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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情动

    聂云汉变被动为主动,  是试图掌控一下局面,也是试图掌控一下自己,免得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刚刚翻身的时候,他怕扭到卓应闲的脖子,  此刻手臂托着在对方后脑,  又担心勒着卓应闲,  手臂也只是虚虚地圈着,为了给段展眉制造出假象,  他还要装作亲吻对方,于是聂云汉巧妙借了个位,嘴唇擦过卓应闲的耳廓,  一个吻便落在了怀中人铺了满枕的长发上。

    卓应闲只是愣了一刹,便反应过来,充满柔情地轻唤道:“哥哥……”

    聂云汉绝望地闭着眼,心脏咚咚跳得山响,  浑身紧绷成一根定海神铁,发觉自己掌握主动权的企图宣告失败。

    他欲哭无泪地想,这人为什么这么熟练?!

    起初那个冷若冰霜、整天叫人自重的阿闲到哪儿去了?!

    而且,  床帐外那个混球怎么还不走?难道还想看全场?!

    段展眉本来对卓应闲的突然出现便觉得奇怪,本能有些怀疑这床内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还是假。他甚至还真考虑过要不要撩开床帐,  一探内里的真实情况。

    如果是真的,那他更好奇了,先前在缀玉厅没看清那男子面容,  现在心中急不可耐地想知道,把这小美人迷得如此痴狂的人到底是谁。

    以及……看那人步履身形,  像是练过功夫的,这卓应闲也学了十年剑法,  既然是习武之人,即便情迷一时,难道真的连旁边有人窥探都察觉不到?

    所以,他们真的是故意演给我看的?

    如此遮遮掩掩,想必这男子的身份另有蹊跷!

    正待他陷入沉思之时,床帐内传来卓应闲的低呼:“啊,外面有人!”

    床内两个身影乱了一瞬,接着卓应闲便从床帐缝隙中探出头来,看到是段展眉,神色慌乱的脸上先是一怔,接着便怒火中烧。

    “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出去!”

    段展眉丝毫不慌,他常混迹于三教九流及风月场所,比这还难堪的场面他也经历过,还有人把这种听墙角的事当情趣,有种被窥探的紧张感,反而更刺激。

    况且他也并没把卓应闲当成什么正经人,觉得自己只是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已算是给他们面子,自觉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只当对方害羞而已。

    如若他们真的生气,冲出来与他呛声或者打一架,那倒正中他下怀,正好看看那神秘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因此,段展眉见卓应闲满脸红晕,捏着床帐挡着身子,那露出来的一截白玉般的脖子上布满红痕,也只是贱贱地笑了笑:“抱歉打扰卓公子雅兴,本来想过来聊几句,但……”

    “展眉?!”

    卓应闲和段展眉应声往门口望去,那门本是一直没关,此刻苗笙站在门外,表情十分难看:“你为何在这里?快出来!”

    “这……”段展眉望着床帐内的另一个影子,心想那男人倒也沉得住气,让自己的相好出来挡着,自己竟真当个缩头乌龟不肯露面。

    苗笙见他站着不动,更加生气:“展眉!你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好好好,就来。”段展眉冲卓应闲笑了笑,假么假式地一拱手,“见谅。”

    卓应闲很想对他破口大骂,但自己又不是很擅长骂人,此情此景,虽然他知道是假的,但还得表现得害羞一点,因此就只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冲段展眉甩眼刀,咬着嘴唇做屈辱状。

    那床内是什么情况,苗笙心中也大概有个估计,能让卓应闲亲亲密密搂着走的还能有谁?只不过两人必不可能真的发生什么。

    但为了配合他们,他也装出一副难堪的模样,等段展眉跨出门槛,苗笙垂着眼,话也没跟卓应闲说一句,忙不迭地将门关上,推搡着段展眉赶紧走了。

    卓应闲还捏着床帐探着头,盯着外面好一会儿,一直都没缩回身去,生怕段展眉再杀个回马枪。

    聂云汉正靠着墙曲腿坐着,刚刚他也想着露个脸,跟段展眉正面交涉,毕竟这种下作事情着实恶心,不表现出一点怒气实非常人所为。

    但他要这么出去,阿闲费尽心思地与他演戏这一番折腾也就没了意义。

    而且他突然想到,若是段展眉对自己这么感兴趣,必然会派人盯梢,那么一来他能反制住盯梢的人,以此来探听消息,二来也能将段展眉的注意力从卓应闲身上引开,以免这人老打阿闲的主意。

