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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隔日一整天蓓姬都没见到克雷。呃,就让他生气吧,她气忿地想。也该让他认清她亦有权利的事实了。但她一整个下午都如坐针毡,担心有什么事就要发生,而毁掉她的大日子。但爷爷始终设法不出言 诅咒,迈克也没给她添麻烦。他们俩虽然都是若有所思,但似乎都不准备尝试阻止她和洛凯出去。
  她穿上黑色礼服,将头发梳理成优雅的发型。她穿上黑裤袜搭配高跟鞋,再把手提袋里的东西全放进美琪的皮包里。她想,幸好裴洛凯并不会看到她穿在礼服里的衣物。她的衬裙已穿了好几年,而且是白色不是黑色。衬裙有些地方被染到别的颜色,连漂白水都去不掉。至于内衣,干净有余,却引不起丝毫兴趣──花边脱落的棉质内衣。感谢上天她不必脱掉任何衣物,让他知道她实际是多么穷困实在令人困窘。
  这件礼服是个奢侈的花费,她感到轻微的罪恶感。但这种感觉只持续到裴洛凯来接她。看到它穿在她身上的模样时,即使没有模糊的口哨声和沙哑的惊叹,他的双眼也已表达了一切。
  “还可以吧?”她屏息问道。
  “你太棒了。”他低语,露出温暖的笑容。
  他穿着一件晚礼服,白色衬衫在黝黑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更白。
  “请进。”她有些口吃地说道,寒酸的家具和破烂的地毯以及克雷的怒视都让她困窘。克雷几分钟前才刚出现,他看起来好像恨不得立刻射杀洛凯。他甚至不肯开口问候只是转身离开房间。
  但那似乎并未使裴洛凯困扰。而他根本没有在看,或该说似乎没有注意到周遭的情形。他态度从容地与满心不愿的爷爷及精神紧张的迈克握手为礼。
  “我会在午夜前带她回家。”他向爷爷保证道。
  爷爷让蓓姬亲吻他的脸颊。“好好玩。”他简洁地说道。
  “谢谢,我会的。”她对迈克眨眨眼,他则设法挤出微笑,又转回头盯着电视。
  裴洛凯关上身后的门,蓓姬的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她知道是因为克雷带头影响了爷爷及迈克,他们只是设法表现出对他的支持。但迈克一整天都显得退缩与忧郁,而且克雷进门时,他甚至根本不和哥哥说话。事实上,她顿悟,他对裴洛凯的敌意还不及他对克雷的。
  “别再多想了。我并不期待他们大张旗鼓地欢迎我。”他冷淡地说着,一面协助蓓姬坐进他的车子──新车的前座。这辆车并不是宾士,而是涡轮推进的双人座雷鸟。这辆白色雷鸟的内部以红色为主──一部流线型的机械兽。“ 呃,你喜欢吗?”他着急地问道。
  “我喜欢。”她温和地说道。他绕过去坐进驾驶座。“不管怎么说,我对家人的态度深感抱歉。”蓓姬在他坐上驾驶座并将车驶离时说道。
  “不需要道歉。”他就着明亮的街灯光芒看着她微笑。“这是新衣服吗?而且是为我而买的?”他问道。
  她爆出笑声。“是的,没错,我希望你不会因此而自命不凡。”
  “女孩!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再加上难以掩饰的迷人风采及谦逊,木来就有数不清的东西可以自命不凡。”他露出狡笑告诉她。
  她直觉得自己在飘浮、作梦。“噢,你和我想像中的你是那么不同!”她把心中的想法大声说了出来。“你一点也不严苛,或是难以亲近。”
  “那是我在大众前的面貌,”他告诉她。“我得在选民面前维持社会公敌之头号克星的形象;真正好的地方检察官应该要比疤面人还可怕。”他深思地 蹙眉。“也许我可以弄副面具挂上。当然啦,我对第三任的远景并不乐观。”
  “你究竟是怎么会成为地方检察官的?”她充满兴趣地问道。
  “我已倦于看到那些受害人往往承受比罪犯更多的痛苦。”他简洁地说道。“我以为可以改善这一点。我是做到了,但只改善了一点。”他看向她。“这世界有许多糟糕的事,小东西。”
  “我注意到了。”她把头靠回头枕上,藉头上的街灯光芒梭巡着他坚毅、瘦削的脸庞。“你看起来很疲倦。”她说道,注意到他脸上新添的线条。
  “我的确很疲倦,”他说道。“昨夜我在医院急诊室待了大半夜。”
  “为什么?”她轻轻地问道。
  他脸上的轻松全不见了。“我看着一个十岁大的男孩因吸毒过量而死。”他冷冷地坦言道。
  “十岁?”
