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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毅卿看着弟弟难受的样子,自己也像夹了铁片似的浑身不自在。早上父亲和弟弟还好好的,六年没见,话说的都格外亲,怎么才一天的工夫,就用上家法了?
  “爹,述卿说错什么了,惹的您动家法?”毅卿强忍着心疼,想着先搞清楚原委,才好帮弟弟求情。
  常复林一把将面前的书扫落在地,“喝了几年洋墨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看看这小子给我带的书,简直是在抽他老子的耳刮子!”
  毅卿瞥了一眼,看清楚了几个书名,《论民主政治》、《为平等而密谋》、《资本论》……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避重就轻:“美国的学校书念的杂,小弟一知半解的,看着图个新鲜,您就别怪他了。”
  “你是没看见刚才他冲我说话的样子!”常复林一拍桌子,毅卿赶紧垂下目光,等着训示,“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割据一方,拥兵自重,搞封建专制,妨碍华夏一统,还说我是开历史的倒车,一顶顶大帽子差点没把他老爹压死!”
  常复林怒目瞪着述卿,“早知道留洋留出这么个东西来,还不如跟在我身边,再不济也能带一个团了!”
  “你的不义之师,我不稀罕!”述卿憋的满面通红,生硬的顶撞。
  “小弟!你疯了!”毅卿大惊失色,见父亲的脸上阴云密布,眼见就是一场暴风雪,赶紧上前劝道:“述卿还小,不懂事,我这就领他回去闭门思过!”
  常复林一把掐住毅卿的下巴,冷冷的鹰目盯得他如入三尺冰窖,“你老子还在,还轮不到你做主!”毅卿吃痛的咧咧嘴,父亲这种阴冷的表情他太熟悉了,当年大哥闻卿擅自把松辽铁路让给日本人,审讯的时候,父亲也是这样的表情。那一夜,刑房里凄厉的嘶叫声、哭喊声吓得他和述卿浑身发抖,互相抱着一直坐到天亮。大哥被打断了脊椎,从此瘫在床上成了个废人。大姨娘见儿子遭此大难,终日以泪洗面,渐渐的竟有些疯癫。府里上下见这一房大势已去,那些眼睛朝天的人自此便忽视了这对母子的存在,只有他和述卿偶尔过去看看,帮大哥剪剪胡子,帮几近失明的大姨娘装个烟袋。大姨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只有在抽鸦片烟的时候才安静些。大哥却只是摸着他的头不停的掉眼泪。十七岁那年,他正率部在巨流河和孙沛芳作战,家中传来消息,大姨娘和大哥从帅府高高的钟楼上掉下来,摔死了。谁也不知道瘦骨嶙峋的大姨娘是怎么把瘫痪的大哥弄上钟楼的,只知道那天下了一晚上的雪,第二天佣人们扫雪的时候,在厚厚的雪堆里发现了两具摔得七窍流血的尸体,死相僵硬恐怖,目睹的人现在说起来还是一脸的惊惧。
  “爹,求您……”毅卿看着常复林结冰的眼睛,几乎是在哀求。
  常复林一甩手推开毅卿,摸出腰间的勃朗宁,喀嚓一声上了膛就朝述卿走去。述卿吓懵了,既不躲闪也不求饶,只是呆呆站着,茫然的看着黑洞洞的枪口,铸铁片接二连三的滚落,砸着地板发出一串闷响。
  “爹!”毅卿凄声喊道,带着哭腔,一把抱住常复林握枪的手,扑通一声跪在大帅面前,双手捧着冰冷的枪口往自己额头上顶:“您要枪毙小弟,就先毙了我吧!”
  常复林气得拿枪的手簌簌发抖:“一个个翅膀都硬了是吧?都不拿你们老子当回事了是吧!当年闻卿的下场你们都忘了?别以为我下不去手,舍不得枪毙你们!”