    那就忍一忍,管那段展眉怎么揣度自己,依旧保持神秘,吊足他胃口便好。

    聂云汉胡思乱想着,目光落在卓应闲的身上。

    此刻这人跪坐在床边,后背挺得笔直,身上的外袍已经脱落了下来,里衣也被拽得松松垮垮,黑发垂在肩上,大片白皙的后颈和脊背在发丝中若隐若现,自有另一种风情。

    聂云汉一直没言语,本以为能借此冷静一会儿,但他发觉自己即便只是看着卓应闲的后背,照样心潮澎湃静不下来,鼓胀得难受,不由咬紧了牙关,打算背个兵书冷静一下。

    这会儿卓应闲小心掩好床帐,退了回来,跟他并排靠墙坐着。

    两人肩膀相抵,聂云汉袍子本来也薄,卓应闲的里衣也不厚,透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体温交汇,在这床帐内方寸之地中,旖旎的气息挥之不去。

    聂千户不由抱紧了膝盖。

    卓应闲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窘迫,他随手拿起刚刚丢在一边的发簪,抓起上半截头发,松松挽了个髻,义愤填膺道:“这段展眉,着实不要脸透了,听墙角居然听得理直气壮,也不知道那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

    他一缕头发甩到聂云汉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香气,将人撩得气息不稳。

    “……这人三教九流出身,视礼义廉耻为无物,自是不会管这一套。”聂云汉顺着他的发梢不经意地望过去,见卓应闲领口大敞着,登时闭了眼,“把衣服穿好,容易着凉。”

    卓应闲满不在乎:“着什么凉,我还出汗呢。”

    他揪着领口扇了扇,于是领子敞得更大了。

    聂云汉:“……”

    说来也怪,先前一起泡汤池,后又帮他擦过背,上半身也算哪哪都看过了,也没什么太大反应,怎么现在看了这遮遮掩掩的,反而更觉情难自已。

    他低下头,心想找点什么话题来说,或者叫卓应闲把衣服穿起来,坐到桌边聊两句,然后就得赶紧走——

    突然他就被人扑倒了。

    聂云汉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慌张过,他看着卓应闲居高临下的脸,话都有点说不成句:“……你……你做什么?”

    卓应闲早就发觉聂云汉紧张,虽然对方那张面孔糊得与原本那英俊的面孔相去甚远,但眼神中的情绪仍旧是泄了底,他心里相当得意。

    不是要疏远我么,看,你还对我有感觉,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可刚刚他凑近聂云汉的脸、却被对方躲开的时候,那一瞬心里突然堵得难受。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么?

    “汉哥……”卓应闲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慌乱,看着他躲避,心中漾着异样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很坏,就想看这个人为自己失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对方还在意自己。

    先前那几声“好哥哥”还没这一声“汉哥”来得撩人,聂云汉舔舔嘴唇,努力控制住呼吸,轻声道:“阿闲,你别……先、先起来……”

    “刚才还没问你,今晚我的剑器舞好不好看?”卓应闲偏头趴在了他的胸口,听着他铿锵有力却速度飞快的心跳,有了那么一些些安慰。

    “自然是好看的。”聂云汉闭上眼,试图抵御一切诱惑,“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我呢?”

    “……嗯?”

    “我好看吗?”

    “……”

    “我这样装扮,好看吗?”卓应闲支起头,捏着他的下巴,“你看我一眼啊。”

    聂云汉无奈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鬓发虽凌乱,却自带一种慵懒的气质,许是因为热,又可能是因为羞,脸颊一直红扑扑的,嘴唇仍是水润嫣红,那一双猫儿一般的眸子,昏暗中似乎闪着光,眼波流转中,夹杂着令人迷醉的欲。

    卓应闲与他身体相贴,他自是知道对方也是动了情,可越是这样,他心中不安越甚。

    是因为这气氛正好么?亦或是因为小别重逢?

    也可能是因为这熏香太过撩人。

    但你不要喜欢我,我怕那样会苦了你自己。

    “好看。阿闲你怎么样都好看。”聂云汉实心实意道。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看的,不然我也不会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

    不然现在我也不会用尽所有意志力来控制自己,连推开你的力气都没有。

    可卓应闲听了,心里却有些难过。

    既然好看,为什么你还能忍得住?

