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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

    阿寨夫人为凑够赎金,把采邑抵押给伦巴第人和其他专营放债的人,弄得自己身无分文。她在城里租下一个简陋的寓所等待夫君归来,屋里甚至没有地毯可供坐卧。虽说命运不济,但她高傲如萨巴女王,勇敢不让守卫主人衣物的猎犬。

    总督见这家人处境艰难,才想到请阿寨小姐当摩尔女人的教母,因为这样他就有权帮助阿寨夫人而不损她的体面。当天他手里攥着一根沉甸甸的金链条,那是他在攻打塞浦路斯时得来的,决意把它拴在可爱的教母的脖子上。殊不知此举把他的领地、他的满头白发、金币和马匹也拴上去了。总之,他见到阿寨的勃朗什小姐在图尔城的名媛贵妇中间跳孔雀舞,顿时丢了魂。摩尔女人在尘世过完这最后一天就要关进修道院,所以在跳舞时拼命扭腰、旋转、颤动、跳跃,她的技艺虽然震惊全场,但是众口同声赞扬勃朗什的舞步既优雅娴静又千娇百媚,比摩尔女人更加出色。

    但见她舞步轻盈,似乎脚不沾地,十七岁的豆蔻年华一派天真烂漫,只知尽情欢乐,犹如夏蝉初鸣。勃吕因观之不足,不由起了一种老年人的欲望。老人惟其体弱,欲望更加强烈,当下使他从脚心热到脖梗,但是到不了头顶,因为他头上白雪皑皑,不是爱神栖身之所。这位好人这才发现他的庄园里少个女人,从此庄园在他眼里愈显凄凉。一座城堡没有女主人算是什么呢?好比一口钟没有钟舌。总之,他只想得到一个女人,越快越好,因为,如果阿寨夫人让他等待,只怕他等不到那一天就归天了。但是在洗礼舞会上他很少想起身上的累累金创,更没想到自己年逾八十,头童齿豁。他觉得自己老眼不花,能把妙龄的教母看得真切。勃朗什小姐听从阿寨夫人的叮嘱,恰到好处地用眼色和手势回报他目不转睛的注视,她认为教父年高德劭,在他身边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勃朗什心无邪念,与一般春情荡漾的女人反而不同,竟允许老好人吻她的手。后来,她又听从大主教的话,让他进一步吻领口略下的部位。那是婚礼上的事情,因为下星期大主教就要为勃吕因老爷和勃朗什小姐主婚。婚礼之豪华已属罕见,新娘的美貌更无与伦比!

    勃朗什身材之苗条、体态之婀娜,堪称举世无双;她比任何处女更是处女,因为她不知爱情为何物,不知为何有此事,如何行此事。旁人恋床不起她感到奇怪,她还相信小孩是从卷心白菜里生出来的。

    她母亲就是如此这般教养她成人,甚至在喝汤时不让她看清汤怎样通过两排牙齿灌进肚子。所以这孩子是一朵完整无损的鲜花,快活天真,比起天使她只少一对翅膀,否则就能白日飞升天堂。

    当她告别伤心的母亲的贫困住所,前往圣加蒂安大教堂完婚时,乡下人特意进城来观看新娘的美貌和马具街两旁张挂的花毯;他们齐声赞叹,从没有比新娘的纤足更雅致的双脚踩过都兰的土地,从没有比她的明目更清澈的眸子仰望过天空,更没有哪个节日用过这么多的鲜花和挂毯装饰街道。

    图尔城、圣马丁城和沙朵诺弗城郊的姑娘们无不眼红勃朗什金光闪闪的长辫子,议论她想必是用辫子钓到这位总督的;不过她们更眼红她的绣金长袍、海外宝石、白钻石和她不时摆弄的项链,其实此乃把她和老总督永远拴在一起的锁链。

    那个老好人在她身边顿觉精神倍增,他心里的幸福盛得太满,一个劲儿从他脸上的皱褶、他的目光和每一动作向外面溢出。虽然他勉力挺直腰板如一把砍柴刀,但站在勃朗什身边还是像阅兵式上接受奖赏的德国雇佣兵。他用手按住腹部,因为过分的快乐使他喘不过气来,乃至痛苦。

