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分

    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周末,江若霓又坐上了返回山西N市的“和谐号”。

    这个假期,她没有像其他同事们一样选择去国外度假,而是选择了回山西老家,这一年多来,陪伴父母的时间太少太少了,而他们正在一天天衰老下去,江父江母如今心头最牵挂的人也就是江若健和江若霓兄妹俩。

    听着火车汽笛的长啸声,她的心情仿佛回到了去年刚来上海的那个梅雨天,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却又改变了那么多。

    对于江若霓来说,这次回家的意义非同寻常,既是一次愉快的假期,也是人生长途跋涉中的一座驿站,在经过彻底的调整之后,再投入新的工作与旅程。

    母女俩已有一段时间不曾见面了,见到江若霓归来,江母自然不胜欣喜,围着女儿问长问短。

    晚饭时分,江母给江若霓的饭碗里添了一勺汤,旁敲侧击地问:“你难得休一次假,怎么不和朋友啊、同事啊一起出去旅游?玩一玩,散散心也好嘛,整天忙工作,家里又不缺你挣钱。”

    江若霓知道母亲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低头嚼着饭,含含糊糊地说:“公司年假,就我一个人放假啦,你以为谁都和我步调一致?”

    “你上次说的苏墨呢,他也没时间吗?上次我碰见苏墨妈妈了,他妈妈说,他在上海还没有女朋友,你觉得他怎么样?”江母不屈不挠地追问。

    “妈,我和他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江若霓有些啼笑皆非,“您不要这么紧张,我只要提起一个男人名字,您就觉得我跟他有可能谈恋爱?您有时间,不如去帮我哥张罗下您的儿媳妇。”

    江母听她提起江若健,立刻皱起眉头说:“你哥这混小子,我哪里管得了他,最近让你爸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自己试着做些投资生意,他去了北京都好几个月了,还没看见人回来,连电话都顾不上打一个回家……”

    江母唠叨着去厨房洗碗,江若霓的手机铃声“滴滴滴”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固定电话号码,前面几位数属于盛京国际大厦的通用号,后面是连续的四个“8”,应该来自盛京集团内部,但这个电话既不是盛京集团秘书部的,也不是沈沧南的。

    员工休年假期间,按道理江若霓可以关机或不接公司来电,也不用理会公司是否有“紧急情况”,但是基于一向的习惯,她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拿起电话,按下了接听键,“您好,我是秘书部Nola。”

    “你好,我是沈曜东。”

    江若霓蓦然听到话筒内传出沈曜东的冷肃声音,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才说:“是您……董事长?”

    “你现在在休假,不需要这么称呼我,直接叫我的名字也无妨。”沈曜东的语气平淡,毫无架子。

    江若霓休假的事情,人力资源部想必早已向沈曜东汇报过,既然他明知道她不在公司,为什么突然打电话给她呢?

    “您有什么事吗?我上周已经把我手里的工作都转交出去了,Lily说等我回去再安排新的工作给我。”

    “不是为了工作,”沈曜东解释说,“是我私人有事找你。”

    听到他少有的温和声线,江若霓心里有一种情绪仿佛被突然唤醒了,她立刻想起了之前和他谈话的情形,也想起了那一次美国吉尔公司的事。虽然她在盛京集团的时间不短,与沈曜东打交道的机会却是屈指可数,如果不 是因公,那就是私事了,沈曜东会有什么样的私事要她办?

    “我们过两天会到山西N市郊区去考察一个项目,那边是你的家乡,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给我们做一做向导?”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只是向导而已,没有别的工作任务。”

    江若霓想都没想,立刻说道:“可以,郊区那边我熟悉。”

    正如沈曜东所说,她是N市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给他们当向导自然不在话下,更何况她如今人就在N市,陪他们走一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也很乐意效劳。

    沈曜东见她爽快应允,语气也轻快起来:“你住在哪里?我们出发之前我让小李去接你。”

    “不用接,我已经回家了,今天就在N市。”江若霓赶紧补充说,“您到了这边给我打电话就好。”

    沈曜东似乎并不意外她已离开上海:“那么说定了,我们来了就找你。”

