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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蓓姬双手掩面坐在爷爷的床畔。每次他一发病,她就十分紧张。必须完全负责另一个人的生命实在很可怕;如果她做错什么,他可能就此死去,而她也绝不原谅自己。另一方面,她又无法确定,他不会利用这种不良的健康情形使她远离他所讨厌的裴洛凯。
  “没事的,女孩。”他说道,对她脸上的表情扮了个鬼脸。“我还不准备死。”
  她摇摇头。“我知道。只是……”她纤细的肩膀抬起又垮下。她轻轻地笑了。“我从不曾有过真正的追求者,你知道的。没有人注意过我,更别说对我喜欢到肯邀请我了。裴洛凯知道我不是摩登女郎却仍喜欢我。”她目光垂至床单上。“那种感觉很好,他想要邀我出去 。”
  爷爷气愤地叹息。“这样最后会导致心碎的,”他严厉地说道。“他可能是利用你来抓克雷。克雷惹了一些麻烦,蓓姬。我们俩都知道,而且我敢打赌你那个姓裴的朋友也知道。你是盯住克雷最好、最明显的途径。”
  “你一直这么说,不过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他从没向我打听过克雷的事?”
  “这我无法回答。”他坐起身子,用手摩擦着他的白发。“我现在很好,你去吧。如果有必要,迈克会帮我请医生。他是个好孩子。”
  “是的,我知道。”
  她有些犹豫,而他在一瞬间显得有些罪恶感。“我说我没事了。我并不赞成你和那个男人出去,但我也必须承认,能看到你改变一下、露出笑容的感觉相当好。在你把他推出你的世界前,我还能勇敢地承受。要确保不让他拿你当傻瓜玩弄,任何方面都是。”他坚定地补充道。
  “我会的。”她笑逐颜开,并倾身亲吻他。“我出门前会把晚餐弄好,我会准时回家的。”
  “你是个好女孩,”他说道,启眉看着她打开门。“我想你一直过得很辛苦。我把你视作理所当然,蓓姬,你不该让我那么想的。”
  “总要有人照料你和两个男孩。”她轻轻地说。“我并不介意,我爱你们。”她笑着补充道。
  “我们也爱你。”他移开视线,沙哑地说着。“就连克雷也是,但他还得学习爱是什么。”
  “希望这一课不至于太痛苦。”蓓姬回答。她走出去并关上门。
  当她弄好晚餐,才突然惊觉她已比自己承诺的晚了一个小时。裴洛凯可能不等她了,更糟的是,现在想要出去吃一顿也太晚,除非是吃汉堡那一类的东西。一个像他那样勤奋工作的人委实需要均衡的饮食。
  蓓姬拿出老旧的柳条野餐篮,放了些奶油小点心、马铃薯沙拉和烤火腿进去,再加上两块她自己做的苹果派。她喂饱迈克和爷爷后,又在篮子里加了一壶热咖啡才离去。他们态度颇和善──尤其是迈克,他似乎一点也不生她的气,而爷爷也几乎算是挺有精神的。她不禁猜想像他们是不是已有足够的时间在裴洛凯的晚餐里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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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洛凯仍在等她。他特意看看时钟,因为现在早已过了他原来预定完成工作的两小时。
  “抱歉。”她腼觍地说道,身上裹着她的旧外套。外头下起雨,而且变得很冷。“爷爷突然发病,我必须陪在他身旁确定他没事。”
  “他好吗?”他问道。
  “还好。”她说道。“不过我还是很抱歉我来晚了,你是不是不想等我了?”她问道,轻晃着皮包旁的野餐篮。
  他笑着站起来。他已脱掉外套,衬衫的袖子也卷至手肘。“没有。如果你不来,早就打电话给我了。”
  “你已经相当了解我了。”她笑着说道。
  “还不及我想要的程度。那么你想吃什么,中国菜或希腊菜?”
  “吃些家常菜怎么样?”她笑着问,同时将餐篮递出。“我想现在出去吃已经太晚了,除非你想吃汉堡之类的东西。我以为你或许会比较喜欢火腿、马铃薯沙拉和苹果派。”
  “你真是个天使!”他大喊着,看她将餐篮放在桌上打开。食物的香味立刻充满整个办公室。“我本来以为会将就着吃汉堡就算了。这真是盛宴!”
