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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页

    “克拉拉,好孩子,不要再跳了。”

    克拉拉生气地稍微噘了一下嘴唇,低下头表示服从,然后微微地笑了。对舞跳过之后,青年男子像个恋人那么小心地把羊毛披肩披在年轻姑娘的肩上,找一处避风的地方让她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德·封丹纳小姐看见他们站起来,兜着圆形的大厅散步,好像要离去的样子,她就找了一点借口,说要看看花园的景致,跟着他们走过去。她的哥哥狡黠地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陪着她漫无目的地到处溜达。爱米莉终于瞧见了这漂亮的一对踏上一部轻巧的双人马车,旁边有一个骑着马、穿着制服的男仆侍候着。青年人把马缰摆齐以后,从座位的高处漫无目的地向人群望了一眼,他瞧见了爱米莉,这是爱米莉头一次接触他的视线。接着他又回过头来望了她两次,使爱米莉的心里感到一点满足。年轻的姑娘也跟着他回过头来两次,是因为妒忌吗?

    “我猜想你现在把花园看够了吧,”爱米莉的哥哥对她说,“我们可以回去跳舞了。”

    “我很愿意,”她回答,“您看她是不是英国贵族达德利夫人的亲戚?”

    “达德利夫人可能有一个男亲戚,”德·封丹纳男爵说,“但是一个年轻的女亲戚,不会的。”

    第二天,爱米莉小姐表示要骑马出外兜圈子,她说,这对于她的健康是非常有益的。从此以后,她在不知不觉间使年老的舅公和哥哥们养成了每天早晨陪她出外骑一会儿马的习惯。

    她特别欢喜在达德利夫人所住的乡村附近盘桓。然而她始终没有找到那个陌生男子,虽然她天天骑着马到处寻找,好像很有希望一下子就可以找到他似的。她参加了几次苏城舞会,但是在那里再也看不到那位天外飞来的英国青年,他的到来好像专门为了来支配和美化她的梦境。对于一个少女的初恋,障碍本来是一种很好的刺激,爱米莉个性坚强,越困难便越会固执地去寻找,然而到了后来,她也一度感到绝望,几乎想放弃了。事实上即使她在夏特内乡村附近再兜些日子也不会碰见那位不相识的男子的,因为那个她听见名字喊作“克拉拉”的年轻姑娘不是英国人,那个所谓外国人的青年男子也不住在充满了鸟语花香的夏特内附近。

    一天黄昏,爱米莉和她的舅公骑马出游。在这些晴朗的日子里,舅公的痛风病好久不发作了。他们在路上遇见了达德利夫人,这位出名的外国贵妇坐着四轮敞篷马车,在她旁边的男子是德·王特奈斯先生。爱米莉认出了他们两个,于是以前她的一切设想和假定都在片刻之间毁灭了,像梦幻般毁灭了。像一个在期待中受了欺骗的女子那样愤怒,她迅速地掉转马头,让她的爱尔兰小马飞快地向前奔驰,她的舅公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追得上她。

    “我大概是太老了,所以不了解年轻人的心情,”老舅公一面放马奔驰一面想,“也许现在的年轻人和过去的一代不同。我的外孙女儿到底怎样了呀?她现在又慢了下来,让她的马一步一步走着,像骑着马的警察在巴黎街道上巡逻一样。也许她想捉弄这个老实的小市民吧?这个行人看来好像一个吟诗作赋的诗人,他的手上不是拿了一本小册子吗!呀!我的天!我真是一个大傻瓜,他不就是我们到处找寻的那个青年男子吗?”

    想到这里,老舅公立刻控制住坐骑,使自己一声不响地走近外孙女儿。爱米莉的这位舅公德·盖嘉路爱伯爵经历过1771年以来的那些充满了风流事的岁月,是个风月场中的老手,因此他立时就猜出来:爱米莉在极端偶然的机会里遇见了苏城舞会的那个陌生男子。德·盖嘉路爱伯爵虽然因为年老而看不清楚,可是他的一双灰色眼珠仍然从外孙女儿的镇静外表中看出来她正因意外的奇遇而浑身哆嗦。爱米莉的犀利的双眼呆呆地凝视着在她前面平静地走着的那个陌生男子。

    “一点儿也不错,正是他!”海军中将想,“她要像一条海盗船尾随着一只商船那样地跟着他。到后来她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开,又要绝望地猜想她所爱的人到底是谁,是个侯爵呢?还是个平民?这些年轻人到底少不了一个像我这样的老家伙……”

    突然间他出其不意地将马儿一夹,迫使外孙女儿的马儿跑开了,他很快地从外孙女儿和青年男子中间窜过,来势猛烈,使那个青年不得不纵身跳到路旁草地斜坡上闪避。他立即勒紧了马,吆喝着:“您难道不会躲开点吗?”