  “十岁。”他咬牙吐出这个字,她看到他脸上的线条甚至更冷硬了。“他是柯里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他吸食过量的快克。他的双亲似乎颇富裕,所以他有许多零用钱。他的成绩不太好,而其他孩子又经常刁难他。实在令人惊异,孩子们总能轻易掌握他人的弱点并攻击它 。”
  “我小弟也上柯里小学,”她有些被吓住了。“而且他也是五年级。”
  “我相信,星期一他一定会听说这件事。”裴洛凯气愤地说道。“这个星期日媒体一定会大肆渲染,猜猜看谁会是那个处境尴尬的人?”
  “你和警察单位。”她聪明地猜测。
  他点点头。“他只是个孩子,他的双亲心碎至极。我答应他们要找出罪魁祸首,即使那是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也要完成。我真的会。”他无情地说道。“我会逮住他们,等我逮住他们,一定送他们进监狱。”
  她的双手在怀中紧握,不愿去想克雷或许多少牵涉在其中。她闭上眼睛。“才十岁。”
  他点燃雪茄,为了蓓姬而将窗子开了一道缝。“迈克不会嗑药吧,会吗?”他看着她问道。
  她摇摇头。“迈克不会,他太聪明了。他比克雷还像我,我这辈子还没磕过药呢。事实上,我只喝过一次酒,而我讨厌酒。”她若有所思地笑笑。“我真的很保守,我想是因为我住得很偏远,太少接触现代世界了。”
  “你并没错过多少东西。”他低语道,同时一个急右转脱离周末不断增加的车潮。“由我每日所见,这个世界就要成为地狱了。”
  “你一定相信还有救的,否则你早就不做这份工作了。”
  “我还是会辞掉这份工作。”他告诉她。“政界人士想靠我争取第三次任期,但我已倦了。我把罪犯送上法庭,法官和陪审团又放了他们。我第一次起诉的毒枭被判终身监禁,却在 三年后假释出狱。这样你是否更了解呢?”
  “每次都是这种情况吗?”
  “那要看罪犯的关系了,”他答道。“如果他所效力的毒枭认为他有价值,他们总会找到可以操纵或贿赂的政界人士。现在已没有什么绝对的对或错了。你绝对想不到现在贪污的情况有多严重。我受够了政冶界、认罪减刑和人满为患的监狱及不敷使用的法庭。”
  “听说法庭案件堆积得相当多。”她提起。“我知道有时要花费数月的时间才排得上法庭。”
  “是真的。我平均每个月都会拿到数百件案子,其中大概只有二、三十件能接受审判。不是开玩笑的。”当他看到她的表情时这么说道。“剩下的不是认罪减刑,就是因为缺乏证据而释放。你无法想像当你尝试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处理这么多案件,结果有多么令人失望。有时我把资料备齐,可以受审了,其中三分之二的时间被告的辩护律师或公设律师却被请到他处,再不然就是找不到决定性的证人出庭作证,又得将审判拖延下去。我有个案子就上了三次法院,但那个被我起诉的人仍在牢里等待判决。”他气愤地以拿雪茄的手比划着。“最糟糕的是必须将初犯送进牢里,让他们和累犯待在同一个监牢。他会从那里获得金钱难买的教育,而这尚且不是最糟的。”红灯使他暂时停住车子。“我想你该知道有些男人在狱中被视作女人对待?”他说着望向她。
  她颔首。“是的。我去接克雷时,那位少年组警察曾提过。”
  他的黑眸眯起。“我想是为了想吓他,希望有用。他并没有说谎。”
  “克雷有些难缠,”她低语道,她的手握紧了美琪借给她的皮包。“他不太容易被吓着。”
  “我在那年纪也是。”他答道。“你父亲未负起责任实在可耻,蓓姬。那两个男孩目前最需要有个能令他们尊敬的男人。”
  “如果爷爷是那样的人,他也许就能和克雷共同做点事了,”她说道。“但他身体一直不好,而我就是不知该如何与一个个头比我大的男孩子相处。我不能把他压在膝上打他。”
  他轻声笑起来,灯号一变,这辆马力十足的跑车立刻冲出。“我能想像。但就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打他并不能解决问题。能和他说理吗?”
