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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信任

    左横秋早知聂云汉会如此安排,  也带来了府衙里存档的归梁府地图。

    这图比之前凌青壁绘制得要详细得多,能够清晰地看到无常泽和未阑山脉的分布。

    归梁府盛产铁矿,矿山都在未阑山脉中,其第一峰长宁峰和归燕门落脚的南栀峰,  都蕴藏着丰富的矿石,  只是南栀峰还并未开采,  目前铁矿大多集中在长宁峰上。

    大曜虽然实行盐铁官营,铁矿所有权归官家,  经营权还是下放给民间商人的,采矿业十分兴盛,只是管理更为严格,  赋税也更高。

    上次聂云汉说十里坡外人迹罕至,并不十分严谨,普通民众不往那跑,但运送铁矿石的马车还得从那边出出进进,  但冬日里到了酉时,夏日里到戌时,基本也都偃旗息鼓。

    十里坡外,  进入山区之后,地形复杂,  植被丰饶,每当夜幕落下,环境会变得分外可怖,  再加上此前曾发生过几次重大矿难,传说中会有矿工冤魂夜晚在此游荡索命,  使得此地有如人间鬼蜮,没有人愿意轻易踏足。

    长宁峰虽然已经被开采了许多年,  但都集中在山的阳面,阴面连着其他还未被开采的山峰,除了隐居者和世外高人,那才是真正的杳无人迹。

    这归燕门所在的南栀峰,是未阑山脉的第二峰,在长宁峰以西。人人谈之色变的无常泽,就在南栀峰及其西边双凫峰的阴面,粗略算来赶得上这两座山的占地面积。

    南栀峰及双凫峰以西还有红旆峰等山峰,延绵不绝,最远处似与青空相接。

    大曜建国以来,只有太宗在位的时候派人去未阑山脉全程勘探过,听说那次派出去百十来号人,从长宁峰始发,到最末端的天浮峰为止,最终返回京城的只剩十余人,近百人葬身未阑山脉及无常泽之中,个中艰辛自不必提。

    未阑山脉太过险峻,皇帝也不好总拿人命去填,百年间就没有再派人勘探,当初幸存者所绘的地图就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卓应闲仔细看着这幅地图,找了纸笔比着描摹了一遍,试图将这千山万壑都印在脑中。

    稍后三人收拾停当,便去了秦落羽的小院,将归燕门的情况告知了戴雁声和万里风。

    左横秋看了一眼窗户,问道:“明日行动如何安排?”

    聂云汉问戴雁声:“秦落羽情况如何?”

    “咱们的伤药治疗外伤最好用,再加上羽书跟伺候祖宗似地伺候她,我看伤情已经基本稳定。”戴雁声提起这俩人就皱眉,“接下来好好养着,估计几天就能下地了——这次行动甚为紧要,不建议你带羽书同行。”

    万里风嗤笑:“就是想带他,估计他也不愿离开。这俩人就跟被浆糊黏上似的,羽书除了去茅房,对秦落羽真是寸步不离。”

    聂云汉沉吟片刻:“风姐,还是你留下来陪着羽书,但此地不安全,我打算让你们和秦落羽搬去林园。”

    万里风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情明显是不乐意的,士兵以服从为天职,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

    但这个安排倒是正中戴雁声下怀,不让万里风跟着涉险,林园里还有重重机关,对她来说应当是安全的。

    聂云汉看了看卓应闲、左横秋和戴雁声:“山中不知道藏着什么机关,咱们最好还是白日行动,那么明日破晓,我们就出发。”

    三人齐齐点头。

    “左哥,你先回去把郭师爷安排好,阿闲戴爷,你们去备一些干粮,租三匹识途马,另租一辆马车,风姐,你把羽书叫出来吧,我跟他说一下安排。”

    左横秋三人领命离开,万里风依言照做,进屋去找向羽书。

    片刻后,向羽书推门出来,看见聂云汉坐在石桌边,侧身对着他,听到他的声音便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一股见了家人般的委屈从心底油然而生,少年顿时红了眼圈,

    他知道自己昨天说得话过分了,不管怎样,那是他汉哥,向来拿他当亲生弟弟那么疼,打骂也无非是因为自己确实有不争气的地方。

    只是,向羽书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希望别人再拿老眼光看他。

    聂云汉瞅着他,没好气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向羽书走到他跟前,讪讪道:“汉哥。”

    他一天一夜没怎么睡,眼睛里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茬,看起来十分颓丧。

    “哟,今天怎么软了?我还记得你昨天小嘴叭叭的挺能说呢。”聂云汉语带嘲讽,神情却是温和的,下巴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吧。”

    “昨天态度不好,我道歉。”向羽书垂头丧气,“汉哥,我心里很乱。”

    聂云汉看着他这副三魂不见七魄的模样,也是无奈:“你喜欢秦落羽?”

