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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页



千山暮雪(3)    
大洋彼岸的旧金山,完全是另个世界。    约翰森帮毅卿他们安排公园附近的栋二层小楼,楼前楼后都有几十坪的花园和绿地,并精心挑选几名华人仆佣打理杂务。述卿去旧金山家报社工作,云雁还是干的老本行——开间诊所。而梁辉则兴致勃勃的去梦想已久的西军校深造,毅卿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个情结:认为自己在抗日战场上未立寸功,便想等内战平息后,回国效力。毅卿从心底里对场战争的结局并无把握,可是他又不忍心与梁辉破,便只好任由他去,毕竟年轻人多学东西也是好事。    毅卿自己则大多寓居在家,除接待些来访的客人,便是读书作画,套《二十四史》已经看的烂熟,而画室里的画作也在的增加。他原本不曾想到,自己辈子还能有寄情于笔墨丹青的时候,那是因为他实在不曾预料,自己有会远离权力,用世人普遍的眼光看,是“潦倒至此”。可是他自己却觉得,辈子从来没有样安然的过日子,从来没有像现在样真实的咂摸每的滋味。他所走过的前几十年,生活就是场战争,看上去风光无限,实际上却不过是做权力的奴隶;而现在,看似风光不再,可却实实在在的做回自己的主人。毅卿每想到些,便会苦笑;世上,何为胜?何为败?世人趋之若骛的争夺,都是叶障目,不见泰山呀!    国内的消息依稀能见于报端,从述卿回家后越来越轻松的表现来看,也能对如今国内的战局知道些端倪。总而言之,江委员长的日子并不好过。    傍晚,述卿进门的时候破荒的没有哼着小曲儿,而是耷拉着脑袋,神情恍惚的险些撞上门框。在花园里伺弄花草的云雁见他副模样,隔草坪问道,“五哥,怎么?生病?”    述卿没精打采的摇摇头,把公文包往桌子上扔,就疲倦的陷进沙发里不动。    毅卿正坐在落地窗明亮的阳光里看书,抬头看弟弟眼,“怎么?今不哼国际歌?”    述卿抬起头,有些埋怨的看着哥哥,“哥,知道么?中野、华野已经打过黄河。”    毅卿翻页书,“怎么?不希望样么?”    述卿还是自顾自的,“中央军美械师被围困在山东枣庄,被中野、华野十几万大军全部歼灭。”    毅卿手里翻书的动作突然停,“是,钟子麟的美械师?”    述卿头,“美械师打的只剩司令部的几个人,子麟哥和他的参谋长、副师长起,自尽!”    毅卿整个人愣住,眼睛直盯着弟弟。    述卿突然哭出来,“吾豪派人去劝降的,可是子麟哥,他深受校长和党国厚恩,生是党国的人,死是党国的鬼……他是绝对不会投降的……”    毅卿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哥,当时要是去劝,子麟哥会听的!可是,却早早把带来美国……,觉得自己就像个废物!”述卿哭得满脸是泪,“还记得在上海,是他把和子航领回去,也是他把们带到南京,交到手里的……记得么?在南京受那么重的伤,是他给输的血!可是,他有今,们却什么都没能做!们逃到万里之外,过着样舒适的生活,却眼睁睁看着他随国民政府艘破船起沉掉!……好难受啊……”    毅卿低哑着嗓子道,“劝也没有用,谁劝都没有用,朝秦暮楚,是他最痛恨的。”    述卿哽咽着又问,“哥,们现在躲在里,不觉得问心有愧么?”    毅卿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的书合上,在胸前划个十字,很轻很轻的,“子麟兄,路走好!”    述卿睁大眼睛,“哥,信教?”    毅卿慢慢睁开眼睛,“样能使心里平静些,如此而已。”    平静的生活过两年有余,当解放军即将横渡长江,江季正引咎下野,回宁溪老家自省的消息传来时,述卿却不告而别。    空荡荡的房间里,切都还是原样。衣橱里质料上乘的西服,件也没有带走,那些精美的劳力士手表,纯金的袖扣,也原封不动的放在抽屉里。述卿只留下封简短的信,信里,些享受生活的东西,他已经用不上。他选择回国,是要和他的同志们同迎接胜利,迎接国家的新生。他期待着,能从废墟上重新建立起个崭新的国家,并在信的最后写下样行字:哥哥,相信,个新的国家会用事实博得的信任,也相信,们相见团聚的不会太远。们终于可以起,去东北给爹娘扫墓,期待着早日到来。    毅卿用手抚摩着弟弟写下的字迹,心里头突然感到空落落的,他觉得自己仿佛要永远失去个弟弟。    