    “呀!对不起,先生,”青年人回答,“我想不到您差点儿把我掀倒,我还要向您道歉。”

    “怎么样?朋友,说下去呀!”海军中将尖利地说,声音里带着冷笑,含有侮辱的意味。

    同时,德·盖嘉路爱伯爵举起马鞭来,像要鞭打马儿似的,将马鞭在青年的肩膀上点了一下,又说:“自由的小市民是讲道理的,讲道理的人应该是聪明人。”

    青年人从斜坡上爬起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讥讽的话,他抱着胳膊,用很激动的声音说:“先生,我真不能相信您有了这么花白的头发,还要找些决斗的事来寻开心。”

    “花白头发?”海军中将打断了他的话,大声嚷道,“您说谎了,我的头发不过是灰色的罢了。”

    这样开始的一场口角,几秒钟后,就越来越凶,竟使青年人按捺不住性子发作起来。德·盖嘉路爱伯爵看见他的外孙女儿从远处回过马儿,脸上带着不安的样子,正向他们走来,就赶紧将自己的姓名告诉青年,关照这位陌生人在回马过来的年轻姑娘面前不要声张,因为她是受他保护的。青年人听了这番说话之后,只好微微一笑,随即将自己的一张名片交给海军中将,告诉伯爵他住在舍佛娄斯乡的一所别墅里,用手指点那所别墅给伯爵看,就迅速走开了。

    “我的外孙女儿,您差点儿把这小子弄伤了,”伯爵一边说,一边赶紧向爱米莉迎上去,“您简直不懂得怎样控制您的马儿。您害我留在这里降低身份去为您补救错误。如果您自己留在这儿呀,只要您瞟一眼,或者说一句您不生气时所说的动听话,那就一切都好办了,您差点儿折断他的胳膊呢。”

    “我的亲爱的舅公,闯祸的是您的马儿,不是我的马儿呀!我相信您真的不能再骑马了,您已经不像去年骑得那么好。不过与其说废话……”

    “废话?天晓得!难道得罪了您的舅公不算一回事吗?”

    “难道我们不应该上前去看看这个青年是不是受了伤吗?他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舅公,您看!”

    “没有的事儿,他在奔跑咧。哼,我刚才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

    “呀!舅公,我认得您咧。”

    “站住!我的外孙女儿,”伯爵抓住爱米莉坐骑的马络头,使马儿停了下来,“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去巴结这些店员,他能够被您这么漂亮的姑娘或者被我‘美丽的母鸡号’战舰的司令官撞倒在地上的话,还算他有福气咧!”

    “您怎么知道他是一个平民呢?我的亲爱的舅公。依我看来,他的举止是高贵的。”

    “今天谁的举止不高贵呀!我的外孙女儿。”

    “不,舅公,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上流社会人士在交际场中所养成的仪容和举止的,我敢和您打赌,这个青年一定是个贵族。”

    “您刚才没有充分的时间去仔细观察他。”

    “不过,这不是我头一次看见他呀。”

    “这也不是头一次您要找他。”海军中将笑着说。爱米莉脸红起来。伯爵让她发窘了几分钟之后才接着说:

    “爱米莉,您知道我爱您像爱我的孩子一样,因为家庭中只有您一个人具有高贵出身应有的高傲气质。天晓得!我的外孙女儿,谁能相信高尚的原则会变得这么稀少呀?好吧,让我做您的心腹吧。我的亲爱的,我看出来您对这位青年贵族不是没有意思的。嘘!如果我们挂着错误的旗帜航行,家里人会讥笑我们的,您当然懂得这个意思。因此,让我来帮助您吧,外孙女儿。我们两人保守秘密,我答应您,我要将他带到我们的客厅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