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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页


  “爹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一表人才。”毅卿见父亲一反常态的说起母亲,倒有些无所适从了,只好扯了句无关紧要的。
  常复林笑着摇头,眼角漾出细细的皱纹,“一表人才谈不上,最多算条响当当的汉子。”又温和的看着毅卿,见儿子竟被自己看的不自在起来,就把手搭在了毅卿肩上,“你和述卿,长的都像你娘。”
  毅卿不好意思道,“小时候,兄弟们老说我和弟弟是男生女相,还常常因为这个欺负述卿。”
  常复林呵呵笑,“我记得你老帮述卿出头,虽然自己身子骨弱,气势却能把老大老二都给压下去,打起架来简直是拼命,我当时就看出来了,这孩子以后是块带兵的料。”
  毅卿低下头,想起了刚吃的这顿鞭子,心里又涌上一阵委屈,“结果,让您失望了。”
  “爹没失望。”常复林摁着儿子的肩膀,“让你和一帮乱世里滚过半辈子的老油条站在一个台子上唱戏,确实也难为你了,更何况,你唱的还不错。”
  毅卿抬起头,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常复林仔细端详着儿子微微不安的神情,用手轻弹了两下他那日渐消瘦的双颊,原本还带着点稚气的白皙脸庞,现在已经隐隐能看出颧骨,唇边也钻出了短短的胡茬子,给俊秀的面容添了几分憔悴。只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依旧澄澈的如同两汪清泉。常复林心里顿生爱怜,便和气的说,“爹知道这段时间事务繁杂,你确实也累了。正好你娘的忌日快到了,你趁这个机会回奉天休息一阵,祭奠一下你娘。”
  “爹,”毅卿很快明白了父亲的意图,不甘心的说道,“娘的忌日在二月,我还是多陪您几天再回奉天吧!”
  常复林摆摆手,“不用,你这几天就动身吧,回奉天以后,记得去看看陈元举的遗孀,以往过年的时候,我都是派贴身警卫去,今年我不在奉天,你就代表我去吧!记得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毅卿见父亲眼中又渐渐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只得应道,“我明白了。”
  