    若我亲你一口呢?

    卓应闲想着,便要低头试探,可凑到一半,他又停住了。

    他发现自己有点怕,怕聂云汉像刚才那样躲开。

    想到这里,他莫名觉得委屈,委屈得想哭。

    之前说喜欢我的,怎么现在不要我了呢?

    卓应闲再次趴在聂云汉的胸口,像一只安静的小兽,享受这一时半刻抢来的亲昵。

    如果刚才是为了不让段展眉看见聂云汉而做戏,现在他就是存心想要勾引对方。

    想试探,想要答案。

    然而勾来勾去,自己先没了勇气。

    他想到苗笙九死一生逃出红玉楼,又想到聂云汉和自己现在这番暧昧,不由喟叹。

    情爱真是奇怪,令人那么勇敢,又令人如此胆怯。

    聂云汉的胸口宽阔而有弹性,趴在上面很舒服。卓应闲闭着眼,想起那日在山洞觑见的筋肉轮廓,手有些不安分,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

    又摸了一把。

    聂云汉:“……”

    我一直没吭声是忙着自持,但是小狐狸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卓应闲:“什么这么硌手?”

    “哦对,有东西要给你。”聂云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物件,递给卓应闲,“山上见了摘的,做了个小玩意。”

    那是一个红褐色的小珠子,被磨得光溜溜的,有拇指指腹那么大,用五彩绳穿了起来,样式十分简单。

    但卓应闲很喜欢,立刻戴在手腕上,凑近闻了闻,有植物的清香:“这是什么珠子?”

    “是一种果子的果核,夏日蚊虫多,这味道可以驱蚊。”聂云汉看他清瘦的手腕戴上这五彩绳,恰好卡在凸出的腕骨上,白皙的皮肤与彩色绳子相称,煞是好看,不由翘起了嘴角,“听说还能辟邪,又恰逢快到端阳节,便用五彩绳穿了,给你戴着玩。”

    希望我的阿闲邪祟不侵,平安顺遂。

    卓应闲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手绳,嘴硬道:“我又不是小孩了,这个给萧儿戴还差不多。”

    聂云汉逗他:“那你转送他吧!”

    “做梦!给我的东西,谁都休想拿走。”卓应闲瞪了他一眼,随后眼珠一转,“啊,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他伸手到聂云汉枕着的枕头下面摸索着,两人因此靠得更近,聂云汉有点崩溃。

    “阿闲,不如我们下去说。”他尴尬道,“这里边太闷了,我有些热。”

    “是吗,我不热。”

    废话,你敞着那么大领口,当然不热。

    因为姿势的关系,聂云汉的目光无可避免地落在卓应闲的脖子上,这才看见那上面布满红痕。

    “咦,去哪了?”卓应闲没摸着东西,便从聂云汉身上下来,“你起来。”

    聂云汉总算得了自由,坐起身,看那纤细白嫩的脖颈上的印记,半是心疼,半是觉得这暧昧的痕迹令人有些……心猿意马。

    卓应闲把枕头翻开,下面没有,他又在枕头上捏来捏去,才发现东西掉进了布套里:“原来在这。”

    聂云汉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触他的脖子,一触即放,但那粗糙的指腹还是让卓应闲一哆嗦,低头蹭了蹭:“别闹,痒。看我给你做了什么!”

    “怎么弄的?”聂云汉没往他手里看,皱着眉问。

    “自己掐的呀!”

    方才卓应闲也觉得,段展眉应该能看出他与聂云汉都是习武之人,若是床尾站了个大活人还毫无察觉,着实有点假。

    因此他打定主意要露个面,身上若有些印记也好叫对方相信。

    就在聂云汉假装亲吻他的时候,他便忙活着掐自己的脖颈和锁骨。

    “你傻不傻?”聂云汉叹气,“没印子又能怎样?他要是不信,怎样都不会相信的。”

    “哎呀,别管这个了。”卓应闲兴致勃勃将手里的东西杵到聂云汉眼前,“看我做得好不好!”