  “从他开始和那些新朋友鬼混后,就有理说不通了。现在我对他是一点影响力也没有,他甚至也不去接受辅导了。”她端详着怀中的双手。“至少他找到一份工作──该说他是这么说的。”
  “那对他有益,”他又吸了口烟。“希望他胜任愉快。”他不愿轻率地冒险。他猜想着克雷真的找到了一份工作,或者那只是他用来掩饰他那些夜间活动的藉口。查清楚这件事一定很有利。
  她靠回头枕,率直地笑望着他。“我很高兴你邀我出来。”
  “我也是。但你还是没说吃完饭想做什么,”他提醒她。“你想我们是去看电影或是跳舞好呢?”
  她摇摇头。“我随便。”她真诚地说道。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很好了。
  “那我们就跳舞吧。”他说道。“我可以自己一个人看电影,但要一个人跳舞就太难了。不只引人侧目,而且根本会毁了我的声誉。”
  她衷心愉悦地笑了开来。“你是个疯子。”她告诉他。
  “如假包换。”他一边把跑车停进亚特兰大数一数二的餐厅,一边说道。“没有一个神志清楚的人会做我这份工作的。”他停好车、熄掉引擎,随后转身就着头上的路灯光线充满兴趣地望着她。“我真的喜欢你这件衣服,”他评论道。“但如果把头发放下来就更完美了 。”
  “不,不会。”她笑着抗议。“我花了大半个小时才让它变成现在的发型。”
  “放下它不会再花费那么久了,不是吗?”他干涩地低喃,黑色的眼睛与她的相接时竟充满淘气的神采。
  “但是……”
  他的食指沿着她的嘴移动,对她的脉博和化妆都造成一股破坏力。“我喜欢长发。”他呢喃道。
  这一点也不公平。当然,她根本不该指望他在得到所需前会放弃。他本来就是以在法庭上难缠得远胜牛头犬而闻名。她叹口气,声音充满挫败,抬手摘下固定高耸发型的发针。为了他,她愿意费心使自己看来更加优雅。
  “好多了。”他说道,此时她已将一头发发梳顺,让它们松松地披在肩上。他瘦削、黝黑的手指轻抚而下,撩拨着丝般的柔软发丝。“闻起来像野花。”
  “是吗?”她呢喃道。他的脸如此靠近,让她难以顺畅地呼吸。她抬眼望进那双似乎能看穿她的黑眸,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此刻正全神地看着她。蓓姬有种他从未在其他女性身上看到的特质──一种极度的同情心,对于周遭人的痛苦感同身受的能力。她有活力,也很坚强,但并非这些特质使他深受吸引。是她温暖、柔软的心,她那种张开双臂拥抱世界的能力。爱是裴洛凯生活中极为匮乏的感情。除了桑德叔叔,他不曾真正与谁亲近。一次短暂的订婚使他很长一段时间对女人全无兴趣,但蓓姬正悄悄打开他的心门。他皱起眉头,想到再次在感情上变得脆弱令他有些不舒服。
  “有什么不对吗?”她声音沙哑地问道,因为她无法了解他为何皱眉。
  他怀着不安的感情探索她的榛色眼眸,然后微微一笑,将手自她丰厚、光滑的秀发上撤回。“想事情而已。”他心不在焉地说道。他向前倾,将雪茄在烟灰缸上捺熄。“我们走吧 。”
