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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页


  这倒是真的,毅卿想起小时侯兄弟姐妹做游戏,大哥都要自己做皇帝,把弟妹们编派成满朝文武,站成一排给他磕头。
  “俄国革命爆发以后,日本人对我们的要求越来越过分,恨不得三千万东北父老都去供养他们东洋人,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开始伸手要铁路、要航道、要码头。后来,俄国人看上了咱们的顺阳港,俄国在远东正缺这么个不冻港。日本人怕俄国人打顺阳港的主意,开始劝我独立,由日本扶持我当东北皇帝。”
  “到现在,日本公使不也常和您提这事吗?”毅卿接口道,就在父亲来天津会晤孙总理之前,还在大帅府和日本公使福元冒大吵一架呢。
  常复林轻蔑的哼了一声,“那个福元冒,以为我只要有利可图,就什么都愿意做。我却告诉他,你劝破了嘴皮子也没用,给祖宗抹黑的卖国勾当,我常复林不干!但是我们是靠着日本的支持起家的,军火、烟土、大豆,几条重要的命脉都得依靠他们,也不能完全决裂。从十年前福元冒找我商量这事的时候起,我就千方百计的打马虎眼。后来他们见我不好劝,就打起了闻卿的主意。”
  毅卿的心陡然揪了起来,他感觉这些陈年往事正拨开迷雾,在眼前渐渐清晰。
  “闻卿急功近利,居然听了日本人的鬼话。他以为,只要帮助日本人让我当了皇帝,以后他也就能当上皇帝。所以,他瞒着我把由他驻防的松疗铁路让给日本人运兵,想乘我巡视军营的时候扣押我,对他老子进行所谓的兵谏!”
  毅卿大惊:“大哥怎会干出这种事!”
  “我也不愿意相信,可他就是干了!”常复林从身后的保险箱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递给毅卿,“你看看这个,这也是你那糊涂大哥惹下的麻烦!”
  毅卿一看,是一份出让松疗铁路使用权、驻防权的协定,上面赫然盖着常复林的帅印。
  “另一份协定如今还在日本军部手里,他们还在和我扯皮这早不存在了的松疗铁路问题。”常复林叹了口气,“当年你大哥的举动被他所在的十一军军长陈元举发觉,陈元举连夜报告了我,我命令他当夜就把你大哥押回奉天,结果在你大哥房里,搜出了这份要命的东西,也不知道你大哥是什么时候偷了我的帅印,盖下这个要毁了常家,毁了东北的红印!”
  毅卿开始明白了,陈元举的叛变就是为了合理的毁掉松疗铁路,掐断这条满载着日本野心的铁路线,他看着手里的协定:“就是这张纸,赔上了陈元举的命。”
  “看来接下来的事你都明白了。”常复林的语气无限伤感,“当时我左右为难,日本人不知道闻卿被抓,很快就要开始运兵。当时以我们的实力,不能和日本挑起战端,况且孙沛芳还在虎视眈眈。一旦日本开始运兵,这张协定就逼得我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如果故意毁坏铁路那就是单方撕毁协议,日本人肯定会进攻我们,孙沛芳也会趁火打劫!这个时候陈元举跟我说,大帅,你平我的叛来吧,我负责把松疗铁路炸的一寸不剩!当时我就流了眼泪,你爹这辈子打过无数硬仗,可那一次,是我最憋屈、最心痛的一仗!”
  常复林的眼角爬出两滴眼泪,又佯装迷了眼睛赶紧擦去,“就这样,陈元举带着一个营的士兵,在松疗铁路全线铺满了炸药,带兵去平叛的郭庭宇气愤的跟我说,陈元举自己兵败活不成,还拉上松疗铁路作垫背,实在罪大恶极!当时我是抠破了手掌心才忍住了眼泪,这件事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越多人知道风险就越大。最后,我还是通电全军,定了陈元举为叛党首恶!”
  毅卿听得早已泪水涟涟,哽咽着说:“陈元举将军是好样的!”
  “他是我这辈子都亏欠的好兄弟!”常复林伸手掩饰,但泪水已经抑制不住的涌出,他平了平情绪,问道:“你说,你大哥该不该打!想到陈元举,我真恨不得一枪毙了他!到底还是不忍心。人各有命,他的死总算没给祖宗丢脸。”
  毅卿满腹辛酸,泪水滴在那方暗红的帅印上,像是晕开了一滩血迹。
  常复林抹干眼泪,语重心长的说道,“现在述卿正是当年闻卿的年纪,冲动气盛,易受他人鼓惑。我看他对苏俄的那一套很痴迷,现在俄国人也在打咱们的主意,我是不想他成为第二个闻卿啊!”