    向羽书没想到聂云汉问得这么直接,先是一怔,接着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嗯。”

    饶是聂千户带兵经验丰富,但是处理感情问题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他知道这事儿说轻了没用说重了逆反,到底该怎么拿捏这个分寸,着实令他摸不着头脑。

    只能另辟蹊径了。

    “羽书,我、你闲哥哥,还有左哥、戴爷、风姐,我们对你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向羽书不假思索,急切道,“你们教了我那么多,有危险也护着我,虽然偶尔笑我骂我,那也都是为我好,我明白的。”

    聂云汉语重心长道:“自古千难万险无惧,人心一关难过。赤蚺以前所向披靡,除了配合默契之外,更重要的便是‘信任’二字……”

    “我自然信你们!”向羽书迫不及待解释,“昨天我那么说是昏了头了,我知道你也一定是信我的,不然这次就不会带我出来……对不对?”

    “那是当然。但我说的信任,是针刺不进,水泼不进,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无条件相信同袍的那种信任,你能明白吗?”月光下,聂云汉目光灼灼地盯着向羽书,盯得他莫名有些心虚。

    向羽书吸了吸鼻子,垂下眼:“……明白。”

    “这种信任是长久合作产生的,只有这样的人,你才能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是不是?”

    “是。”

    聂云汉想了一会儿,抬手搭在向羽书的肩膀上,捏了两下:“羽书,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一时跟我们没有想到一起去,这也很正常,汉哥从没真生过你的气。人与人之间,想法不同,总会产生矛盾,但我们是一家人,就算吵破头,也不要去怀疑对方的真心,好吗?”

    向羽书连连点头:“我明白,汉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聂云汉看他一眼一眼往窗里看那放心不下的模样,心想,可拉倒吧,我现在说让你离秦落羽远点,你当场就能跟我翻脸。

    “明日我和左哥、戴爷还有阿闲出去查线索,离城里会远一些,当日未必能赶回来,但这次你要照顾秦姑娘,不便随行,所以我安排风姐陪着你,照应起来方便点。”

    向羽书怔了怔,脸上浮起一抹愧疚:“我拖大家后腿了,要不你带着风姐去吧,免得人手不够。我能照顾落羽。”

    聂云汉严肃道:“这不是你一个人行不行的问题,是赤蚺的规矩。好了,废话不多说,此地未必安全,你们随我去林园暂住,进去收拾东西吧。”

    向羽书欲言又止,“嗯”了一声,起身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停住脚,回头看了眼聂云汉:“汉哥。”

    “嗯?”

    “你说长久合作才会产生信任,那你对闲哥哥呢?你们才认识不久,为什么这么信任他?”向羽书紧紧盯着他,“不也是因为他为你奋不顾身么?”

    聂云汉:“……”

    不是,没有,那不一样。

    说句不好听的,我信任阿闲,是因为我从一早就看穿了他,这是出于经验、观察力和警惕性,可是傻小子,这三点你还差得远呢。

    可是这话又不能说,对面这孩子听了容易破碎,传出去搞不好还会家变,聂千户只觉得心力交瘁。

    “那倒也未必,最开始我替他扛了一刀,他不是也没信任我,反而觉得我脑子有病么?”聂云汉自嘲地一笑,“我替他扛的那一刀,你觉得出自真心么?”

    向羽书明显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回答他,可想想确实也是这样,顿时更加迷茫:“如果这样都不行的话,怎么才能判断一个人所作所为是出于真心?”

    聂云汉走到他跟前,静静凝视着他:“汉哥没有什么好建议给你,只能靠你自己观察判断。我不想教你对身边人、对万物都抱有防备心,只是因为现下情况特殊,不得已而为之。”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可我不愿意怀疑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向羽书觉得心里头堵得难受,眼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很卑鄙。”

    聂云汉心头一软,将他搂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少年伏在他的肩头,哭得更厉害:“她一个弱女子,为了我,没了半条命……我要再这样揣度她,也太不是人了……”

    “没事,还有汉哥在呢,大家都会帮你的。”

    聂云汉也觉得难受,何必呢,把孩子逼成这样。

    谁不想轻轻松松活着,谁不想一直纯粹无暇?