  “只是晚餐吃剩的。”她纠正道,拿出两个盘子和咖啡杯、碟子和餐具。她看到他对那些打不破的餐具蹙眉,脸色变得有些潮红。她不能承认自己并无力负担用过即丢的纸餐盘和塑胶餐具。
  裴洛凯却已猜到这一点。他轻轻微笑着清出一块空间让她放食物。
  “真是好吃。”他叹口气,此时两人已准备开始吃苹果派了。他往后靠,啜了口黑咖啡,她则打开苹果派的包裹放在盘子上。“蓓姬,你是个了不起的厨师。”
  “我喜欢烹饪。”她承认。“我的母亲教我的,她才是超人一等呢!”
  “她的去世对你而言一定是个可怕的打击。”他说道,边吃边看着她。
  “就像世界末日,”她同意道。“那时的确有那种感觉。迈克才两岁,克雷九岁,爹地一直很少在家──他多半是来来去去,是爷爷在维持一切。我设法完成高中学业,住在路口的白太太会照顾迈克,那时爷爷仍在铁路局工作。”她若有所思地微笑。“其卖照顾一个刚开始学走路的孩子挺有趣的。迈克和我一直很亲,绝大部分原因是我对他而言比较像个母亲,而不是姊姊。但是克雷……呃,他一直在惹麻烦,从小就是如此,现在则变本加厉──他痛恨权威。”
  “我想他对你与我来往之事一定发了一顿脾气?”他问道。
  “当然,他和爷爷都是。迈克似乎是唯一为我着想的人。”她又说道,此时她已将咖啡和派都吃完了。
  “你那时是个像男孩一样野的女孩子吗?”他问道,同时在心中描绘出她爬到树上、玩棒球的模样。
  她笑笑。“是的。有两个弟弟是很容易变成那种模样的。我还会用草叉把干草叉起来丢到车上、驾驶曳引机呢,虽然我并不喜欢做。”笑声在她想起春耕之事时就散去了。“今年没有爷爷帮忙种植,恐怕是不太好过了。我们总是会辟一个小菜圃,种些菜出售,另外还有一个种些自己吃的蔬菜,不过今年我就不确定了。克雷根本毫无助益,迈克又还太小。”
  “你父亲对两个男孩的开销从不出力?”他问道。
  她摇摇头。“他根本毫无责任感,他只想赚些不义之财。”
  他把玩着手中握着的白色马克杯。“我大概还记得他,他很像克雷。”
  “无礼、自大,完全不肯合作。”她猜测道。
  他爆出笑声。“是的,事实如此。”
  “爹地是那样没错。”她清掉杯盘,皱眉看着裴洛凯。“我很高与自己像母亲,她非常地诚实。迈克以后也会是那样──他现在就是了。他对姓戴的小孩之死非常愤怒。”
  “他和克雷感情好吗?”他猜测着说。
  “最近并不好。”她回道,同时将剩下的东西放回篮里盖上。“周末之后,迈克甚至不和他说话了。”她蹙眉。“我无法要他告诉我原因。”
  “兄弟总是难免争吵的,大家都这么说。”他说道,搪塞过去。现在就探问详情还嫌太早。
  “你没有兄弟姊妹吧,有吗?”她轻声问道。
  他摇摇头。“没有,我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我想大概会一直如此了。”他站起来,伸伸懒腰,白衬衫因此紧绷,呈现其下肌理分明的健壮胸膛,他的胸毛很多,蓓姬能看见 鬈曲的毛在喉咙处显露。这番景象令她羞怯地移开视线。
  “下次,我们去外面吃。”他说道,慵懒地对她微笑。他的目光落在她柔软的唇上,忆及亲吻她的感受,使他的目光更是流连不去。
  “你可以在星期天时到我家吃午餐。”她犹豫地提议,马上因为这些话听起来可能给人多么前卫的感觉而胀红脸。“我是说,如果你想去。恐怕会有点像是毫无武装地冲进敌人的阵营里。”
  “我从不会毫无武装,”他答道。“我很乐意去。几点?”
  “一点怎样?”