    沈曜东与盛京集团投资部经理及司机等一行四人抵达山西N市当天,江若霓如约接到了沈曜东的电话。

    他的声线依然很温和客气,不再像之前那样生硬冰冷:“明天我们去N市郊外看那个旅游度假村的建设项目,今晚你有时间吧,我请你吃饭,也顺便感谢你明天陪同我们一起去郊区。”

    江若霓下意识地拒绝:“不用吃饭了,只是一点小事,也是我应该做的。”

    沈曜东并不肯放弃,接着说:“这里没有董事长。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真心诚意请你吃饭,如果你能赏光的话,我会觉得很开心。告诉我你们家的地址吧,稍晚一点,我来接你。”

    江若霓第一次感觉到了他们兄弟俩的巨大差别,他说话的方式与沈沧南截然不同,沈沧南的语气虽然坚决,但是偶尔也是可以打折扣的;沈曜东则恰恰相反,他说话很绅士、很慢、很轻,却偏偏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让人不由自主地遵从他的意愿。

    也许,这就是作为上海盛京集团一号人物应有的“气魄”。

    傍晚时分,沈曜东自行驾着一辆蓝色BMW敞篷车,他将车停在江若霓家附近,然后给她打电话。

    江若霓匆匆忙忙走出家门,立刻就看见了那辆车,沈曜东一身黑色休闲装,打着一条浅蓝色的格纹真丝领带,交叉双臂靠在车旁,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眼神温和地注视着对面一家儿童乐园里嬉戏的孩子们。

    从侧面看过去,他修长的身材、侧面的曲线,都和沈沧南很相似,只是他显得更为瘦削冷厉一些。

    看到江若霓走近,沈曜东的眼神里才露出一点淡淡的和悦之色。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江若霓客气地招呼。

    沈曜东转过脸,望着她说:“你的速度已经很快了,我打电话给你才五分钟,如果换成是Alice,恐怕至少要等半小时才能出门,有好几次都是因为她太磨蹭,耽误了去机场接贵宾。”

    江若霓不由得轻笑起来,说:“Alice做事效率很高的,没您形容的那么慢吧?”

    “半个小时是她拖延时间的最高记录,”沈曜东坐进车里发动,不失幽默地说,“论出门速度之慢,我想秘书部应该没有人超过她了。”

    在江若霓的印象中,沈曜东其实是一个常常给人空间距离感的老板,第一次与他单独接近相处,她心中难免有一丝不安,但是被他以这样轻松气氛开场,她也不那么紧张了,神情很快变得自然起来。

    车厢里一直放着音乐,CD中播放着一首摇滚乐曲。

    那是前几年风靡国内外的一位摇滚歌手“孤狼”的作品,录制的是他某一次演唱会的现场版。如惊风密雨的音乐声中,那如狂风般洒脱的不羁青年“孤狼”仿佛就在眼前,在万人瞩目的大舞台上,用他独特而略带嘶哑的 声音,和着手里沉重的老吉他,用现代摇滚节奏嘶吼着: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关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他翻唱的是一阕古词,南唐后主李煜所写的《浪淘沙·帘外雨潺潺》。

    江若霓曾经十分迷恋孤狼的歌,其中最喜欢的便是他的古词翻唱,孤狼所唱的每一首“中国风”都堪称金曲,这首《浪淘沙令》更是孤狼的巅峰之作,典雅的古筝伴随着深沉的吉他声,融汇古今的交响在车厢内弥漫,令 人不禁有恍然离世之感。

    沈曜东侧头看见她欣赏的表情,随口问道:“听过吗?”

    “是啊,我一直很喜欢他。”

    “好音乐往往曲高和寡,能够做到他这样的现代音乐人确实很少。”沈曜东眼睛里也带着惋惜之色,“我们曾经是好朋友,他的每一首歌面世之前,都会第一时间给我去听,他的第一张个人专辑,就是我们当年一起做的 。”

    江若霓不禁有些惊讶:“您还会制作音乐?”