  他协助她下车,伴着她走进餐厅──相当昂贵的餐厅,餐桌上端放着整套各式各样的刀、叉──蓓姬咬紧牙关,希望自己不会使他丢脸。
  菜单是以法文书写,这更是在伤口上撒盐。她胀红脸,裴洛凯看到她的脸色,恨不得踢自己一脚。他原意是要她享受一个特别的夜晚,而不是让她自觉格格不入。
  他默默笑着,从她冰冷、紧张的手中取走菜单。“你喜欢什么?鱼、鸡肉还是牛肉?”他轻轻问道。
  “鸡肉。”她立刻说道,就她以前在餐厅吃饭的经验,鸡肉通常是比较不那么贵的,她并不想让他太破费。
  他倾身向前直视她。“我说,你喜欢什么?”他特别强调地说道。
  她的脸染上淡淡的红晕,垂下眼眸。“牛肉。”
  “好的。”他朝服务生招招手,服务生立刻来到身边,他便以蓓姬听来十分完美的法语点菜。
  “你会说法语?”她询问。
  他颔首。“法语、拉丁语和一点查拉几语。”他说道。“这是天分吧,我想就像是能做出令人垂涎的柠檬磅饼的才能。”
  她对他笑笑。“谢谢你。”
  “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带你来这儿并不是想让你不安的。”他说道,黑眸眯了起来。“还有什么事使你困扰,不是菜单的问题,”他突然说道。“是什么?”
  她似乎无法欺骗他,她冲动地想道:管他,有什么好烦恼的。他已经看过她住的地方,多少也该看出她的背景了。“这些餐具。”她坦承道,指着面前的刀叉。“我们在家里只有一支刀、一支叉和一根汤匙,我只有在上家庭经济课时学到该怎么用它们。”
  他低声轻笑。“呃,我会试着教你。”他的确教了她,以各种各样的沙拉叉、点心叉和汤匙娱乐她,直到服务生上菜才停止。
  她看着他以便知道该用哪种餐具。当饭后甜点──一个上头覆了一层香草冰淇淋的美味核桃派──送上来时,她觉得自己好像上了一堂烹调艺术的课。
  “我们吃的是什么东西啊?”她低声问道,此时两人已吃完甜点,正在喝第二杯覆上奶油的黑咖啡。
  “波旁牛肉。”他告诉她。他倾向前,压低声音说道:“这是法国上城区的炖牛肉。”
  她轻声而笑。“是吗?真的?”
  “真的。是用我们放在派里的香料和上好红酒作成。”
  “我得去挖出食谱,试试看做给家人吃。”她沉吟道。“我打赌爷爷一定会把他那一份丢给狗吃。”
  “你们养狗吗?”他问道。
  她想起他那只大型德国牧羊犬,不禁为他难过起来。“我们以前养过,是只老猎犬,我们叫它作‘布鲁’。但是去年被邮差辗死了。我对‘葛斯’的事深表遗憾,我想你一定很想念它。”
  他心不在焉地在细致的瓷碟上移动他的咖啡杯。“屋里真的很安静,也没什么要再带出去散步了。”
  “洛凯,你为什么不再养一只狗呢?”她轻轻地问道。“说真的,这样做再好不过了。亚特兰大到处有宠物店;不管你喜欢什么品种都找得到。”
  他搜寻她柔和的双眼。“你喜欢什么品种呢?”