  “你还要上教堂作礼拜,这样的时间够你准备吃的吗?”他问道。
  “不行的话,你总可以坐在厨房里陪我说话。”
  “我想你是想拯救我,免受你家人之苦吧?”他低声轻笑。“好吧,我在越南待了两年都活下来了,我和克雷及你爷爷在一起一个下午还不成问题。”
  “你曾在越南服役?”她问道。
  “是的。除此之外,我不想多谈那件事。”他轻轻补充道。
  她微微一笑。“那我就不问。你喜欢炸鸡吗?”
  “非常喜欢。”他朝她靠近,与他的微笑及黑眸中的暖意相形之下,那一步缓慢得像是一种威胁。他抓着她的腰,将她拉靠着他,当他的眼光由她圆睁的眼掠过缀满雀斑的鼻头,下滑至她柔软的嘴时,原先挂在脸上的微笑便渐渐逸去。“那晚我没吓着你吧,有吗?”
  她并没有假装不懂他在说什么。“没有。”她轻柔地回答。她能感觉到他带着咖啡味的气息就在她的嘴上,在这间骤然寂静的密闭房间里,她几乎能尝到它。他瘦削的手掌摩擦着她的背,使她的胸脯沉沉地抵靠着他宽阔的胸膛。
  “我原本已经决定不要再见你了。”他说道,当他与她眼眸相对时,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并不是单指我们的财务状况。”
  “但你回来了。”她低喃。
  他点点头。他低下头来,收紧双手,将她拥得更近。“因为无论希望多么渺茫,”他靠着她的嘴说道。“我要你,蓓姬!”
  她喘息着,感觉他的嘴在她唇上升开,熟练地用它的压力迫使她分开唇瓣。她闭上眼睛,双臂滑落到他的腰上拥着他。他是如此健壮有力,她甚至能感觉到当他拥着她时肌肉的颤动和他的力量。她在天地间飘浮,她的身躯开始紧绷,最后演变成她从未体验过、几乎令人痛苦的张力。
  好像他也感觉到了,他的手滑落至她的脊椎末端,猛然一扯,拉着她的臀抵向他的,于是她初次感受到男性生理亢奋的真实力量。
  她靠着他的嘴喘息。他抬起头,双眼甚至较以往更为黝黑,微眯的眼中包含了强烈的感情。她试着向后退却,但他的手却在她臀上亲密地施压,紧拥着她。
  他看着她的双颊染上红润的色泽,雀班也清楚地显现于其上。他双眼毫不放松地攫住她的双眸,直至他感觉到她的轻颤。
  接着他又低下头,以他的嘴戏弄着、轻刷过,然后离开,最后她全身放松地倚着他,完全屈服于他。她不再抗拒他的拥抱。她的嘴在他唇的劝诱下开启,她在浑然忘我的欢悦中吸进他的气息。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她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她恍惚地低望着他。她丰润的唇肿胀,脸上毫无表情,眼神柔顺、温和。
  他的双手已在亲吻她时滑至她臀部。他迎上她的视线,从容地使她倚靠着他,黝黑的眼睛细细审视她无助的反应。
  “感谢你的守护神,我还有良知。”他说道,声音较以往更为沙哑、深沉。“因为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时,多数男人会自行杜撰一个理由完成它。”
  “你真以为我能阻止你吗?”她呢喃道。
  他轻轻笑了。“你是不想,”他纠正道。“但是之后……之后又如何,蓓姬?”
  她纷乱的心神紧抓住这个想法,了解他意之所指──罪恶感、羞耻感。这些情绪将会随之而来,因为她的荣誉感是无法容忍这种亲密插曲的。对她来说,性、婚姻和爱情是一体 三面,绝不可分的。她低垂视线,他有些不太情愿地放她走,踱开之后点燃一根雪茄。
  “你妈妈曾与你稍微谈到男人的事吗?”他终于开口问道,同时看向窗外闪烁的街灯。
  “我那时并没有约会,所以我想她大概不认为有此需要吧。爷爷要我守规范,而且我们在学校曾上过男女杂交之害的课。”她耸耸肩。“我从爱情小说里学到的还比家人教我的多。其中有些真的非常具有启发性喔。”她带着隐约的笑意补充道。
  他转过身,被她眼中的神情逗笑了,她实在媚惑人。他渴望得要发狂,但她却有种特殊才能,老是能使他发笑。“但你仍不想变得摩登、解放?”