    沈曜东用小指轻轻弹动一个按钮,一首《绝响》立刻在车厢里盘旋起来,他淡淡一笑说:“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不等江若霓说话,他又接着说,“……这张专辑当时发行量很少,很难听到的。”

    “我听过很多他的歌,唯独没有听过这一首。”江若霓有感而发,“即使一个人远离了这个世界,也依然还有人记得他,怀念他,那么他也不枉此生了。”

    沈曜东眉间微微一动,他似乎有些触景生情,看着远处弯弯曲曲的公路,带着一丝怀念之情叹道:“假如孤狼没有英年早逝,应该会留下更多好作品,但是上帝没有给他那么多时间,实在可惜。”

    沈曜东将车出驶出N市繁华区,在接近城关的一座小餐厅门口停下来。

    “这里是做日本菜的,你喜欢吃吗?”

    江若霓很随和地点了一下头,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心道沈曜东并不是N市人,竟然对地形如此熟悉,看来他走过的路实在不少。

    他们走进这间看似简朴的小餐厅,江若霓才发现里面大有乾坤,餐厅内没有大厅,只有若干小包厢,而偌大的包厢里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四个高挑美丽的服务员穿着日式和服、带着微笑迎接他们,厚厚的榻榻米异常柔 软,餐具在明亮的筒灯下显得格外璀璨亮眼。

    江若霓看着这富丽堂皇的环境,料想价格不菲,也不是面向普通市民营业的,难怪她从来都不知道N市有这么一家餐厅。也许对于沈曜东这些富豪们来说,今晚这顿饭不过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晚餐,但是在她看来,沈 曜东完全没有必要待她如上宾,她也并不是盛京集团的贵客,一顿便饭不需要如此大的排场。

    沈曜东在餐桌一端坐下来,态度极其自然随意,今晚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嘴角一直不自觉地带着一抹淡淡的弧度。

    “全国各地有很多日本餐厅,我一直记得这里,虽然不是很宽敞,但却都是纯正的日本高级厨师主厨,味道很地道。”沈曜东随意地说道。

    “看起来挺好的。”江若霓淡淡回应。

    “味道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转过头将窗户用支架直起来,示意她往外看,“看到没有?那边有一大片山,山上种植的全是杏花,如果碰到春季雨天过来吃饭,杏花春雨润帘栊,那情境真是绝美。”

    江若霓不禁又有些怔住了,谁能想到,日理万机、商务繁忙的上海盛京集团董事长沈曜东,不但是音乐系的高材生,还有一种对美的特殊鉴赏能力,如果撇开他的商界巨子身份,简直就像一个文艺青年,实在让人大跌眼 镜。

    席间,沈曜东很殷勤地不停让服务员给她夹菜,还向她特别介绍了男服务员送过来的一瓶冰镇米汁:“这是来自北海道的一种特产饮料汁,用糯米勾兑了各种果汁,口感非常好,你试试看。”

    江若霓发现沈曜东只是劝她吃,自己却没有任何行动,面前也只有一杯纯净水,忍不住问:“您怎么不吃东西呢?”

    沈曜东的脸上浮现一缕淡淡的笑意,解释说:“晚上少吃一点好。”

    江若霓只觉得他的笑容中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像上次在晚宴花园里遇见他时那么坦然,倒像是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不喜欢日本料理吗?”他发觉她拿筷子的反应有些慢,眉头微微蹙起,低声询问。

    她赶紧礼貌地笑笑:“不是,这寿司很好吃。”

    “那就好。”沈曜东抬头看了看她,终于言归正传地说,“我今天请你过来,其实是想借机会和你谈谈。这里环境适合谈话。”

    江若霓早有心理准备,试想沈曜东的时间何等宝贵,有多少生意等着他谈,多少项目等他拍板,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浪费一晚上时间请一个秘书吃饭?