    男子所用的发簪本就简单,卓应闲将那檀香木条削好,用刻刀在一端雕了些花纹,然后再细细打磨了几日,便已成形。

    练舞纵然辛苦,但是做发簪的时候惦记着那个人,倒也满心欢喜,一点也不觉得累。

    “多用些时日,发簪包了浆,便会更加油亮好看。花纹是芍药纹,苗哥给我找的绣样,我照着雕的,但就那么几道纹路,可能也看不太出来。檀香木能安神,希望你能睡得安稳些。”他得意地问,“喜不喜欢?”

    知道那人喜欢芍药,便雕了芍药。

    而且前日正好听到有人在念《诗三百》,不知道哪一首,里面有一句“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倒是恰好合了自己的心境。

    聂云汉握着发簪,一股情绪堵在喉头,令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看着对方满心欢喜地一脸“快称赞我”的神情,弯了弯眼,点头道:“喜欢。”

    卓应闲果然立刻开心了起来,收到了礼物,又送出了礼物,至少说明彼此之间相互惦念,方才的颓丧一扫而空。

    他不想撩拨聂云汉了,免得对方难捱,自己也不好受,于是便撩开了床帐:“出去说话吧,别闷得难受。”

    聂云汉捧着珍宝一般呆坐着,看着手心里那根木簪,心里五味杂陈。

    自从父母过世之后,他虽得义父照拂,但也清楚自己是寄人篱下,别人对自己再好,那都是出于情分,不能视作理所当然。

    他要懂得感恩,还要学着变强大,不再叫别人照顾自己,而是处处照顾别人。

    在义父家的时候,他就照顾义弟平野,到了行伍之中,他便照顾同袍。不管身边人比他大还是小,他都一视同仁,出于本能般地看顾所有人。

    就像雏鹰张开自己尚未丰满的羽翼,用尽全力也要将身边人罩在翅膀下。

    他年纪轻轻可以做到赤蚺副领队,并非借着关山的裙带关系,除了他本人单兵技能超强之外,也因为平素威望甚高,同袍都服他。

    只是惯于照顾别人的人,就总会被人认为是无坚不摧的,大家只会在有事的时候想到去找他,而没人去想他是否也需要别人的陪伴和关心。

    这根发簪,其实是他第一次收到同辈之人送的礼物。

    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惦念的温暖,还是来自自己心仪之人的,这种感动很难用言语形容,这一刻聂云汉很想将卓应闲拥入怀中,告诉这人自己到底有多高兴。

    人生在世,只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伴在身边,便别无他求了。

    但他却又不舍,在将来的某天,让阿闲为自己而伤怀,只能……离他远一点。

    “汉哥?”卓应闲将床帐理好,见聂云汉一动不动看着发簪,便笑道,“可别太感动,就是一点心意,多谢你一直帮我。”

    聂云汉从床上下来,身体上的反应早已消退,但他还得克制着心里那沸反盈天的情愫,于是便只简单道:“嗯,我明白,以后我只用这一支发簪。”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头上用的木簪替换了下来,随手放在桌上。

    卓应闲笑得弯起了眼,心里甜甜地觑着对方,整理身上的衣服,将外袍披了回来,系好腰带——

    然后他便发现了身上的血迹。

    我没受伤啊,他想,揪着衣服看了看,眼珠一转,又解开腰带,见里衣上也沾着几抹鲜红,心中有了猜疑。

    聂云汉坐在桌边,捏着杯子又不知在想什么,卓应闲想想自己一晚上与他身体蹭来蹭去的位置,轻轻走到他身侧,伸手往他右肋下摸去。

    “阿闲!”聂云汉浑身一抖,几乎跳了起来,“你别……”

    他虽然闪得足够快,但卓应闲还是触到了那块潮乎乎的布料,纤长的手指沾到了一点血迹。

    不多,但足够让他头皮发麻。

    好像心里的某个位置突然裂开了,扯着筋一般地疼。

    “是谁?”卓应闲眼睛顿时红了,咬牙切齿地低吼,“是谁伤你?!我要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纯感情线,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水,但作者喜欢感情戏,也觉得有必要多“折磨”他们一两下,帮阿闲捋捋心思,所以就酱啦……

    “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出自《诗经·郑风·溱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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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哦,没想到这一章正赶上情人节,在祝“闲汉”cp早日成型之际,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哦~

    没有情人也要快乐~毕竟我们有辣么多cp可以嗑~

    祝大家嗑cp开心上头,笑容长伴~(为什么感觉自己比过年还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