    当钟声敲响,姑娘们看到仪仗队捧着各种奇珍异宝上街游行,她们从此盼望常有改奉正教的摩尔女人、年迈的总督和埃及洗礼。不过都兰省历史上仅有这么一次,因为这块土地离埃及和波希米亚实在太远。

    阿寨夫人在仪式过后收到一大笔钱,她打算立刻带着钱到阿斯克尔去会见夫君。总督派他的副官和手下人一路护送,供应一切。婚礼当天,她把女儿托付给总督,请他多加照料后,便出发上路。后来她带着患大麻风的阿寨老爷回来,甘冒自己也染上这种恶疾的危险,细心服侍他,终于把他治愈,传为乡里的美谈。

    婚礼足足办了三天,人人满意。事毕之后,勃吕因老爷摆出全副执事把小妞领回城堡。按照新婚的规矩,他隆重地把新娘抱到已经由马穆斯吉埃修道院院长祝福过的床上,然后自己躺到她身边。那张大床放在罗什高朋城堡的主寝室里,四壁幔着绣金线的绿色锦缎。

    老勃吕因浑身洒了香水,终于盼到与他的娇妻贴皮挨肉。他先吻她的额头,然后吻她那圆鼓鼓的、洁白的乳房,就在她允许他为她锁上金项链的扣子的那个部位。不过到此为止。老家伙对自己估计太高,本以为可以占尽春色,无奈力不从心,他只得让爱神失业。此时楼下大厅里还在跳舞,来宾们唱快乐的婚礼歌,念贺婚诗,讲粗俗的笑话。老新郎于是端起近在身边的一个金杯,喝下一口按照当地风俗经过祝福、专为新婚夫妇准备的药酒。酒里的香料徒然使他下腹发热,却不能使他重振雄风。

    勃朗什对丈夫的失职毫无觉察,因为她在灵魂深处也是处女,对于婚姻她只了解少女们从表面看到的东西,诸如绣袍、庆典、马匹,做女主人,拥有一块伯爵领地,享用财富和指挥下人,所以这小妞只知把玩床帏边缘的金穗子和其他陈设,赞叹这座将埋葬她的青春的金屋。

    老总督自知有错,相信将来或能补过,殊不知他越老越不中用。他为取悦妻子,许愿将来如何如何,企图用好话代替实干。他为供养爱妻可谓尽心,答应交给她餐具柜、粮仓和衣柜的钥匙,委托她全权管理房产和领地。用都兰省的俗话来说,他把自己的口粮都挂在对方脖子上了。勃朗什如一匹骏马喂饱了干草,觉得她丈夫是世界上最善体贴的男人。她索性从床上坐起来,嫣然一笑,顾盼这张围着绿色锦缎的华丽大床,想到她从此可以夜夜在这张床上安睡,更是满心欢喜。

    狡猾的领主老爷看到娇妻已中计,便有意回避实际行动。他遇到的深闺淑女不多,但与风骚娘儿们颇多周旋,凭经验知道女人的皮肤极其敏感,故此他既不去抚爱新娘,也不吻她或做其他亲热动作。当年他本是此道的好手,现在却如教皇一般冷漠。他退到床边,直担心保不住自己的幸福,便对人人艳羡的妻子说:

    “好啊,我的朋友,您现在当上总督夫人了,而且当之无愧。”

    “不!”她说。

    “怎么不呢?”他心里大为恐惧,“您难道不是朝廷命妇吗?”

    “不,”她说,“我只有生下一个孩子,才算得上是贵夫人!”

    “您来的路上见到那些草地吗?”老家伙接着说。

    “是的。”她说。

    “好吧,全归您了。”

    “太好了!”她笑着回答,“我可以在草地上逮蝴蝶玩儿。”

    “这就对了!”老爷说,“把树林也给您,您意下如何?”

    “可我不能一个人待在树林里,您得领着我去。不过,现在您给我倒一杯酒吧,就是特意为我们精心配制的那种药酒。”

    “我的朋友,您又何必要在身体里点着一团火呢?”

    “我要嘛!”她不高兴了,咬牙切齿说道,“因为我要尽早给您生个孩子,我知道这药酒就是管这件事的。”

    “嗨!我的小美人!”老总督从这句话看出勃朗什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为了办成这件事,首先需要天主同意;其次需要女人处于收割期。”

    “那我什么时候才到收割期呢?”她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