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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页

    “可是一旦孝文帝登基,他岂不死无葬身之地?”杨忠替李冲捏一把汗。

    陶弘景露出向往神情:“李冲了不得,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文明冯太后病死后,孝文帝对他极为敬重,不仅从来不直呼李冲其名,而称中书,还娶李冲之女为妃,作为汉化表率,从此,魏国亲王宗室开始与汉人通婚,血缘混杂,再也分布清胡汉。”

    杨忠听得目瞪口呆:“这李冲真不是一般人。”

    陈庆之提起李冲也兴致勃勃:“孝文帝迁都洛阳为汉化关键,李冲亲自担任将作大匠主持修建,现在的洛阳城就是他的杰作。孝文帝还让李冲担任少傅教导太子,可惜太子元恂坚决反对汉化,背叛孝文帝被处死。孝文帝于是改立元恪为太子,在清徽堂设宴庆贺。李冲提到废太子时说,我为太子少傅,不能尽心辅导,有愧所托。陛下宽宏大量,让臣参加宴会,我又高兴、又羞愧。孝文帝说,我是父亲,还不能阻止他胡作非为,你作为师傅,哪用得着惭愧道歉?”

    陶弘景望着渐黑暮色,一口气说完李冲事迹:“李冲在北魏朝中如鱼得水,完成崔浩心愿,不仅协助孝文帝推行汉化,自己也官至咸阳王。”

    “儒家既然大获全胜,为何现在佛家声势如此兴旺?”陈庆之对佛教不以为然,现在才渐渐意识到儒佛道三家斗争对天下的影响。

    陶弘景面露慎重神态:“儒高一尺,佛高一丈。佛家没有就此认输,孝文帝死后,次子元恪继位,宠用外戚高肇翦除宗室。那时李冲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佛教势力蠢蠢欲动,魏国河州刺史胡国珍生有一女,这个女孩的姑姑早就踏入佛门,经常去皇宫内院为嫔妃讲经,处心积虑结交皇家。她故意在宫中夸耀侄女美貌,元恪听到风声,将她侄女招入宫中,成为其充华嫔。”

    杨忠忽然大悟,这人便是全倾一时的北魏胡太后:“她就是胡充华?在河阴之变中被沉于黄河的胡太后?”

    天色全黑,陶弘景依然谈兴不减:“就是她。在胡充华影响下,佛教更加兴盛,魏国境内寺院多达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七座。元恪早亡,其幼子元诩当上皇帝,她垂帘听政,佛教彻底压过儒教,在魏国境内香火鼎盛。”

    胡太后与目前北方局势紧密相关,陈庆之更有兴趣:“佛教中兴,儒家难道袖手旁观?”

    陶弘景虽在山中,消息却灵通:“胡充华当政,儒家就没有机会翻身,谁知道魏国突然爆发河阴之变,尔朱荣扶持长乐王元子攸称帝,胡充华被沉于黄河,佛家势力失去庇护。儒家的佼佼者便潜入魏国宫廷,辅助新帝元子攸,实现他们的理想。”

    “元子攸,为什么要辅助他?”杨忠隐约觉得元子攸的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李冲将一个女儿嫁给孝文帝,另一个女儿嫁给孝文帝之弟,彭城王元勰,她生下一个儿子,被册封为长乐王,名叫元子攸。”陶弘景缓缓说出答案。

    陈庆之突然醒悟:“故此,元子攸的血脉身兼胡汉?”

    “元子攸竟是李冲外孙?”杨忠顿时明白儒家入宫辅助元子攸的原因。

    陶弘景笑着说:“元子攸血缘上身兼胡汉,却从小入太学,完全不会胡语,他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人。”

    “通明先生,教化胡人的第三代儒士是谁?”陈庆之极为关心。

    “温子升。”陶弘景说出名字。

    陈庆之紧皱眉头,终于想起:“我听说这个名字,陛下提起过。”

    这次轮到陶弘景吃惊:“温子升进入魏国朝廷是最近的事情,陛下怎么会提起他?”

    陈庆之给萧衍伴读时,偶然间听过温子升的名字:“陛下曾经读到温子升文章,赞叹说,曹植陆机复生于北土。”

    陶弘景起身望着北方,仿佛注目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斗争就要上演:“温子升在儒家同僚推荐下步入庙堂,为魏帝元子攸运筹帷幄。儒家治国以人伦为本,教化胡人必从君臣父子和夫妻礼仪开始。等着瞧吧,魏国聘皇后,立太子,正衣冠的后面一定有儒士的影子,这时就说明温子升取得魏国皇帝的信任了。”

    陶弘景兴致勃勃,谈了许多,始终没有涉及到北伐的事情,陈庆之就要返回涡阳,不由暗自焦急。杨忠知道陈庆之心事,突然问道:“难道我们就坐等儒士教化胡人,不用北伐吗?”