  她摇摇头。“不是在我想法仍单纯时,不会的。”她描绘着裙上的花样。“我对男人知道的并不多,也不懂那些追求解放该知道的事。”
  “你的意思是避孕。”他平静地说道,双眼眯起。
  “是的。”
  “我也不会想要制造出一个孩子,蓓姬。”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确信你知道男人也像女人一样,可以避免那种事的。”
  她觉得全身炽热。这种话题真的很亲密,尤其是和男人谈。她在他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大家都说没有万无一失的方法。而且还有……别的事。”
  “疾病。”
  她颔首。
  他低声轻笑。“你和我一样谨慎。”他在她锐利的瞥视下扬起眉毛。“你不认为男人会顾虑这种事?再想想。我并不是随便和人上床的人。”
  她瞪着他瞧,她一直假设他的经验是得自与许多女人周旋的结果。以他的年纪来说,他当然不会还是在室男喽。
  “我以前是,”他继续说道,喷了口烟,缓缓移向他的桌旁坐在上头。“但人会随年纪而变得聪明些。不涉及感情的性关系就像是一块没有糖的蛋糕。这段日子我变得很谨慎,而且非常挑剔。”
  “也许我会吸引你只是由于我没有经验。”她大胆猜测,抬起柔和、忧虑的眼睛迎上他的眼光。
  “也许你会吸引我是因为你就是你。”他回答,他的声音低沉而慎重。他大胆地看遍她全身,从她那头蜜棕色的长发,到她大大的榛色眸子和柔软的嘴,下滑至她起伏的胸脯和纤细的腰。“我想你和我终究会睡在一起的,蓓姬。”他柔柔说道。“但不论我们会不会做,我们都会成为朋友。我已经独自一人好久了,现在的年纪已不再喜欢孤独,至少我们可以一起排遣时间。”
  她的心在欢唱。“我喜欢和你排遣时间。”她说道,笑望着他。“但其他的……”她忧虑地蹙眉。“我是个胆小鬼。你知道,如果发生什么事,如果事情出了差错,我不是那种能堕胎的人。甚至蜜蜂 螫我时,我都不喜欢杀死它。”
  他拉着她的手,将她从椅上拉起,她便站在他两腿间,眼神惊惶地看着他。“我也不信任堕胎。我们一次解决一件事,好吗?”
  “好的。”
  他的手臂环着她,将她拉近。他的嘴轻易地寻着她的,先是一个温柔的轻吻,其后却成了无数个多情而狂猛的吻,然后他微笑着放开她,才踱开。
  “我最好还是送你回家。”他轻声说道。“今天对我们俩来说都很漫长,我们都需要休息。”
  “你不必一路跟着我回到农场。”她开口。
  “我说了,我会送你回到家。”他回答。
  她摊摊手。“难怪你是个成功的地方检察官;你从不放弃。”
  “记住这点。”他一副认真地回答。
  他的车尾随在后到达她家,坐在车上看着她打开前门,然后挥挥手便加速离去。
  蓓姬直接上床。好在大家都已躺在自己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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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餐时,她宣布洛凯星期日会来午餐。克雷一句话也没说,在她作过那样的威胁后,他怕开口,他只耸耸肩。晚上他和法兰有约,他知道这下子关于裴洛凯的事,他得费力向贺家兄弟好好解释一番了。他必须想办法说服他们相信这对他们有利。毕竟,他可以藉由蓓姬探知检察官的动向。他面露愉悦之色。他当然会;贺家兄弟会爱极了这个主意!他放松下来,开始尽情享受早餐。
  “午餐?”爷爷低声说道。他沉重地叹口气。“呃,我想我能忍受。”当他看到蓓姬的脸色时又说道:“不过别期望有什么热络的交谈。”
  她对他微微一笑。“好。谢谢你,爷爷。”
  “我可以给他看我的电动火车。”迈克低声说道。他对那老旧的模型火车组相当自豪。那些火车原是爷爷一位朋友的,三年前的圣诞节,那位朋友竟出其不意地送给迈克。蓓姬那时几欲掉泪,因为她一直没有能力买一组火车送迈克,他几乎像爷爷一样喜爱火车。
  “我相信他会喜欢的,迈克。”蓓姬答道。“他并不坏。”她告诉爷爷和克雷。“如果你认识他,会发现他很风趣,而且他有自己关怀人群的方式。”
  “我得走了,”克雷说着站起身子。“我今天要帮法兰的父亲弄他的车子。”
  “好好玩啊。”蓓姬说道。“工作得如何?”