                  八
  奉天,大西楼。
  毅卿离开家已经有小半年了,自去年九月挥师入关以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回到熟悉的帅府大西楼。父亲不在,家里的事务便交给了四弟士卿打理,无非是些迎来送往的差使,顺带照管照管常家名下的几处产业。大姨娘和母亲走后,士卿的生母三姨娘便成为了帅府里资格最老的姨太太,士卿脾气尖酸刻薄,小时候经常仗势欺负述卿,没少和毅卿打架。长大以后,眼见着没娘的毅卿从父亲手中接过了二十万兵马,几乎分走了常家半壁江山,把自己照管的那几处产业比的简直不值一提,心里一直窝着火。这次回来,知道天津和热河也归了毅卿,更是忿忿难平。自从毅卿进了家门,他就一直拉着脸,连起码的客套都是冷冰冰的。倒是弟妹沁瑶一口一个“三哥”叫的挺热乎。
  一大早,弟妹们都在饭桌边坐了好一会儿,士卿才慢吞吞的进来。常家吃饭的规矩是必须等所有人到齐才能开饭,不吃的必须提前打招呼。要是父亲在,像士卿今天的表现怕是逃不了一顿揍。毅卿铁着脸看着士卿,挥挥手让下人赶紧摆碗筷。
  热腾腾的粳米粥、香气四溢的羊眼包子很快上来了,几十碟各色小菜迅速摆了一桌。弟妹们都拿起筷子,吃的着急,桌上除了毅卿和士卿,其余的都还在上学,刚才因为士卿的姗姗来迟,怕是快要迟到了。毅卿正要低头吃饭,余光一扫,却发现士卿一脸厌恶的把粥推在一边。
  “四弟,你怎么了?”毅卿也放下了筷子。
  士卿挑着眼看着桌子上的碗碟,没好气的说,“这不是松锦出的新米,我吃不下去。”
  “那你吃包子。”毅卿拿起一个递到士卿面前,“你不是最爱吃羊眼包子么?”话没说完,手里的包子冷不防被士卿打落在地,“谁知道你的手干不干净,别是从那些兵痞子身上传了什么病回来!”
  毅卿知道他在无理取闹,也不搭理他,只淡淡道,“那你自己拿。”
  士卿见没人理他,无趣的拿了个包子,才咬了一口又一把砸在地上,“什么玩意儿,一股子腥臊味。”
  毅卿见他闹个没完,重重的放下筷子,“四弟!家规里说的不准挑嘴,你又忘了?”
  士卿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当年是谁娇气的吃不下荤腥,天天让张妈往房里送姜汁水蛋的。”
  毅卿强压住心里的怒气,当年他是和孙沛芳作战伤了膝盖,又在冷风里淋了雨,回来后高烧不断,见到油星子就吐。只有张妈炖的姜汁水蛋还能勉强吃上几口,父亲担心他吃不下饭垮了身体,特意嘱咐张妈一天三顿做好了送到他房里。真没想到,这么寻常的一件小事,士卿竟然还耿耿于怀。
  这时最小的九妹吃完了,站起身来冲着毅卿道,“三哥哥,我吃完了,我上学去了。”
  九妹只有十岁,脸粉扑扑的像个洋娃娃,毅卿温和的笑道,“去吧!”九妹也甜甜的笑起来,“三哥哥笑的真好看!”
  “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打地洞。”士卿漫不经心的接腔,毅卿正听不懂他说这话的意思,冷不防士卿接着道,“狐媚子生的,笑起来也是一副狐媚样!”
  毅卿压抑了许久的怒火顿时窜了上来,他站起身飞起一脚,径直把士卿连人带凳子踹出两步开外,他指着这个难缠的弟弟的鼻子道,“你个牙尖嘴利的混帐东西!我忍你很久了,你说我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要是侮辱了我母亲,看我不教训的你满地找牙!”说着便抄起身后案子上摆着的马鞭,啪一声把士卿面前的凳子垫儿抽开了花,棉絮儿洒了一地。
  士卿红着脸叫嚷:“你要抖威风,去你那帮兵痞子面前抖去!在我面前你充什么大辈!”
  毅卿又抽了一鞭子,把士卿的长袍划开了一道大口子,“爹不在,这个家我说了算!”
  弟妹们一看这阵势,都缩着头溜着墙根出去了,刚才还坐的满当当的饭厅,一下子就剩了毅卿和士卿两个人。
  士卿见自己当众出了丑,心里早恨的牙痒痒。毅卿却清醒过来,后悔自己听到母亲的坏话,一时控制不住,确实做的有点过分了。便歉意的伸出手想去拉地上的士卿,“四弟,是我一时冲动。”
  没曾想士卿咬着牙,一脚踢在毅卿左膝的旧伤上,毅卿疼的一口凉气顶进肺里,单腿慢慢跪了下去,看着士卿的背影伴着神经质的笑声渐渐走远。
  
  陈元举的旧宅在奉天的一条老巷子里,曾经也是城里排得上号的大宅门儿,可惜陈家人丁稀少,自从陈将军出事以后,陈夫人便遣散了所有的家丁佣人,只靠着大帅秘密的接济度日,如今七八年过去了,早已不复当年的风光。
  毅卿记着父亲的嘱咐,为免他人注意,故意着了便装骑着马来。陈家大宅的门开着,铜环上落满了灰尘,从门外往里看,院子里满地尽是枯枝败叶,被穿堂风一卷,打得院墙嚓嚓做响,想必家里破败至此,陈夫人也没有心思收拾了。
  毅卿推开半掩的大门进去,年久失修的门扇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反衬的院子里死寂的没有一丝活气。突然从旁边过道里传来一阵急促而细碎的脚步声,伴着两声“明雨!明雨!”的叫唤,一个妇人跌跌撞撞的朝这边走来,待看清了来人,才停下脚步,在一丈开外站住。
  这时一个看上去和毅卿年纪相仿的男子从后面小跑着跟了上来,拉住那妇人皱着眉道,“娘!我就说不会是明雨,您还不相信!”又转过脸来看着毅卿,“这位兄弟有什么事么?”
  毅卿知道这肯定是父亲和他说过的陈元举将军的遗孀和长子,至于那妇人口口声声唤着的明雨,应该就是陈将军出事后不久离家出走的女儿。他见一个曾经热闹繁华、烟火鼎盛的大家庭,因为大哥闻卿一纸糊涂的协议而败落至此,心里不禁生出愧疚来,便上前道,“我是常大帅的贴身警卫,过年了,大帅特意嘱咐我过来看看夫人。”
  陈夫人显然还沉浸在失落的情绪里,只喃喃道,“是帅府来的人呀,我还以为明雨回来了。”
  陈少爷忙解释道,“家母太过思念小妹,请兄弟不要见怪,真是谢谢大帅了,逢年过节都想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