夫,停顿了许久,缓缓点头。

    上午11点刚过,余多便在昨天的那栋公寓楼下,再次拨通了“三三”凉皮的外卖电话。接电话的仍是那个中国男人。余多称赞了昨天享用的食品味道不错,又再次下单,品种和数量均是昨天的两倍。听到如此的订量,老板的心情很好,他主动送了余多一份卤鸡爪,约定好三十分钟后,送至昨天的指定位置。

    余多在送餐员的公寓楼下留了人,又把其他几名同事和移民警察分散在各个路口,随时观察送餐员的动向,自己则把面包车开到了昨天的位置,守株待兔。

    二十五分钟左右,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个同事在电话中报告,他刚刚发现了“三三”凉皮的加工?

    ?点,位置就在距那个公寓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成了!余多笑了。和他的判断一样,昨天菲律宾送餐员进入的公寓,是她的宿舍。

    成功送餐后,送餐员返回到了凉皮加工地点,同事们再次确定了位置。

    余多来到加工点前,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楼,门牌上写着,9号。目测每层大约在五十平米左右,外面围着铁栅栏,院内有两个菲律宾女工在清洗着鸡爪、鸡心等食材,二楼的排风机不断喷吐着油烟,显然正在加工食品,三楼大概就是主人的居室。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但余多仍然无法断定,此刻陈慧娟是否就在这栋楼里。如果贸然行动,一旦陈慧娟不在,那行动必将前功尽弃。

    余多想着想着,计上心来。

    他走到较远的地方,叫来了移民局的几个警察,详细地交代了一番。移民局的警察听后都笑了,用英文说,余多的办法,是“agoodidea(好主意)。”

    于是,几个移民局的人,用不同的手机,开始拨打“三三”凉皮的外卖电话,十分钟之后,不同地点的八个订单成功预订。小楼里顿时忙活起来,院里的工人也被男主人叫回到楼内,叮叮咚咚地操作起来,排风扇喷出的油烟更多了,在这个下午,小店迎来了意想不到的生意高峰。

    二十分钟后,菲律宾送餐员陆续出门。余多在不远处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四个员工带着四个大塑料袋,依次离开了小院。

    还差四份,余多默念着。这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从小楼里走了出来,他推着一辆电瓶车,车筐里和后座上分别放着两个送餐的大盒子,目测分析,应该就是剩下的四份快餐。

    余多看着男人骑车走远了,再次拨通了“三三”凉皮的送餐电话,电话响了数声,才有人接通。

    “喂,你好。”又是那个中国女人的声音。

    余多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用不耐烦的语气说着:“你们怎么回事啊,送餐还不带零钱,你们店主让你快点儿给送过来!”

    “啊……这……”中国女人显然有防范之心。

    “快点儿,就在街口的45号。”余多说出了一个地址。这个地址离凉皮加工点的9号非常近,直线距离也不超过一百米,但由于处于小楼的转角处,所以从窗户里看不到那边的情况。这正是余多使用的妙计。

    女人显然在犹豫,余多知道,胜败在此一举。“快点儿啊,不然我可不付款了啊。”他继续催促道。

    一边是带着四份快餐的店主,一边是出门仅一百米便可解决的问题。余多给对方留下的,是一道极易选择的题目。

    “好吧,我马上给您送来。”女人选择了余多想要的答案。

    就在她走出小院的一瞬间,便被两名移民警察抓住了。

    “陈慧娟,我是中国警察。”余多走到她面前说。

    “唉……”陈慧娟深深叹息,“我早就感觉这个电话不对……”她默默地摇头。

    “两年了……该回去见见儿子了。”余多又说。

    “我……”陈慧娟抬起头,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有什么要求吗?”余多问。

    “能不能……”陈慧娟欲言又止,“让我再见见老冯,我想对他说句,对不起……”陈慧娟深深地叹了口气。

    余多回到工作组驻地的时候,正碰到林海生夫妇带着钱正平过来自首。钱正平低头坐在费云夫面前,久久不敢抬头。

    “我有罪,我认罚……”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此后的第三天,康弘和刘霞夫妇,也来到了大使馆投案自首。费云夫和余多设计的行动方案,“先攻克难点,再以儆效尤,实施劝返”大获成功。

    无论是被缉捕的程国栋和陈慧娟,还是主动投案自首的林海生、张晓英和钱正平,在国内等待他们的,不仅是应有的法律惩处,更多的还有期盼已久的亲人召唤和即将重启的崭新生活。犹豫一天,平静的生活便迟来一天,只有主动承担罪责,积极补偿被害人损失,才能获得从轻的判决。

    集中押解七名犯罪嫌疑人,余多高奏凯歌,率领着押解人员登上回国的航班。在登机前,他和继续留守开展工作的费云夫紧紧地握手。“费处,保重。”他由衷地说。

    “放心,等你下次来的时候,一定还有更多的狐狸被猎到。”费云夫笑了,那样子比余多的表情还要灿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