  常复林叹口气:“这些孩子里头,就数你心思正、肯用功。你是哥哥,凡事要拉着述卿些,别让他走弯路。”
  毅卿点头答应着,他顿时明白了父亲的苦衷,外有强敌,内有纷争,还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大家庭,他在这一刹那突然理解了父亲的冷酷,藏在这份冷酷背后的,是风雨中苦苦的支撑,是乱世里深沉的爱。
  
                  续上
  走出书房,毅卿还是心潮难平,在过道里发了会呆,想起述卿挨的那顿“肉夹铁”,不知伤的如何,便朝弟弟房间走去。
  述卿正心神不宁的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叉着腰一瘸一拐的像个老头。见毅卿毫发无伤的推门进来,又惊又喜的赶紧拉了哥哥坐下。
  “哥!他没怎么你吧?”述卿从头到脚的打量着毅卿,生怕哪里看不到就会少块肉似的。
  “哪个他?”毅卿暗暗好笑,“罚你一顿,连爹也不愿意叫了?”
  “这样冷酷无情的爹,不叫也罢!”述卿话里还是满腹委屈,“对待自己亲生的儿子,动不动就要枪毙。去美国之前,他抖威风最多甩几下马鞭,现在变本加厉,一言不和就掏枪,就算八房姨娘卯足了劲儿生孩子,也禁不住这么毙的呀!”
  “爹要是听见了,卯足了劲儿抽你倒是真的。”毅卿伸手给了弟弟一记栗子,述卿缩着头吐了吐舌头。“你见过兄弟姐妹里哪个真的被爹枪毙的?不过是吓唬吓唬你罢了。”毅卿见弟弟坐姿僵硬,两腿分得老开,知道这顿“肉夹铁”的滋味肯定不好受,便心疼的问,“伤的重不重?”
  “不重!小意思!”述卿故意并腿坐好,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一抽。
  弟弟的细微表情都逃不过毅卿的眼睛,他不由分说的拎起述卿的后领就往床边走:“把裤子脱了,到床上躺好!”
  “哥!我没事!”述卿皱着眉头不想合作,冷不防被毅卿一把推倒在床上,揪住裤腰就往下扒。
  “哥!”述卿大叫,“疼!哥……轻点!”
  毅卿手脚麻利的三两下就把弟弟的裤子扯到了脚脖处,大腿内侧密密麻麻的一片刺伤,鲜红淋漓的叫人倒抽凉气。毅卿没好气的瞪着弟弟:“这叫没事?要是捂到明天,早溃烂流脓长蛆了!”
  “哥!你别说的这么恶心嘛!”述卿四仰八叉的横在床上,撒娇的嘟起嘴,“我实在不想上那个金疮膏,火烧火燎的疼,不上行不行?”
  “不行!”毅卿的口气坚决的没商量,“小时候给你讲关云长刮骨疗伤的故事,‘臂血流于盘器,而公言笑自若’,那是何等的意志!而你不过上点金疮膏就怕成这样,哪像个男子汉大丈夫!”说着便熟门熟路的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棕色的瓶子:“疼只是一时,总好过坏了伤口。”
  述卿看见那瓶子眼睛都直了,突然又想起来:“这药都六年没动了,早过期了吧?”
  “没过期!”毅卿在床边坐下,用指尖挑了一些药膏,“这都是你来之前,我吩咐马克大夫新准备的。”
  述卿失望的扁扁嘴,突然腿上一阵烧痛,激的他直从牙缝里抽冷气,“哥!轻点……”
  毅卿动作娴熟的给弟弟上药,见述卿龇牙咧嘴的怪模样,佯怒道,“嚎什么嚎!”抓起个枕头直扔过去,“咬碎了撕烂了随你,别像个娘们似的哼哼叽叽!”
  述卿抱了枕头倒老实了,一双黑眼睛巴巴儿的看着哥哥在自己腿上忙活,偶尔手重,眉毛嘴巴一起抽动,却没再出声。
  毅卿仔细的给弟弟上完药,见他一副痛苦难捱的样子,便扶他靠床边半坐着,“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烧的疼,又烫又痛……”述卿委委屈屈的眨着眼睛,嘴角还是撇着。
  毅卿摇摇头,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这副怕疼的可怜样儿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明知会自讨苦吃还敢去顶撞老爹。毅卿看着涂了药后血糊糊油汪汪的大片伤口,自己腿上也一阵麻,于是柔声道:“烧吧,哥给你吹吹,吹吹就好了。”说罢便低头轻轻去吹弟弟腿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