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盛京集团内部“竞聘”这件事，在沈曜东的督促下，人力资源部很快就开始了实施。
最近一段时间，秘书部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何绯衣常常借故不在办公室，每天下午茶时间，原本闲聊八卦的“秘书座谈会”也取消了，每个人都埋头做自己的事务，实在闷得慌了，就端着咖啡杯去茶水间打酱油。
江若霓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向人力资源部递交了自己的简历和竞聘陈述，她的竞岗目标是“秘书部经理”，人力资源部承诺，所有人的竞选资料在初步结果出来之前都会严格保密。
在职场里，没有一个人不希望能够升职加薪，江若霓也不例外。尤其是在获知沈沧南对她坦白他对“女秘书”有偏见，录用她的真实原因只不过是因为特殊的感情因素，江若霓觉得，继续留在矿业公司的意义并不大，因 为无论她怎么努力，沈沧南都不会因此改变想法，会认为她的表现胜过之前的男助理如谭青等人。
她并不知道这一次她将面临多少竞争对手，其中是否有徐清羽。
她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乍暖还寒的春日，连续下了几天小雨，气温骤地往下降。
原本清新的春风变成了扑面而来的阴冷空气，夹杂着南方特有的潮湿，让人感觉到刺骨般的寒冷。
江若霓重新穿上了白色羊毛呢外套，配上紧身牛仔裤和高跟鞋，从上海盛京集团的班车下来，跟随着一大群步履匆忙的同事一起走向盛京国际大厦，这个钟点是人流最密集的阶段，如果不加快脚步，有可能赶不上电梯。
她走到大堂电梯间，果然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江若霓走到一个队列后站好，这才发现前面站着的人是何绯衣。
何绯衣已经一周没来秘书部上班了，她穿着一件银灰色水貂毛羽绒服，不知道是因为衣服颜色的关系，还是她的妆容问题，她的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带着一种淡淡的青色，整个人的状态也有些萎靡。
“何经理早，今天天气好冷。”江若霓主动打招呼。
何绯衣轻轻“嗯”了一声，并不多说什么，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因为距离近，江若霓还是很清晰地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沙哑。
此刻，何绯衣的状态非常不好。
如果换成以前，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何绯衣，她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眉眼飞扬、精神饱满的模样，江若霓入职之初，还暗自将她当做自己的职业偶像，对她的着装谈吐都十分仰慕，但是现在的何绯衣就像一只归巢的倦鸟， 懒洋洋的，神情举止都透着一种敷衍。
按照人力资源部的安排，再过三天就要宣布那一批中层管理人员的竞聘初选人员，与何绯衣相反，徐清羽最近很是兴奋活跃，每一次进进出出秘书部的时候脸上都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江若霓对比两人的神情差异，心中不禁暗想：何绯衣回来上班了，如果这一次竞聘徐清羽胜了她，她愿意纡尊降贵去某个子公司做一名普通的秘书么？如果她不愿意，那么人力资源部又该如何安排她的职务？
中午时分，何绯衣回来的目的就已在秘书部传开了——她是来辞职的。
她回秘书部之后，迅速收拾了自己的一些常用物品，将它们丢进一个大纸箱内，随后将一封辞职信递给了人力资源部，五分钟之后，秘书部所有人员的OA上就出现了署名“何绯衣：Say Goodbye To Everyone”的邮件。
何绯衣的离职是“闪电式”的，她走得很突然也很迅速，各部门人员依旧各司其职，连一丝揣测的风言风语都没有，就好像一滴水珠溅落在大海中，连激起的一点涟漪都很快被海水所淹没。
秘书部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心境，江若霓除了震惊，心中颇多感慨。
何绯衣固然有很多地方不如秘书部的很多人，比如学历，比如能力，比如业绩等等，但是她在任的时候，盛京集团的行政部门工作都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并没有出过什么问题；而且何绯衣虽然有缺陷，却善于藏拙，比 如说她的英文不太好，所以凡有外宾出现的场合，她一概都不参加。总而言之，何绯衣算是一个合格的秘书部经理，在盛京集团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然而，沈曜东下决心“更新换代”，执行新的管理策略，聪明的 何绯衣秉承着“士可杀不可辱”的精神，抢先一步选择了离职。
江若霓能够理解何绯衣，倘若不如此，等到徐清羽成为秘书部经理，成为何绯衣的新上司，届时又让她情何以堪？
何绯衣临走之前，江若霓特别发了一条短信息给她，何绯衣的回复措辞十分婉约得体，人情周到滴水不漏；蓝甜甜和另外几位平时相处不错的女孩还邀约何绯衣共进晚餐，以示“饯别”之意，都被何绯衣婉拒。
三天之后，一切都如同江若霓所预料的一样发生。
——徐清羽果然荣升秘书部经理，兼任董事会秘书。
江若霓在自己竞聘的岗位落选了，同时却又获知了一个更重要的消息：鉴于徐清羽工作任务较重，因此辞去原任董事长秘书一职，人力资源部在秘书部进行了一番筛选，最后确定的新任董秘候选人，竟然就是她。
收到OA上人力资源部发来的邮件，她立刻按时赶到了盛京集团人事经理Lily的办公室。
“Nola，请坐。”Lily抬头看见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一大堆白色资料，很客气地说。
“我想知道，这一次的变动是怎么来的？我并没有竞聘董事长秘书。”江若霓带着一头雾水，出声询问。
“是的，所以我请你过来，亲自向你解释一下这件事。”Lily的语气总是那么自然而随意，让人感觉到温暖且安心，说出来的话也合情合理，“这次竞聘秘书部经理的人数不少……具体数目我不方便透露，但是经过我们 综合考评的结果，你的打分是最高的。”
“我？”江若霓不禁怔住了，为什么是她？不是徐清羽？如果她的分数最高，为什么结果出来的时候秘书部经理又是徐清羽呢？