    好像这一次真不该带他出来。

    “想不清的事儿就先别钻牛角尖,时间也是检验人心的一把尺。”他说,“好了,快进去收拾东西吧。”

    向羽书回屋之后,万里风便出来了,与聂云汉两人坐在石桌边,不约而同盯着月明星稀的湛蓝夜空发愣。

    过了好一会儿,聂云汉才道:“风姐,这次盯着秦落羽的事儿,辛苦你了。羽书的心很干净,我想护上一护,左右现在也不可能让他俩分开,也别让他过得太纠结。”

    “辛苦什么,这都是应该的。”万里风看看他,犹豫了片刻,扭开头,略有些不自然地说,“这次你们行动,注意安全。”

    聂云汉笑了笑:“放心,我会看顾好戴爷。”

    万里风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终究也是没反驳。

    不多时,卓应闲和戴雁声叩响了院门,告诉他们车马都在巷口等着,可以出发了。

    秦落羽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和抓来的药算是她全部行囊,由万里风代为提着。向羽书则用被子把秦落羽包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打横抱起来,一路走到巷外,再轻手轻脚放进马车。

    “向大哥……”秦落羽迷迷糊糊醒过来,望着向羽书,“我们……是要去哪儿?”

    “去更安全的地方,到了我告诉你。”

    “没……关系,跟着你,去哪儿……都行。”

    马车上驾了一匹马,向羽书抱着秦落羽坐在车里,戴雁声驾车,万里风陪着他坐在车外。剩余两匹马,聂云汉和卓应闲一人骑一匹,先跑去林园跟望星打招呼。

    望星听取了聂云汉的建议,回了倒座房里来住,听得是他们两人在外面叫门,匆匆来开,一见面也顾不上寒暄,急切问道:“聂少爷,是不是有我家少爷的信儿了?”

    “暂时没有。”聂云汉见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补充道,“发现了些线索,明日去追查。”

    望星连连点头:“好!那、那你们注意安全。”

    聂云汉略带歉意道:“今日前来叨扰,是觉得林园相对安全,想把几个赤蚺同袍安置在这里,希望你能行个方便。”

    “聂少爷是少爷的义兄,赤蚺又是关老爷的旧部,住在林园顺理成章,岂容望星置喙,聂少爷这么客气,折煞望星了。”

    “平野留你守着园子,你就是这园子的管家,凡事自然要经你同意才行。”聂云汉突然压低声音道,“待会等他们来了,麻烦你将人安置到地下的密室,机关之事也要保密。”

    望星神色严峻:“机关是少爷的心血,我自会保守秘密。”

    之后他便先行去准备房间,聂云汉与卓应闲坐在门口台阶上,等马车过来。

    卓应闲见聂云汉一脸疲色,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小憩一会儿:“跟羽书聊得可还顺利?”

    “其实什么都没说,主要还是希望他信任我们。”聂云汉闭上眼,搂着卓应闲的腰,“我怕他觉得自己众叛亲离,一来会让他伤心,二来这样他更容易被人利用。”

    卓应闲轻轻帮他按着太阳穴:“羽书只是太单纯,他并不笨,你们的态度他能感觉到,相信他会好好考虑。倒是你,明知秦落羽有问题,为何还要带她来林园?”

    聂云汉摆摆手:“无所谓啦,望星防我都跟防贼似的,机关的秘密定不会让秦落羽知道。不安置好他们,我这一去也不放心。林园里遍布机关,正好也能防着秦落羽随意刺探。”

    不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戴雁声驾车赶到,几人在望星的安排下进了地下密室中。

    随后左横秋赶来会合,几人便分头回客栈,清点装备,把要带的都带好,不带的都藏起来,多交了三天的房钱——孔昙和游萧给的银子管够,他们自是不会把所有的鸡蛋都装在同一个篮子里,越分散越好。

    再次返回林园之后,他们在园子里的客房去休息。万里风自告奋勇为大家放哨,好让他们宽衣解带,睡个好觉。

    但聂云汉并没睡踏实,越想好好睡越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却都是各种离奇古怪的梦,不自知地翻来覆去。