    陈庆之一言不发,静静等待回答。陶弘景示意两人起身,默默向山下走去,直到楼阁门口,他才缓缓开口:“子云,陛下沉迷佛教,心事不在国事,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我也无法劝说他出兵北伐。”

    陈庆之失望之极,陶弘景都不能劝说萧衍出兵北伐,难道毕生夙愿无法启程?

    第一部分  3.9  神秘关系

    杨忠随陈庆之从茅山回到涡阳前线,直接来到老侯的酒馆,躺在长凳上乎乎大睡,冷不防被一脚踢中屁股,从椅子上跳起来。老侯瞪着眼睛说:“小子,现在什么时辰?大中午在这里睡觉,快起来吃饭,然后给我滚回军营。”

    杨忠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桌子上摆了一盘牛肉和一坛刚开封的千里香。他两腿一盘横坐长凳,左手抓起一大片牛肉向嘴里塞去,右手端起酒坛向嘴里就灌,连声赞叹:“老侯,你酿酒可比你炼的兵器好多了,你不当铁匠算是对了。”

    杨祯身披铁铠,仍被宿铁簇头身穿身亡,始终是老侯心中之痛。他将杨忠送到南方,自觉无脸再回北方,发誓不再打铁,在城中开个酒馆,照顾杨忠起居,报答老坞主之恩,唯独儿子小猴子让他日思夜想。

    老候被杨忠说到心痛处,恼羞成怒:“你成天白吃白喝,还敢罗嗦,当心我赶你走。”

    酒肉在眼前,杨忠无心说话,只顾低头吃喝。忽然木门吱呦响起,宋景休推门而入,向身后的元颢说:“杨忠果然躲在这里喝酒。”

    杨忠看一眼元颢,绽开笑容:“北海龙王来请客了,应该弄点好吃的才对。龙王,你箭法不错,近身格杀,嘿嘿,不怎么样。”

    “老板,来盘鱼。”元颢吩咐老侯加菜,向杨忠说:“要不是我的护卫拦着,你赢不了。”

    杨忠头也不抬,嘴里塞满牛肉:“好,天天比,天天赢,天天有牛肉吃。”

    元颢笑着说:“你赢不了我,我是拜了名师的,你有师傅吗?”

    杨忠抬头注视元颢:“我师傅有好几百个。”

    元颢不以为然:“师傅贵精不贵多,几百个烂师傅不如一个好师傅。”

    杨忠呵呵偷笑:“我这几百个师傅可不一般。”

    元颢到梁国借兵北伐,见杨忠骁勇善战,有心收揽,没有一点儿架子:“呃?你的师傅有什么不一般。”

    杨忠猛灌一口:“我的师傅都是死人。”

    元灏以为杨忠妄言:“哈哈,死人?难道死人可以传授武功?死人会陪你喂招?”

    杨忠狂吃海喝,眼睛都不眨一下:“涡阳大战打了一年多,我从一个小兵打到校尉,每个敌人都是我的师傅,他们从不跟我客气,个个都想要我的命,我要含糊一下,就不能和你在这里喝酒了。最终,他们都被我砍了,我的功夫是从死人堆里学的。你说说,是我的死人师傅厉害,还是你的名师厉害?”

    “你师傅厉害。”元颢不与杨忠争辩,端起酒杯大口灌下去:“好酒,往口中灌下去,香味一直通到肠子。哎,你怎么不吃鱼肉?”

    “我是北人,吃不贯米饭和鱼,还是吃牛肉和面饼上阵有劲。”杨忠又抓起一块面饼。

    “你家乡在哪里?”元颢趁机探听杨忠情况。

    左人城被葛荣叛军攻陷后,老侯和杨忠逃亡梁国,半年后,叔父杨闵差人送信,他们收容逃亡百姓,向南迁徙,到达黄河北岸的汲郡枋头城,建造了一座坞壁。杨忠抬起头答道:“我自幼长在武川镇,后来六镇反叛,我父亲带领流民逃亡河北,筑造左人城自守。葛荣几年前攻破左人城,我绕道山东逃到这里,我的叔父带着百姓到达汲郡,又建起一座坞壁,名叫枋头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