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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

    “讨论本身就是一种判决!有些事情是不能讨论的!”我的前监护人嚷起来,他相信用这样一句酒醉鬼的机智话,便可以使参加会议的人得到启发。

    “对!”大使馆的秘书说。

    “对!”教士叫喊。

    这两个人的意见其实是不一致的。

    一个理权党员[31]站了起来,他曾经由于在155个选民中只缺少150张票而没有当选。

    “先生们,这种智力方面的偶然现象是严重脱离我们社会的正常状态的,”他说,“因此,要采取的决定也应该是我们良心的临时决定,一种突然的意念,一个预审的判决,一种我们内心理解力的霎时间的明悟,就如同闪电一样,这样才构成我们的选择。让我们投票吧!”

    “让我们投票吧!”我的客人们齐声说。我发给每个人两个球,一个是白色的,一个是红色的。白色是贞洁的象征,表示反对婚姻;红色的球表示赞成婚姻。我为了避嫌,自己并不投票。我的朋友总数共有十七人,九票就构成绝对多数。每个人都走过去把他的球散进一个细颈柳条篮子里,这篮子里有编好号码的弹子,每当赌客们去摸彩的时候,弹子便不断翻腾,现在我们的心也由于好奇而不断翻腾,因为这种纯粹道德心的投票到底是新奇的东西。检票结果,我发现有九个白球!这个结果并不使我惊讶,因为我数了数,在审判我的法官中我安放了九个和我同岁的年轻人,这九个良心裁判者全都有同样的思想。

    “噢!噢!”我对自己说,“赞成我的婚姻的有暗的一致同意,反对的有明的一致同意!应该怎么办?”

    “你的岳父住在哪里?”我的一个中学同学冒冒失失地问,他比别的人伪装得少一点。

    “我再也没有岳父了,”我高声喊道,“以前我的良心非常清楚,根本不需要你们的判决。今天它衰弱下来了,这就是我胆怯的理由:两个月前,我收到了下面这个诱人的讣告。”我从我的皮包里取出下面的讣告,给他们看:

    阁下被邀参加让·弗雷德里克·泰伊番先生之葬礼及宗教仪式。泰伊番先生生前主持泰伊番股份公司,曾任部队粮肉供应商,荣获荣誉团骑士勋章及金刺马距勋章,曾任巴黎国民自卫军第二军团第一掷弹兵中队队长,于五月一日在儒贝尔街公馆逝世。葬礼将于……等等,等等。

    讣告人……等等,等等。

    “现在,怎么办?”我接着说,“我要向你们提出范围很广的问题。泰伊番小姐的地产里当然是有一摊血的了,她父亲的全部遗产就是一块‘血地’[32],我都知道。可是普罗斯佩·马尼昂没有留下继承人。我也不能找到在安德纳赫被谋害的那个别针制造商的家族。那么把这笔财产还给谁呢?而且是否应该归还全部财产?我有权利宣布一桩打听出来的秘密吗?我能在一个清白的年轻姑娘的嫁妆里增加一颗割下来的头颅吗?我能使她做噩梦,戳穿她的一个美丽的幻想,对她说:你所有的钱都沾有血污,以此来再一次杀死她的父亲吗?我向一位老教士借了一本《良心疑难问题辞典》,也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为普罗斯佩·马尼昂的灵魂,或者瓦亨费尔、泰伊番的灵魂捐助一笔慈善基金吗?我们现在已经生活在19世纪了。创办一所救济院或者建立一种道德奖金吗?道德奖金总是落到坏蛋的手里,而我们的大多数医院今天似乎都变成罪恶庇护所了!何况这一类投资多少总能满足虚荣心,能说是赎罪的办法吗,我应该这样做吗?再说,我在恋爱,我在狂热地恋爱,我的爱情就是我的生命!如果我毫无理由地对一个过惯奢华时髦的生活,经常有艺术享受,而且喜欢懒洋洋地在意大利歌剧院听罗西尼[33]的音乐的年轻女郎,建议她拿出一百五十万法郎给一些昏庸的老头子或者虚无缥缈的癞病患者,她能不对我愤然离去而且嘲笑我吗?她的心腹女仆能不把我当作是一个恶作剧的人吗?如果在爱情达到沸点的时候,我向她赞美住在卢瓦尔河边我的小房子里过着俭朴生活的乐趣,而且要求她为了我们的爱情而牺牲巴黎生活,这首先是说谎,虽然是合乎道义的说谎;其次,也许我这样做是一个悲惨的试验,结果会失掉这位年轻女郎的心,她是热爱舞会和珠宝的,暂时也热爱着我。可是她一定会被一个风流潇洒的军官夺走,这军官会有十分卷曲的小胡子,会弹钢琴,会赞美拜伦勋爵,而且精通骑术。怎么办?先生们,开恩吧,给我一个忠告吧……”