  克雷瞥了她一眼,他的眼中充满忧虑,一脸极易受伤害的样子。“很好。”他谎称。他瞥向迈克,看到小弟厌恶地板起脸。他转开头。“稍后见。”
  蓓姬看着迈克,被他的表情弄糊涂了。“你是不是和克雷吵架了?”她问他。
  “他要我帮他做一些事,可是我不答应。”迈克态度粗率地回答。“呃,他又不是我老板,”他防御性地又补充道。他放下叉子。“要不要我帮你挤牛奶?”他问道。“我已经练习过了,而且真的很行喔,蓓姬──不信你问爷爷。”
  “他是很行。”爷爷不得不承认。他对男孩笑笑。“我教过他。我想如果他能做,多少可以帮你一点忙。”他有些不安地低声说道。
  “会的。”她答道。她站起来,在爷爷的颊上亲了一下。生命开始愈来愈甜美了!“谢谢你!”
  “很高兴看到你如此高与。”他笑着说道。“你看来容光焕发。”
  “她当然会喽。”迈克同意道,他咧嘴笑笑。“这一定就是爱。”他突然摆了个姿势,双手压在心上。“噢,罗蜜欧!”
  “快滚,不然我把剩下的蛋扔到你脸上。”她低声说道。“莎士比亚现在一定气得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因为嫉妒的关系。”迈克喊着,攫住挤奶桶冲出后门。
  她摇摇头,起身清洗碗盘。爷爷坐在他的椅子上,看起来比往常更赢弱。“担心吗?”她轻轻问道。
  他挺起瘦削的肩膀,随后又垂下来。“是克雷。”他坦承。“他和迈克以前很亲密,现在却彼此不说话。”他抬高视线。“那孩子惹上麻烦了,蓓姬。他现在的样子就和你爹干了真正的坏事时一样。”
  “也许他会想通那事已超出控制而说实话。”她满怀希望地说道,但心里并不太相信自己的话。
  爷爷摇摇头。“他既然搞上那女孩就不可能。她是个坏女孩──那种会用各种诱惑的手段让男孩子逃不出她掌握的女孩。你记住我的话,是贺家人唆使她那么做的。那些男孩在做什么不用说也知道,迟早克雷会因此而惹祸上身。他根本搞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等他了解时恐怕就已太迟了。”
  “我们能怎么办?”她问道。
  “我不知道,”他回答。他慢慢从桌前站起来。“我已经老了,我很高与自己也活不久。这不再是个美好的世界,蓓姬。对我来说有太多自私自利、太多卑鄙的事。我成长于一个较温和的时代,大家还存有尊严和荣誉感,那时大家都重视姓氏所代表的意义。都是因为生 活的压力和步调,你看不出来吗?人靠土地维生时,他们信仰上帝;现在的人靠机器工作,也就信仰机器。”他耸耸肩。“一旦没有了动力,机器就停摆;上帝却不会。不过也许他们必须自己学会这点。我要去躺着休息一会儿。”
  “你还好吧?”她迟疑地询问。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对她笑笑。“没事的,我有你和医生塞给我的一堆药丸啊,再说我还不会死。”
  “那很好啊。”她笑着说道。
  他点点头,缓缓走回他的卧室。蓓姬做完家中的杂事便出去喂鸡。现在天气暖和了,初春时节,裸着双臂也很舒服。她穿着牛仔裤和宽松上衣,头发梳成长长的猪尾巴辫,而且她感觉心情好极了。就只有今天,她的问题全不存在。明天,洛凯就要来午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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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什么意思?地方检察官要到你家午餐?”阿三气愤地诘问,此时他和克雷、法兰正在修车厂里。
  “他喜欢我姊姊。”克雷说道,试着装出满不在乎的语气。“棒呆了!蓓姬老是在谈他。他会告诉她他进行的事,然后她就会告诉我。”他瞥向阿三,想看看这消息是否起了什么 作用。“这就像是在检察官的办公室安插一个秘密的窃听器般。”
  “你难道没想到他可能对我们做同样的事,而且利用你姊姊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柏仔补充道,原本就红润的脸庞更红了。
  “她根本没什么可以告诉他。”克雷答道。“再说,她已为他失了魂,要是他真怀疑我们,早就说出来了。”
  “听好,小寇,算你幸运,我们并没有打电话透露你和检察官的车子之间的关联。”阿三冷酷地说道。“你小弟不肯和我们合作。如果不是你的朋友透露了柯里小学的情报,我们可能会失去整个势力范围!”