“你知道，一个人的学历只能在她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能够起作用，一个好的秘书不一定要高学历，而要看综合素质，”Lily十分耐心地解释着，“但是我们考虑到你之前只是在一个子公司里面工作，并不了解董事会工作 流程，可能要需要一段适应时间，而Alice比较有经验，所以最后确定的人选是她。”
说到这里，Lily伸手掠了一下额前垂下的大波浪卷发，接着说：“但是我们依然很看好你，董事长秘书这个职位也是很不错的，董事长对你的印象也很好。再努力一点吧，下次你一定会成功的。”
江若霓这才明白事情经过，人力资源部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并且征求过沈曜东意见之后才作出这样的决定。
“矿业公司沈总知道这个消息吗？”不知道为什么，她蓦然想起了沈沧南，下意识地问。
Lily温柔一笑，说：“当然，在正式通知你之前，我已经通知过他了，他说Ok没问题，这几天你就可以准备工作交接了。”
这一刻，江若霓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怅然与落寞的感觉，人都有追求安全感的本能，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往往都会觉得莫名的失落。虽然她一直很期望能够有一个新的起点，但是真的到了必须离开矿业公司的时候，她才 感觉到过去的那段日子里，在工作上她和沈沧南配合得确实十分默契，很多事并不需要他开口，她已经妥帖办好了；虽然发生过一些意见分歧，也有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同时想到同一件事，对同一个CASE保持着完全一致的观 点。
Lily将桌面上一份“调岗函”递给她，很体贴地说：“这是你的调职通知，拿去给沈总签字吧。另外，我看你的年假都没有休，再不休就要过期了！我建议你，不如趁这个工作交接的机会出去渡渡假，回来正好焕然一新 地投入新工作。”
她抬起眼帘，向她微微一笑，说道：“谢谢。”
——说到度假，她不禁又想到了苏州的“叠翠山庄”，那里确实是一个度假的好地方，安静、悠闲、清净。
当天下午，江若霓拿着那份待签的“调岗函”，刚刚走到沈沧南的办公室门前，她连续敲了好几次门，里面都没有动静，她正要转身返回，门却突然被打开了，沈沧南从里面拉开门，一扭头对她说：“你进来吧！”
今天的沈沧南看起来有些特别，江若霓抬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立刻发现原来他今天没有穿工作制服，他身上是一套清爽的粉蓝色休闲装，办公室内还放着几只高尔夫球杆，似乎正准备出去打球。
“刚才一直在接电话。”他回身到办公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大口，很泰然自若地问，“有什么事？”
江若霓走近办公桌，将那封“调岗通知函”放在他的面前，轻声说：“人事部让我拿来给你签。”
沈沧南低头瞟了一眼，飞快地拾起桌面上的金色签字笔，爽快地签了字。
他将函件推给她，身体向后一仰，带着笑问：“如果我问你，矿业公司里谁能接手你的工作，你会推荐谁？”
江若霓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用词，沈沧南说的是“矿业公司”而不是“秘书部”，很明显，与上次一样，他宁可从自己的公司里挑选新人，也并不愿意接受集团秘书部的调任安排。
她仔细地想了想，慎重地说：“市场部的张言，或者项目部李骏。”她知道他对助理的“偏向”，因此举荐了两位男同事。
他会意一笑：“都是男士？如果不限性别呢？”
她思索了片刻，这才微笑着说：“毫无疑问，我的第一推荐人选当然是Ella。”
阮小裳和她是同学，目前工作性质也相似，更重要的是，她足够了解沈沧南，甚至不需要磨合期和试用期，当然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Nola，我必须说明一点，”沈沧南显然有些意外，他略带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虽然你曾经做错了一些事，但是我并没有觉得你想背叛公司，我也从来没有将你赶走的意思……包括那天晚上在叠翠山 庄我对你所说的话，全都出于真诚，并不是警告。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我对你并不是很信任，但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
江若霓随之站起来，她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些尴尬，更多的却是关切，她想了想说：“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你也不要这么想。在矿业公司这一年多来我工作得很愉快。其实这一次……我想竞聘的岗位本 来是秘书部经理，但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我的本意。”
“我会祝福你，无论你以后在什么地方工作，”沈沧南最后一句话说得异常清晰而有力，“希望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这句话让江若霓不禁有些感动。
沈沧南很少对人说这种“真诚”的话，一年多来，在盛京集团矿业公司、协助沈沧南工作的秘书生涯，对江若霓而言，获取的不仅仅是工作经验，还有许许多多不可言传的人生感悟。她原本以为，对于她这样一个屡次失 误的助手，他根本不在意她的去留，甚至会暗自拍手称快，目前看起来却并不是这样。
“好，我出去了。”
她转身准备出门的一瞬间，他又突然叫住了她，“Nola！”
等到她惊讶地回过头来，沈沧南却什么都没有说，他耸肩潇洒地一笑，说：“没什么，我决定了，新助理就是张言，你可以把工作交给他。”
江若霓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心中却暗想道：他为什么不用阮小裳呢？难道是因为两人恋情快要公开化了，这么做是为了避嫌？这样看来，阮小裳未来的幸福是可以预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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