    那个老实人,就是我提起过的那个很像珍妮·丁斯[34]的父亲的清教徒,直到目前为止没有开过口,这时他耸了耸肩膀对我说:“蠢材,你干吗要问他是不是博韦地方的人!”

    1831年5月,巴黎

    *  *  *

    [1]约翰尼斯堡(Johanniaberg)是普鲁士黑森—纳绍省(即今德国黑森州)的一个村子,以产酒著名。

    [2]卡雷默(Marie-Antoine  Careme,1784—1833),法国名厨师,曾写过几本关于烹调术的书。

    [3]霍夫曼(Ernst-Théodore-Amédée  Hoffmann,1776—1822),德国作家兼音乐家,写过一本《荒唐故事集》。

    [4]瓦尔特·司各特(Walter  Scott,1771—1832),英国作家,写过许多长篇小说,最著名的有《艾凡赫》《昆亭·杜华德》《清教徒》等。

    [5]体育剧院(Cymnase)是巴黎的一所剧院,建于1820年,专演杂剧和喜歌剧。

    [6]布里雅·萨瓦兰(Anthelme  Brillat-Savarin,1755—1826),法国烹调学家,写过一本《味觉生理学》。

    [7]灯光画(Diorama),大幅画在画布上的画,配以灯光,使其产生特殊效果,流行于19世纪。

    [8]“卑劣的灵魂”,原文是拉丁文in  anima  vili,指供科学实验用的兽类。因为兽类的生命被视为无关紧要,所以专供科学实验用,这里是指实验对象。

    [9]共和国的历法,葡萄月是从9月22日至10月21日,是一年中的第一个月。

    [10]科布伦次(Coblentz),位于莱茵河和摩泽尔河汇合处的德国城市。

    [11]奥热罗(P·  -F·  -Ch·Augereau,1757—1816),法国元帅。

    [12]当时英国纠合奥地利、俄国、土耳其,那不勒斯等国建立第二次反法联盟,攻打法国在国外的占领地。

    [13]儒尔当(J.-B.Jourdan,1762—1833),法国元帅。按拿破仑颁布的征兵法,把未到壮丁年龄的青年提早招募入伍。

    [14]科斯特(T.-F.Coste,1741—1819),拿破仑军队的首席医师;贝纳多特(Ch.Bernadotte,1764—1844),法国元帅,当时是国防部长。

    [15]博韦(Beauvais),法国北部的一个城市。

    [16]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德法边界的一座法国城市。

    [17]17世纪时,有权选举皇帝的德国诸侯称为选侯,其领地即选侯领地。这里是指帕拉丁(法耳次)选侯领地。

    [18]巴尔扎克对地理不甚熟悉:美因兹和科隆,在德国西部,靠近比利时,施瓦本在德国南部,并不在美因兹和科隆之间。

    [19]都兰纳(Henri  de  Turenne,1611—1675),法国元帅,于1675年率领路易十四的法国军队占领阿尔萨斯以及帕拉丁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