    沈曜东喝了一口服务员送过来的清茶,像朋友寒暄一样问:“这次回上海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江若霓知道他是问自己对新工作的态度,坦然说道:“我会努力工作,做好您的助手。”

    沈曜东放下了手里的小茶杯,他将目光凝注在她的脸上,很认真地、语气很缓慢地说:“我不是指眼下的工作,而是指你自己,有没有一个长远的、综合的人生规划,至少五年。”

    江若霓见他说得郑重,不由得放下了手里的餐具,摇摇头说:“还真没有。”

    “徐清羽刚开始做我的助理的时候,我也这么问过她,然后她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规划,目前正在一步步实现。我希望你也能够做一个计划,并且可以把这个计划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或许我们可以因此更了解以后的 工作方式。”

    沈曜东说话的语气很轻,江若霓却听得很认真,沈曜东说得没错,人都需要对自己做一个长期规划,这个规划里面不仅仅包括工作,还有生活、爱情、婚姻等等,许多许多东西。

    她想了一想,才说:“我想在五年之内,拥有我自己的公司。”

    他轻点了一下头,问:“如果你是指独自、完整地拥有自己的企业,除非你做创始人;如果你在五年之内并没有这样的能力,那么做一个小股东,拥有一个公司的部分股权,是比较实际的。”

    江若霓用吸管搅拌着米汁,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了一下,说:“既然只是梦想而已,我就随便想了想……至于能不能实现,只能听天由命。”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你为什么会去竞聘秘书部经理?能告诉我真实原因吗?我没有想到这次的竞争人选里面有你。”

    这个问题,江若霓本来不想回答,但是却不能不答,只好委婉地说:“我在矿业公司犯过两次很要命的错误……虽然沈总没有责怪我,但是我觉得这还是我工作范围内的重大失误,所以想换一个岗位试试看。”

    “这个理由不成立,如果你连矿业公司的秘书都做不好,又怎么能做秘书部经理?”他的反问很犀利。

    “那是因为……”她左思右想,觉得无法开口,面带难色吞吞吐吐。

    “因为你觉得,沧南其实并不重视你在他身边所起的作用,总是认为男助理比较好,让你的工作很没有成就感,对不对?”

    江若霓没想到他一语中的,立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沈曜东并没有太多表情变化,还是淡淡地说:“他所谓的‘错事’,对集团来说未必是错。如果我是你,当有一个新的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比如美国吉尔公司那件事。”

    江若霓又一次被震惊了,沈曜东的智商之高,超乎她的想象,她隐约感觉到,他已经猜到了她之所以去竞聘那个岗位背后不可说的苦衷。难道,早在她将美国吉尔投资公司涉嫌诈骗一事告诉他的时候,或者更早,在她误 将沈沧南的附加合同资料交给他的时候,沈曜东就已经猜到了她将来会面临的尴尬处境?所以才在她竞聘秘书部经理的时候,“顺便”让人力资源部改变了她的岗位?

    如果真的是这样,眼前的男人实在太让她佩服了,就凭他说话和思考的逻辑,早已注定了他必定会成为上海盛京集团的唯一领袖,因为他真的很特别。

    沈曜东注视着她一脸惊愕的表情,轻声说:“Nola,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在关注你,你思维很灵活,也很细心,而且坦诚,最关键的是——你虽然渴望成功,但是并没有野心,所以你非常适合做一个秘书。”

    江若霓当然不会知道,早在那一次宴会厅顶楼遇见她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默默地观察着她。

    那一次,他甚至以为她和盛京集团秘书部某些人一样,狡诈、自私、冷漠、工于心计,为求得到上司的赏识和提拔,不惜使用各种计谋手段,撒谎更是她们的必备技能。可是,随着对她的关注和了解,他渐渐发现,她并 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虽然明知她是沈沧南的秘书,她会为了维护沈沧南替他开脱,不惜挺身而出承担责任,甚至撒谎为上司解围,他却并不讨厌她。

    江若霓当然更没想到,她在盛京集团这一年多里,竟然会引起沈曜东的关注,还能成为他的助手,沈曜东这次所给她的机会,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这块“馅饼”并不是天上突然掉下来的,而是日积月 累所产生的奇迹。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将目光投向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

    “盛京集团没有必要挽留一个犯错误的员工,但是也不能失去一个本来没有任何过错的员工,我需要一个聪明又可靠的帮手,除了这一点,我还希望她能够具备更多的素质。我不会随便用一个人,也不希望别人辜负我对 她的信任。”

    江若霓看着眼前的沈曜东,她知道他今天显然是有备而来,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不是一个容易冲动作出决策的人,否则盛京集团一定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规模,而他邀约江若霓共进晚餐之前,必定经过一番深 思熟虑。