  她微笑。“我喜欢苏格兰牧羊犬,”她说道。“但是我听说它们在南方适应得并不好,因为这儿太炎热了。而它们是长毛狗,如此一来毛会掉得到处都是。”
  他靠坐回椅子。“我则喜欢巴西特猎犬。”
  她低笑。“我也喜欢。”
  “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去买狗。”他慵懒地说道。“毕竟,这是你的主意啊。”
  蓓姬觉得好似被喜悦贯穿。“噢,我喜欢。”她道。
  “我也是。也许就下周末。整个星期我的行事历都排得满满的,但是我们会找到时间的。”
  她心想,如果她告诉他她爱上他了,他会怎么说?也许他会咧嘴笑笑,认为她是在开玩笑,但这却是真的。他在许多方面都吸引着她。
  “我们到亚特兰大新开的夜总会晃晃,跳上一个小时的舞。”他低语道,同时看看手表。他扬起眉。“你曾说过喜欢歌剧。”
  “呃,没错。”她开口道。
  “下个月法克思会演出‘杜兰朵’。我们可以去。”
  “听真正的歌剧?”她屏住气息。
  “是啊,事实上,你可以穿这件礼服。”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你很有魅力,蓓姬。”
  她对他笑笑。“不是真的,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么说。”
  “来吧。”
  他起身,帮她站起来,当他等着付帐时则满心好奇地看着她。她似乎觉得餐厅很迷人,他对她也有相同的感觉。他期盼向她介绍一个充满奢华、文化气息的崭新世界,即使只是几个星期的时间。他喜欢和她在一起,寂寞开始让他觉得度日如年。他喜欢有人相伴出游,即使只是一个晚上,对他而言亦是一大乐事,而蓓姬对周遭表现出的欢愉更使一切愈加值得。
  但田三个令人不快的想法破坏了当晚他的快乐。他已成为一个靶子,他们还没有找出那个在他车上装置炸弹的人。他可能会因为邀蓓姬出来,而使她也冒生命危险,这使他烦心,他不愿害她受伤。但如果那人的目标只是他,也许蓓姬就不会有危险了。他不准自己想到她的弟弟或是贺家人。
  他带她到亚特兰大一家新开幕的夜总会,蓓姬发现自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亚特兰大是她从未见过的──光灿、闪耀的夜生活使人很容易与完全陌生的人成为朋友。
  “好美啊。”当他们在舞池边坐定时,蓓姬喊道。“但我认为我做不到。”她指指舞池中数对随着震动的音乐翩翩起舞,好似一个个练过软骨功的人。
  “我也不能。”他干涩地低语。他为两人点了姜汁酒,放弃了惯常喝的苏格兰威士忌掺水。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嗜酒的人。事实上,他并不是,他虽喜欢偶尔来点掺水威士忌,但他对酒类的喜好也仅止于此了。
  “他们都不演奏慢歌吗?”她问道。
  她才刚说完,音乐便停了,传来缓慢的蓝调旋律。裴洛凯站起身,伸出手。蓓姬把手放在他的掌中,跟着他走进舞池。
  他比她高得多,但他们却搭配得犹如原就特别为彼此而生似的。他将手平放在他胸前,而他瘦削的巨掌则温暖地覆在其上,使她的手搭靠在他正式礼服的柔软纤维上。他的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腰环住,让她完全靠向他,于是两人舞动时她的身体便倚偎着他的,脸颊则贴在他胸前。
  拥她在怀犹如怀抱着天堂。她的身躯柔软且温暖,而且散发出野花的香味。他低头看着她,她在他怀中显得如此柔弱与信赖,思及此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但伴着这股满足感的是强烈认知她的女儿身,对她产生一阵灼热的需要,想要低头撷取她柔软的嘴,想要教导她何谓激情。