其实述卿在信里没有更具体的原因,他此次回国,还担负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劝降驻守北平的段佑。所有人都明白,在华北全部落入共军之手的个节骨眼上,驻守北平显然是个当炮灰的活儿。如今的段佑,在中央失势,对于守北平更是把握也没有。于是邹吾豪等人便希望能够和平解放北平,避免几朝故都毁于战火。段佑的立场已经有些动摇,邹吾豪希望述卿的加入能够进步促使协议达成,何况,也是述卿借此在党内军内获得席之地的好机会。邹吾豪对于妹妹邹玉言与述卿的恋情十分支持,自然也在替他个准妹夫盘算前程。    1948年冬,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北平终于和平解放。    段佑拒绝邹吾豪和述卿请他担任新政府职务的挽留,坐上开往香港的飞机。他太累,已经不想再参与任何政治事务,只想着去香港做个深居简出的寓公。    倚在机窗边,看着四四方方的北京城越来越小,直至被云层完全覆盖,段佑的心也渐渐冷至冰,两行泪仿佛是融冰破出,爬过脸颊凉意凛凛。飞机师是个空军的小伙子,跟他五年,脑子聪明,技术不错。不过在段佑看来,还是略显稚嫩,现在整个空军中,单纯从技术上,也许没有人能和自己较量。毅卿永远无法再站起来,子航已经壮烈牺牲,对曾经能够任意翱翔九的叔侄,却是以样的悲剧收场。    段佑的眼泪越发止不住,他回想起自己生命中的几次飞行经历,竟都伴随着彻骨的记忆。  第次亲自驾机,是接重伤的毅卿去西北劝阻文虎兵变,那时的他们,还是些懵懂的孩子。参不透世情,却满以为能掌控世界。    第二次,是送委员长和毅卿离开潼关回南京。潼关兵变,毅卿舍身赴宁请罪,以自己的陨落成全民族大义。那时的他们,眉间已有川字纹,鬓边已有早生的华发,在历史的洪流里击节拍水,苦撑苦熬。    第三次,是抗战伊始将文虎的遗体从徐州前线抢运到南京。万人国葬,委员长亲自扶棺送灵,老悲恸,金陵秋雨难歇。那时的他们,第次体味到生离死别,他永远记得文虎墓前澜生抽自己那记响亮的耳光,让他幡然醒悟:原来有些时候,自己的罪孽会报应在亲近的人身上,让自己心中扎进永远拔不出的刺。    第四次,是将澜生的骨灰送往缅甸。四个人,没有人比澜生打更多的恶仗,可是偏偏八年中无役不从的澜生,却在黎明到来前的那刻永远的闭上眼睛。他在刻无奈的发觉,原来命运,还会带着样戏谑的残酷,让人哭着笑,笑着哭。    他见证所有的悲伤,他也走过所有的辉煌。他从不曾想到,他们几个从小起长大的兄弟,竟会已各自的方式成为历史的标。毅卿用自由换来中国的前程,而八年抗战,竟是由文虎的牺牲为开篇,以澜生的殉国为尾声。而他呢?八年抗战,他失去兄弟,失去父亲,失去警备总队,失去吟香,失去妻子的信任,却在悲伤未平的时候,得到内战爆发的消息。    他不想打,真的不想打。他厌恶战争,憎恨杀戮,他只想歇歇,哪怕是永远闭上眼睛。所以他选择放弃抵抗,和平解放北平,他不想自己最后再添上条毁坏文明的罪行。他终于也以自己的方式成为历史的标。    飞机在往东南飞去,不是香港的方向。他的唇边泛起苦笑,“是委员长安排来身边的?已经五年。”    飞机师惊,底气不足的应道,“段主任,对不起,委员长有令,请您去宁溪,有事相商。”    “有事相商?”段佑还是苦笑,“应该是有帐要算吧,跟他么多年,太解他。”江季正虽然辞去总统职务,可依然把持着党内军内的大权,他对于亲信十分爱护,潼关之变自己也是借着沈家的后台得以“家法”论处。而如今,沈家已不再是他的保护伞,江季正是断然不能容忍他种叛逆的行径。    飞机师从镜子里看见段佑拔出手枪,顿时大惊失色,“段主任!可是在飞机上!您可别乱来!”    段佑轻轻抚摩着小巧的勃郎宁手枪,还是当年在北平,毅卿送给他的,么多年依然光亮如新。他又想起在澜生墓前对毅卿过,他定要死在老朋友前头。段佑想到里,嘴边泛起抹凄凉的笑:“放心吧,只管开的飞机,会让满意交差的。”着将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飞机师刚松口气,突然座后传来声枪响,之后就是久久的沉寂。    道令人心悸的血迹呈喷射状划过机窗,颗金黄小巧的弹头骨碌碌的滚到驾驶座边,飞机师的嘴唇颤抖,“段主任……”    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江季正带领几十万将士、民众撤往台湾,中国的政治格局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