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决一出, 刑部的人当即催促顾元洲赶紧动身,顾元洲只好与父亲家人话别,简单收拾了行囊准备离京。
恰在这时,京兆府的鸣冤鼓被人敲响了。
来人自称是前朝公主的家臣, 此次前来, 乃是为了状告顾鸣多年前为了另娶贵女,逼死发妻稚子一事。
他们手中握有部分证据, 因为这个缘故, 还受到昌国公府的追杀,当年也是历尽艰辛方才逃了出来。
这些年他们一直东躲西藏, 就怕被顾鸣的人发现。
如今听说昌国公府倒了,这才胆敢现身, 为旧主讨一个公道。
前朝覆灭后,部分归降的皇族留居京城, 朝廷对于这些人一直以礼相待。
顾鸣的发妻虽为前朝公主, 但不曾参与过政事,若她在世,也不会受到过多的牵连,顶多只是没了公主身份,无法为顾鸣的仕途增光添彩。
在世人眼中, 顾鸣与公主恩爱多年,顾鸣若是心存一丝良善,便不该亏待妻子, 更遑论为了另娶勋贵之女, 竟将妻儿一并除去, 如此残忍的行径, 实在是天理难容。
留居京城的前朝宗室当即联名上书哭诉, 请裴绍下旨彻查此案。其时恰逢春闱,各地举子齐聚京师,听闻前昌国公居然杀妻灭子,亦是议论纷纷。
裴绍原是念着顾鸣的功劳,这才放他一马,将罪责推到谭家余孽的身上。
得知此事,裴绍震怒不已,认为顾鸣辜负了他的信任,加上物议不止,一怒之下,再无念旧之意。
在裴绍的授意下,顾鸣迅速被押回牢中,审讯多日,仍是不肯认罪,口中只呼冤枉。
京兆府请示了裴绍,便派人挖出前朝公主及其子的棺木,彻查几人的死因。
经过检验,前朝公主的尸骨发黑,显然死于毒杀,而非顾鸣宣称的病故,几个孩子的死因也是各有蹊跷之处。
除此之外,告状之人也说,曾有公主家臣死于顾鸣的追杀,家人也受到连累,可谓家破人亡。
不日之后,京兆府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顾鸣杀妻灭子一案证据确凿,此后又为遮掩自己的罪行,残害无辜人命,其罪当诛,拟斩监侯,暂且收押牢中,等秋后再行问斩。至于相关人犯,亦是依律治罪。
消息一经传出,京城上下又是一片议论不止。
虽然一直有传闻称,顾鸣的妻儿死得蹊跷,但无凭无据的,众人向来只当是谣传,没想到传闻居然全是真的。
顾元洲作为顾鸣的长子,受其牵连,贬谪外任一事被吏部取消,功名也被免除,仕途从此断绝。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母亲在娘家人的支持下,直接扔下一封断绝书,和顾鸣一刀两断,带着嫁妆离开了。
几名父妾也悄悄卷了细软,离开顾家另寻出路,剩下几个舍不得儿女,或是无路可去的姨娘,仍然留在顾家,但也是满面愁容,整日唉声叹气不止。
深居宫中的顾贤妃受惊过度,一连数日始终卧床不起,再无余力顾及娘家。简皇后见此,便让永昌公主进宫亲自照料贤妃。
顾贤妃缓过来之后,本想让女儿去裴绍面前为顾家求情。永昌心知外祖犯下大错,已触怒天恩,此时去求情无意于火上浇油,就没有答应,只劝说贤妃好生保重自己,至于顾家将来如何,只能看子侄辈的了。
顾贤妃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赫赫扬扬的昌国公府就此烟消云散。
族人们虽是心有不甘,却苦于无力延续曾经的辉煌,甚至在失去国公府的庇护之后,他们连生计都出现了问题,不少旁支干脆收拾好家私,举家离开京城。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支人马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京城,望龙兴之地应州而去。
这一行人假装成护送家眷回乡探亲的富户,一路上甚至低调。
至于其中的家眷,正是当日被裴承夜和晏明华救下的那名幼童裴文熙。
如今他已经更名改姓,不再是裴家人。
裴氏作为皇族,血脉不容混淆。虽有玉佩为JSG证,容貌也酷似裴三,但仅凭这两点,并不足以断定他就是裴三的血脉。
裴绍也没有替自家三哥乱认儿子的喜好,干脆下了一道旨意,将此子送回应州,交由当地一户异姓旧亲抚养,姓氏字辈也按照旧亲那边全盘改掉。
从此之后,世间再无裴文熙,只有一个生在应州,长在应州的稚嫩孩童。
晏明华在清泉宫得知此事时,护送的人马早已离开京城。
她也是没有想到,他们当日不过是察觉到一丝异样,仗着千岁的身份拦了一下,结果接二连三的,居然牵扯出这么多事。
谈话间,她和裴承夜又提起那个孩子。
“可惜他已经记事了,记得自己从何而来,这一点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晏明华叹道。
裴承夜道:“以他之早慧,想必能理解其中的不同,虽然没了宗亲的身份,至少能在应州平安长大。”
反倒是裴三那些儿女孙辈,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被放出来。
晏明华沉思片刻,点头道:“你说的也是。”
春闱结束时,正好也到了晏明华的生辰。
这天一大清早,晏明华就被青霜她们叫起来,认真妆扮了一番。她院子里的人早就在外间等着,准备给她拜寿,郭存镜也派人送了一碗长寿面过来。
寿宴早就安排好了,还请了京城里有名的马戏班子进府热闹一番。
眼看晏明华即将成为裴承夜的王妃,得知她过生日,许多裴家宗亲都来到魏王府给她贺寿。
裴承夜来得也很早,见他和自家女儿相处甚欢,郭存镜自是万般欣慰。
唯独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裴昭阳并未现身,说是偶感风寒,不便前来,只让吕总管将她准备好的寿礼送了过来。
郭存镜心下讶然,从回京到现在,似乎还没有见过裴承夜和裴昭阳同时出现。
莫非兄妹俩闹了矛盾?不然为何总是不碰面?