    他这么一折腾,卓应闲自然也睡不安稳,见他这样不免心疼,又不知如何是好,想起自己小时候夜惊,阿娘安抚着自己再次入睡,会给自己盖上一层特制的沉甸甸的被子,说是重一点能够压惊,也不知是何道理,但他死马当活马医,索性一翻身,整个人趴在了聂云汉身上。

    他还担心这么一来聂云汉会被惊醒,谁知那人只是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阿闲”,得到应答之后,便搂着他的腰睡了过去,之后便没有再乱动。

    闻着怀中人沐浴后发间的清香,聂云汉睡得踏踏实实,见他安静下来,卓应闲便也沉沉地睡着了,睁眼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还趴在聂云汉怀里,生怕自己压坏他,赶紧要下来,没想到那条箍在腰上的手突然收紧。

    卓应闲:“……”

    “再抱会儿。”聂云汉眯着眼,另一条胳膊也圈了上来,不仅如此,两条腿勾在卓应闲腿上,囫囵个把人抱着。

    卓应闲被他这副无赖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不重么?”

    “宝贝疙瘩沉是沉了点,但是抱在怀里踏实。”聂云汉蹭着他的发顶,喃喃道,眼还没睁开,却露出了一脸守财奴抱着金元宝的满足神色。

    床帐间朦胧的晨光中,他一张睡眼惺忪的脸看起来英俊非凡,卓应闲情不自禁,仰头吻了吻他的下颌。

    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做“祸国妖妃”,于是善意提醒:“破晓了,我们该出发了。”

    “再宽裕我一会儿,一盏茶的时间如何?”

    这么黏糊不像一直雷厉风行的聂千户,卓应闲偏着头看他,揉了揉他的脸:“怎么了?”

    聂云汉没吭声,接着侧过身去,把卓应闲抱在身前,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深深叹了口气。

    温热的气息灌满了卓应闲的领子,连皮肤都有些微微战栗。

    “你这样我可是要有反应的。”他轻抚着聂云汉的头发,“临行前害我这样,不厚道啊。”

    聂云汉忍不住笑了,抬起头在他鼻尖上亲了口,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诚实地说:“阿闲,我有点害怕。”

    这人向来强大,但能在自己面前展露出片刻脆弱,卓应闲既为这种信任感到开心,又为他的孤立无援而心疼。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卓应闲勾着他的脖子,与他额头相抵。

    “没有,就是觉得眼前有一团迷雾,那迷雾后面似乎会有可怕的事情。”

    卓应闲想了想:“因为那日偷袭我们的人所说的话?”

    “嗯。当时我并没在意,但这两天,发觉归燕门做的这些事,才觉得背后会有更大的阴谋。”聂云汉低声道,“不知道这件事还有什么人参与其中,朝堂上、民间,加起来势力有多么庞大,能不能一次连根拔除。现在他们隐于地下,还没来得及施展,若是我们的行动让他们孤注一掷,造成更大的伤亡,那该如何是好?”

    卓应闲深以为然,别的不说,光这阴险狡诈的某甲就令人防不胜防,况且还有哈沁和那某乙,三方联手,光赤蚺这区区几人,自顾且不暇,要说抗衡,真是难上加难,别提还要面对更多无法预想到的情况。

    但是一个人焦虑,另一个人就得开导,不然两人一起陷入情绪的深坑,就很难往外爬了。

    “没事,你跟我学。”卓应闲冲他笑笑,“我们愣货从来不想这么多,冲就行了。管那迷雾后什么妖魔鬼怪,我陪你杀光他们,咱俩刀剑合璧,所向披靡!”

    聂云汉看着他,眉宇间神色微松,弯了弯眼睛:“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卓应闲:“……行吧。”

    聂云汉吃吃地笑了:“这么勉强?你是夫我是妻,可好?”

    “好得很!”卓应闲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的大胖媳妇儿,快起床!”

    “我哪儿胖了?我这可是实打实的腱子肉!”

    两人洗漱之后,记仇的聂千户因着那句“大胖媳妇儿”,在院子里追着卓应闲跑了好几圈,跑得俩人精神奕奕。

    但是卓应闲不如聂千户鸡贼,最终还是让他给抓住,被按在墙上亲得唇舌发麻。

    亲完之后,聂云汉一抹嘴,原先那片刻脆弱消失不见,又成了那个遇事沉着,无坚不摧的赤蚺领队。

    领队大手一挥:“准备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老聂:我阿闲人形抱枕冬暖夏凉,舒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