    沈曜东注视着江若霓,他虽然没有说话,眼神中却透出鼓励与期待。

    她脑海中却不停浮现出一幕幕在盛京集团工作时的情景。虽然那段时间很忙、很累、很辛苦,但是她从来没有觉得苦,反而从心里觉得自己在成长,也为自己的成长而开心,除却与沈沧南之间偶尔的尴尬,平心而论,那 份秘书的工作对她而言确实是一份有价值、也有乐趣的工作。

    江若霓仿佛被他那种目光所鼓舞,她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地说:“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沈曜东淡然一笑,从随身携带的黑色真皮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档资料,递给她说:“这是HQ银行大客户经理苏墨给我发来的一份私人函件,你看一下。”

    江若霓迅速接过那些资料扫了一眼,文件抬头写着“HQ”的标识,内容正是关于美国杰尔公司的详细情况调查,在此之前苏墨只是口头告诉她调查结果,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将这些重要的材料直接递给了沈曜东。

    “如果集团没有制止这次合作,后果不难想象。”沈曜东的目光从她脸上飞快地掠过,接着说,“当时,最令我意外的并不是你向我汇报这件事,而是你请求你的私人朋友帮助公司调查这件事。这些并不在你的工作职责 范围之内,就凭这一点,你已经超过了秘书部的大部分人。”

    江若霓有些意外,说道:“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担心沈总被人欺骗,所以顺便问问苏墨,是否认识美国的一些律师。”

    沈曜东带着些许喟叹的语气,缓缓地说:“正因为你是无意,才更值得欣赏。有些人……就是因为太刻意去做一些事,反而事与愿违。”

    江若霓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问:“也许我不该问,何经理……她离开公司真的很可惜,为什么您没有挽留她?”

    沈曜东没有直接回答,他略带着些许惆怅之色看向窗外,轻声说:“人各有志,不好勉强。”

    江若霓虽然很想追问何绯衣为什么突然离职,但是从沈曜东前后讳莫如深的态度来看,他必定不愿意说出真实缘由,但是看他的模样,对于何绯衣这一次主动离职,心中应该不无惋惜之情。

    她原本以为沈曜东会就此避过这个话题,没想到他竟然转过头,看着她说:“你一定听Alice说过她的事情,当初是我将她带进盛京集团的。”

    江若霓点了点头,沈曜东猜得不错,看来他对徐清羽与何绯衣之间的关系也早已洞察分明。

    “我第一次遇见何绯衣,是在北京的‘钻石人间’,”他似乎是在缅怀,也似乎是在回忆,“那天我们被一个很难缠的客户拉去KTV,她是那里的服务员,她代替我喝了很多杯酒……后来我问她,为什么要为一个素不相识 的人如此卖命,她说,她当时看见我在门外偷偷吃一种药片,而吃药的人是不该喝酒的……就这么简单。因此我很感谢她,她很细心,也很善良,如果没有她,那笔生意不可能成功。”

    原来如此,江若霓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似乎在意料之外。

    “她进入盛京以后,我们之间交流的机会越来越少,但是我依然感谢她,”他的声音很低缓,“无论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心存一念之仁,她就应该被善待。时至今日,她要留下,或者离开,我都会尊重她的决定。 ”

    今晚的谈话就此终结,江若霓忽然觉得,以前何绯衣的种种神秘之处,都在这里找到了答案。最重要的是,经过今晚与沈曜东的接触,她对他的感觉又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从她进入盛京集团以来,两人之间因 时间和工作关系逐渐累积起来的隔膜与疏离,此时此刻几乎消除殆尽。

    沈曜东并不是一个古板、冷酷、高高在上的老板,他其实是一个很纯粹、很随和的男人,正如他们在H市偶然相遇时一样。

    和他在一起单独相处的时候,她甚至隐隐有种错觉,感觉他是一个很久以前就认识的、很熟悉的老朋友,因为某种原因分隔了一段时间,直到今天才又重逢于此。然而,这种感觉却让江若霓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跟沈曜 东之间,真的能算是老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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