  “爹!”毅卿抬起头,眼泪无声无息的爬出眼角,“儿子的这条命是您给的,您要拿回去,儿子决无二话!只求您饶过小弟,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是第一次打孙沛芳,郭军长他们几个吃了败仗,请求您枪毙他们的时候,您亲口说的。您不但没有枪毙他们,反而送他们去日本考察。郭军长一生戎马,也难免临阵犯错,何况小弟才十八岁,何况他是您的亲生儿子啊!”毅卿声泪俱下,双手还是紧紧的抱着父亲手中的枪。
  常复林面色似有动容,其实他摸枪只是气不过述卿死倔的态度,想压压他的气焰,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哪能真的动了杀心。毅卿这番话倒让他对这个老三更加偏爱,第一次直奉大战,孙沛芳的十万人马轻而易举的攻占了热河、天津,把郭庭宇、杨槐林等几名老将打的溃不成军,幸亏老三和他手下的新军小子们死守山海关,才保住了关外的大片地盘。这一战之后,他就命令老三办军校,办兵工厂,组建空军海军,几年下来,做的是有声有色。今年九月,老三陆海空协同作战,一下子就收回了热河、天津,逼的直系后院起火,马玉沣率先倒戈反直,阴沟里翻船的孙沛芳只能灰溜溜的躲去了国外。对这个老三,常复林是寄予了厚望,甚至打算自己甩手人世后就将这摊子家业交给他,这会看见他跪在自己面前哭着为述卿求情,心早软了下来。
  “起来吧!”常复林收起枪,毅卿脸上还挂着泪珠,回头冲述卿如释重负的一笑,述卿赶紧上前搀住哥哥。毅卿的膝盖受过伤,在青石地板上跪了这么久,早酸痛的没了知觉,他扶着弟弟的手,挣了两回才站起来。述卿看着哥哥微曲的关节,背过脸去,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述卿出去,老三留下。”常复林简短的命令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
  “哥!”述卿眼泪汪汪的抱着毅卿的胳膊,像是一放手哥哥就会不见了似的。毅卿拍拍弟弟的手,柔声道:“去吧,没事了。”
  述卿还磨蹭着不肯走,常复林一声厉喝:“还想挨罚?!”
  “快滚!”毅卿低吼着,使劲掰开弟弟的手,连推带搡的把他轰到门边,最后一脚踹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先声明,故事有虚构的成分,不是写的张少帅,话说少帅在家那是相当得宠啊
                  续上
  毅卿回到父亲面前,低着头等着训话。
  “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对闻卿下狠手么?”常复林问道。
  毅卿想不到一向对此讳莫如深的父亲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只好勉强回答:“我只知道是因为松辽铁路的事。”
  “那只是个火引子。”常复林把头靠在椅背上,看来刚才那番折腾他也觉得累了,“你还记得闻卿擅自把铁路让给日本人后,没过多久,陈元举造反的事吗?”
  “记得,您当时派了郭庭宇军长去平叛,陈元举招架不住,毁了松辽铁路,兵败自杀。”这件事毅卿记得很清楚,就在陈元举自杀的第二天,父亲就对大哥下了狠手。
  “陈元举是我的好兄弟,他的死成全了我们常家。”常复林闭上眼,“你要记着,常家世世代代都要记着这个恩人!”
  毅卿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父亲莫不是刚才被气糊涂了吧?
  “你一定奇怪,造反怎么成了恩人。”常复林难得如此平心静气的讲话,毅卿有点意外,便点点头,等着父亲讲下去。
  “你还记得你满月的时候,抓阄抓了个什么?”
  “听母亲说,是个风筝。”毅卿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唤他的乳名“筝儿”,据说有个相面先生解释过,风筝天性自由骨子硬,是无法无天的霸王命,判语是强极则辱。母亲担心就帮他改了乳名,希望天天这么唤着,能把他栓住。
  “你是风筝,述卿是杆笔,而闻卿,是一方帅印。”常复林讲起孩子们小时候,神情也柔和了许多,“闻卿出世的时候,我刚到奉天,手下不过一两万人马,人家客气的称一声常将军,不客气的就说我是个土匪头。当时山东的韩大帅来奉天,和我难得的投缘,知道我有个做响马时的弟兄在新疆贩玉料,就托我给他寻块上好的和田玉刻一方帅印。闻卿抓阄那天,工匠正好把雕刻成的帅印送来,我就顺手放在阄盘旁边,谁知老妈子一抱闻卿出来,他就直直朝着那帅印去了。当时你大姨娘乐开了花,连连说闻卿以后一定能做大帅,光宗耀祖。”
  “后来呢?”毅卿从没听过大哥的这些事,盼着父亲继续往下讲。
  “后来我就在韩大帅的扶持下渐渐有了自己的地盘,又依靠着日本人的支持打下了整个东北。”常复林沉浸在回忆中,缓缓的讲述着,“你大姨娘看着常家一天天的发达,越发相信闻卿以后是个非凡的人物,平日里处处娇纵他。闻卿也把他娘亲的话当了真,以为自己将来是要有大作为的。到他长大成人后,更把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