  蓓姬并不知道他强烈的渴望,但她却经历着相同的情感。他的身躯紧绷而强健,它引起的感觉让她心跳加快。他闻起来有古龙水和肥皂的香味──男性化的气息在她身上造成的效果就和 嗑药一样。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跳过舞了,而她从未和裴洛凯这样的人共舞过,他以纯熟的技巧轻松地带着她在舞池内舞动,好似舞蹈已是他的第二天性。是有可能。他对女性知之甚详,而这个夜总会就像是他会去的地方。那意味着他可能曾带其他女性到这样的地方,就像现在这样翩然起舞,唯一不同的恐怕只是在长夜的尽头,他没把约会对象直接带回家。她因脑海出现裴洛凯与其他女性在一起的不受欢迎画面而烧红了脸,身体也在他臂弯中变得微微僵直。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又慵懒地由她的头上传来。
  “没什么。”她呢喃道。
  他那只在她背上的手将她压得更近,滑上她因洋装剪裁而裸露在外的皮肤,感觉温暖而又充满肉欲。“告诉我,蓓姬。”
  她轻叹一声,抬头看着他。她原不知道他的脸如此靠近,模糊的灯光下,那张脸显得较平常黝黑、坚毅,年龄上的优势,使他好似另一个世界的人。“你为什么约我出来?”她低喃道。
  他并无笑意。黑色眼眸捉住她的目光,几乎停止舞动了。他的身躯靠着她缓缓移动,音乐在两人四周宣泄,一对对舞者掠过他们。“你丝毫无概念吗?”他静静问道。
  她的唇因屏息而微张。“因为那个柠檬磅饼?”她大胆猜测道。
  他的手向上穿进她丰厚的秀发里轻抓住它,使她的脸偏成他要的角度,他则低头向她。“因为这个。”他说出。
  她无法相信他所做的。双眼惊讶地大睁,看着他的唇刷过她的,一次、两次,慵懒的探索是种绝对的引诱。
  插在她发间的瘦削手指收紧了些,使她因喘息而分开双唇。他由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声音,重新跟着音乐旋律移动。他的嘴并未触着她的,却正在她的嘴唇上方,使她在两人跳舞时感到头晕。
  当她感觉到他那含有咖啡味的气息吹拂在她唇上时,不禁双眼羞怯地迎上他的唇。
  “很刺激,不是吗?”他沙哑地低喃,手指在她发间移动,爱抚的动作使她的身躯热烈地反应。“亚特兰大半数人口围绕着我们,而我则在舞池中央向你求爱。”
  “你……不是。”她设法说道。
  “不是?”他微笑。这个笑全然不同于她以前在任何男性脸上看到的,它同时包含了威胁与诱惑。他把她的头拉靠回他肩上,同时一个回旋便将一只有力的长腿插进她双腿间, 这个接触使她惊呼出声,而他的嘴则更加趋近,她的呼吸充满他的气息。
  她几乎没有听到音乐声。他又做了一次、又一次,他的双眼灼热地与她互视,他的身躯则是一种最精致的折磨刑具。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因为这份接触影响之大,使她双膝发软。
  “你是要晕厥在我身上吗,蓓姬?”他低喃道,他的脸颊靠着她的滑动,使他温暖的气息吹拂在她耳畔。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如果在舞池里是如此撼动人,试着想像一下,当我在你家前廊和你亲吻道别时会有什么感觉。我保证,那时我就不会如此温和了。”
  她浑身颤抖,他轻声笑笑,音乐一停他也停下动作。在他护送她回到两人的桌位时,她根本无力望向他;她被自己感受的那股情绪波动淹没了。这种激情对她而言是种崭新的情绪,欲望亦然,但这显然正是当她听到他话中模糊的威胁时,流窜全身的感觉。