  “有个孩子因吸食快克而死。”克雷开口。
  “是有个孩子死了。他吞太多了──这种事常有。别在我们面前装好人。”阿三叱道。“如果你没胆做,你对我们就毫无用处。如果我们想踢掉你,我们就会做得很漂亮,直接和你姊的男朋友接触──俐落得让你永远出不了狱。”
  “没错。”柏仔补充道。
  法兰紧抓着克雷的手臂,挑挑她的黑色长发。“别烦他,他才不会告密。”她说道。
  “我从没向任何人透露任何事。”克雷同意。“嘿,我喜欢口袋里装些钱、有些见得了世面的衣服穿。”他低声说道,觉得有些罪恶感,因为他也了解,蓓姬为了他和家人工作得多么辛苦。
  “那就别自毁立场,”阿三答道。“坚持下去。这几个星期会有一笔交易,我们希望你能帮着把货品送给各地交易商。”
  “当然。我会做好分内的工作。”克雷同意。他笑笑,但事实并不容易,他已经发现一个人要犯罪比重新做人要简单多了;他现在已经毫无退路了。他手臂揽着法兰,和她一同走向车子。
  “没事的。”她轻轻告诉他,克雷为她打开车门,但她看来颇忧虑。“他们不会告密的。”
  “不会吗?”他反问道,重重吸口气。“天啊!如果他们告密,说我在裴洛凯车上动手脚,蓓姬绝不会原谅我的。她不会相信我根本没做那件事。我没做,法兰──你知道我没做 !”
  她回头看看她的堂兄弟。起初,她还想帮他们,但现在她对克雷有了全然不同的想法。他总是待她如淑女、他会买东西送她,以前从没有人对她那么好。
  “听好,我会帮你。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不过,克雷,别再做任何蠢事,知道吗?”她的黑眸向他恳求。“别再陷进去了,也别对你姊姊提起任何事。如果他们有丝毫怀疑,他们会同声一气地指认你,让你一辈子坐牢。”
  “那他们自己也得坐牢。”他争辩道。
  “不会,他们会立刻被释放。他们多得是钱可以去贿赂,克雷。难道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吗?他们可以收买警察、市议员、法官──他们能收买任何人!但你就没那种后台,你一定得服刑。求你,自己放聪明点,别惹事。”
  他对她微笑。“为我担心吗?”
  “是的,你这个白痴。”她气恼地说道。“天知道为什么,不过我爱你。”她猛地亲了他一下,便坐进车里呼啸而去,让他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
  克雷乐坏了。他回到修车厂和阿三谈话,不过大概只有一半心思在听阿三说要如何搞定那桩买卖。
  克雷恍惚地回到家。他已经有一阵子没碰毒品了,除了当中间人外。和法兰交往后,他就不再需要那种东西了。
  克雷抵达时,发现迈克正在房里玩火车。他走进卧室观看,但迈克根本无视于他的存在。“嘿,你不能原谅我吗?”他问着。
  “你和你那些低级朋友杀了我的朋友。”迈克瞪着他说道。
  “不是我。”克雷低声说道,一边盯着打开的房门以确定没有人听到他的话。“听着,我已深陷困境。我让他们说服做了一次买卖,现在他们威胁着要让我坐一辈子牢。我无意伤害任何人,我赚了一笔钱。”
  “钱并不能让我的朋友死而复生。”迈克冷冷地说道。“而且蓓姬如果知道你的所做所为,她一定会把你踢出家门。”
  “她也许真会那么做。”克雷疲倦地说道。他觉得苍老,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甚至不知道何时才能停止。他把手插进口袋里。“迈克,我没有在你的学校卖快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虽然坏,却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
  迈克拿起火车头玩弄着。他觉得恶心。“你贩毒。我不希望你待在我房里。”
  克雷想开口,但还是作罢,犹如来时般安静地离去。他从未感到如此孤单或羞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