女儿的大好日子,她也不便当场问个清楚,便将疑惑埋在心里,打算过后再找机会问问看。
裴昭阳命人送来的礼物是一对白玉雕成的偶人,大约一尺来高,底下衬着朱色的绫子,质地愈显莹白。
放眼望去,只见一双玉人眉目如画,衣袂飘举,似比肩而立,又似互相依偎。
萧宛晴见了,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昭阳那样冷情的人,送来的礼物倒是应景得很,她这是提前贺你新婚,祝你佳偶天成啊!”
晏明华面上微热,好在裴承夜早就被她爹拉去前头说话,不然有他在这,场面没准会更尴尬。
“你若是喜欢,等你的好事成了,我也让人照样做一对送给你。”
萧宛晴这才作罢:“那就不必了,你今天是寿星,我再送一个好消息给你。”
“什么好消息?”
“我堂兄萧逸落榜了,如今正灰心丧气地收拾东西,准备回乡继续苦读呢,”她压低声音,凑在晏明华的耳边说,“听说前些日子,他还跑到昭阳的别苑外面吹箫,最后被狗赶跑了?等他走了,就没法继续骚扰昭阳了,这事在你看来,应该是好消息吧?”
晏明华一愣,不知该替裴承夜感到高兴,还是该安慰一下萧宛晴。
斟酌一下,她问道:“怎么你堂兄落榜,你还笑得这么高兴?”
“你看他临近考期,不留在家里好好读书做文章,还到处瞎招摇,心思都没有放在正事上,落榜是意料中的事。他自己都不重视,我又有什么好替他难过的?”
晏明华也笑了起来:“昭阳姐姐确实觉得他很烦人,若不是看在他是赴考的举子,又是你们家的亲戚,早就派人揍他了。”
“我堂哥所为,也不算很过分吧?这样就要被打?”萧宛晴小声惊呼,“不过以昭阳的性情,这种事她的确做得出来,没准还会亲自上场,一拳就把我堂哥打趴下……”
说得兴起时,还握起拳头朝空中挥舞几下。
晏明华:“……”
转眼殿试如期而至,等到金榜出来,也到了琼林苑开宴的时候。
科举一事,与晏家并无关系。
但是这场琼林宴,晏振作为异姓王,当然也在出席之列。
三月初一,便是开宴的正日。晏明华借口与裴昭阳同行,并未和父母同行。
眼看着父母兄嫂他们策马乘车离开魏王府,晏明华也踏上自己的马车,前往宫中。
因为今天也是晏珉和裴昭阳成婚的大喜之日。
一路上,青霜十分不安,抓着晏明华的衣袖,小声问道:“公主,你真的要在太上皇面前迎娶昭阳长公主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晏明华轻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抚:“别担心,我们只是做一出戏,哄太上皇高兴的。”
“……这我当然知道!”青霜的眉头依旧紧锁。
作为知情人之一,晏明华和裴昭阳双双下令,命她务必瞒住此事,不许对外泄露分毫。
偏偏她不是特别沉得住气的人,这些天全是硬撑着,有几次被青虹看出她魂不守舍,只得随口撒了几句谎敷衍过去,也不知道青虹相信了几分。
就算她们今天在宫里一切顺利,回府之后,还是得面对王爷和王妃他们。
一想到这些,青霜心里能不发慌吗?
抬眼见晏明华一脸轻松,青霜不由问道:“公主,你该不会觉得这事怪有趣的吧?”
晏明华一愣,又笑道:“天塌不下来的,就算真有意外,也不是咱们上前顶着。”
“但愿如此!”
就在这时,皇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