  “看着我,你这个胆小鬼。”稍后两人喝着咖啡时,他才开口揶揄地说道。
  她抬起双眼,当她望进那对深幽而了然的眼眸时,一阵欢愉的震撼贯穿全身。
  “告诉我你不要我的吻,蓓姬。”他低低呢喃,视线落在那两片微启的唇上。
  “如果你不停止这样做,我一定会融化在地板上。”她沙哑地低语。“你真丢脸。”
  他发出轻笑。“信赖人的小天真。”他低语。“你真是个清新怡人的改变,寇蓓姬。至少这次我很清楚是和哪种女人打交道。”他补充道,一半是对自己说的。
  她好奇地望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他喝完饮料,眯起眼睛打量空杯。“你知道我曾订过婚吗?大概二十来岁时。”
  “知道。”她说道。
  他的视线移向她。“她是个同性恋。”
  她不知该说什么。她知道同性恋是什么,但让她迷惑的是他怎会和那种人订婚。
  “你原来就知道吗?”她终于问道。
  “老天,不!”他断然回道。“她很漂亮、世故,在我的圈子里人人都认为她是个好对象,她出身世家。我为她痴狂,”他旋转着手中的空玻璃杯,因回忆而心痛。“她撩拨我、刺激我,直到我狂野地想要她。我们订了婚,一天晚上,她邀我在推不掉的晚餐约会后去找她。”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我迟到两小时。我想她是放弃等我了,但她的门没锁,于是我假设她仍在等我──我那时已是如痴如狂了。她是我的,那晚我的梦想就要全部实现了。我推开她卧室的门,却遭受到我生平最大的震惊。”他放下杯子。“她正和她的女性律师助手在床上,情况已不言而喻。我收回戒指,她哀求我不要抛弃她。从那次以后,我就不太信任女性。我会找人发泄,但再没有人能接近到碰触我的心。这是艰难的一次教训。”他露出扭曲的笑作结论。
  “的确,我想那是。你……仍爱着她吗?”她犹豫地询问。
  他摇摇头。“那也是白费力气,你不觉得吗?性方面的喜好是无法改变的,所以绝不会有用。”
  “我想是没用。”她能体会他的痛苦。她温柔的榛色眼眸搜寻着他坚硬的脸庞,思索着在他脸上看到的脆弱。“那就是你说你知道我是哪种女人的意思吗?”
  他点点头。“你对我产生的回应是种鼓励,蓓姬。”他沉思地说道,然后轻轻微笑。“至少你的反应对一个女性而言是正常的。取消婚约前我从未注意,但她总是让我在舞池中,或是任何隐密的地方受苦。我认为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屈服于我。”
  蓓姬胀红脸,这种坦率直言她从未曾经历。“我懂了。”
  他低笑。“难为情了?我不认为你在家中曾讨论过这样的事情。”
  “没有。”她淡淡笑着回答。“你知道,我的祖父是个相当老式的人。我可以和办公室里的美琪谈,但却不是这种事。”她补充道。
  他审视着她毫不掩饰好奇之意。“你从没有约会过吗?”
  她耸耸肩。“何时?”她轻轻问道。“总是有一大堆琐事──煮饭、清扫、协助爷爷做农场上的事。从去年开始,我便得照顾他,而克雷……”她突然中断,低头看着桌巾。“我猜你能想像事情变得多么复杂。爷爷现在也开始担心他了,迈克变得很抑郁。”她摇摇头。“我常常想,你知道,生命是不是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复杂。我曾和学生时代的同窗好友聊过她们的家庭和她们做的事,但没有一个像我一样有那么多的家务事。我想我很小的时候就长大了。”
  “你根本不该如此。”他轻轻说道,对她的父亲竟陷她于这样的牢笼中而愤怒不已。“老天!这对一个年轻女孩来说是太过分了。”
  “不真的是。我习惯了,你知道。我爱他们。”她无助地说道,大大的榛色眸子寻着他的双眼。“你如何能抛下你所爱的人呢?”
  “我不知道。”他回答。他的脸色变得坚硬起来。“我并不太知道爱。我已经独居很久了。”
  “但你生病或是受伤时谁来照顾你呢?”她突然关切地问道。
  这份关怀使他咬紧牙关。“没有人。”
  她轻轻地对他微笑。“我会照顾你,如果你出事。”
  “蓓姬,”他呻吟道。他拉高袖口,看看手表。事情已完全脱出控制。“我们最好走吧。我答应午夜前要送你回到家的。”
  蓓姬慌乱地起身。她说太多了。她该知道有人对他表现过度的关心时,他会有何反应。她想道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付过帐,便引领她到他的车子前。他心不在焉地协助她坐进车里,尽力不让自己被她的话影响。他不能让她软化他。这事若真发生在两人间,将是最糟不过的情况。他不要心怀愧疚地拥有她,他不会再邀她出来了。他不敢冒险。
  当洛凯的车子停在前门台阶前时,屋子里已是一片漆黑。他协助蓓姬下车,护送她到门前。
  “我很抱歉,”她轻轻地说,首次打破两人间自离开夜总会以来横亘其中的静默。“我不该说那些话。”
  他沉重地叹口气,看着她沐浴在晕黄的月光下的脸庞。他劲瘦的双手捧着她的脸,她看来如此脆弱而易受伤害,逼使他企盼抚慰她。
  “没关系的。”他温和地说道。他的视线落在她嘴上。他弯身,坚硬的唇轻触她的,这次的接触就像闪电似地穿透他整个身躯。
  他的嘴只是短暂地离开一会儿,之后便稍嫌粗鲁地轻触她的唇,轻咬着、撩拨着,火焰在他体内焚烧,他已经好久不曾将某个女人拥在臂弯中。蓓姬也反应热烈。他听到她在他撩拨她柔软的唇瓣时发出的喘息。他的手指探进她额际的发丝里,稳住她。她浑身散发出花香以及纯真,她尝起来也是如此。这逼得他疯狂。
  她喘着气,双唇逸出模糊的呻吟,他用牙齿拉扯她柔软的下唇,并且缓缓用他的嘴戏弄、轻咬着她的嘴,稳定地增加压力和狂暴的接触,最后她的嘴盲目地跟随他的行动,绝望地渴望着。她恳求地低唤他的名字,向他接近,被一种似乎完全控制她的身体的火热兴奋吓着了。
  当他感觉她向他屈服时,他的手离开她的脸,缓缓滑下她的身躯,让她愈加贴近他,感受到他的身躯。接下来那些戏弄都停止了,他的嘴无情地分开她的,施压厮摩她的唇,使她的头靠回他的宽肩上。
  她不常被亲吻,那些有限的经验和这个完全不同。当他满足了她的嘴所恳求的感觉时,她不禁浑身打颤。她感受到他那含带着炙人欢乐的双唇的强烈魅力。她吸进他带烟味的气息,陷溺于他的亲吻所引起的激烈热情中。她呻吟着抬手拥住他,她的嘴以一种震撼人的热情回应他。
  他感觉到她的颤抖而猛然退缩。看着她心荡神驰而惊呆的脸庞,他的气息也粗喘起来,她圆睁的榛色眼眸清楚反映出她心中被唤起的困惑情绪。他顿觉愧疚。
  “我很抱歉,”他轻轻说道。“我不该那么做的。”
  “我不懂。”她低喃道,心中很感激他抓住她的臂膀,因为她虚弱得若无支撑必会跌落在地板上。她全身震颤。
  “蓓姬,男人只有在想引诱女人上床时,才会用这种的方式亲吻她。”他严厉地说道,瘦长的双手在她光裸的手臂上上下滑动。“我根本不该如此亲吻你。我想那比我以为的要久 。”
  “没关系的。”她柔声说道。
  他缓缓放她走开,心中混杂着各种情感看着她。他的身躯紧绷而焦躁,但他必须自制。蓓姬并不是那种能让他满足饥渴的女人。她要一个肯许下婚约的男人,而不是一个抱定独身主义的单身汉。
  “谢谢你这一夜,”过一会儿她才说道。“我过得很愉快。”
  “我也是。晚安。”他听来粗鲁而且情绪不佳。
  她若有所失地看着他走下阶梯。他不会再回来了,她在两人脆弱易碎的关系上越界了,而且还放入了感情。她本能地知道他不会让女人突破他情感的甲 胄。不,他不会回来了。
  她看着他走进车里,甚至不再回头看她一眼就疾驶而去。灰姑娘,她怀着模糊的消遣心理想道。钟响后魔咒也消逝了。
  呃,我想,我该庆幸自己幸好没有变成南瓜。她沉思着,吐出一口伤感情的叹息,她转身锁上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人移动。她希望克雷上床了,而不是和他那个健美的女友或那群可怕的同性朋友流连在外、饮酒作乐。但她刚才度过一个可以让她回味再 三的美妙夜晚,也许这能帮助她捱过这辈子。
  她毅然决定上床,不要哭泣,但她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