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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页

    “我真是一个傻瓜!您是舞会里最漂亮的小姐,我的弟弟不停地偷看您,他带着病来跳舞,而您假装没有看见他。请您完成他的幸福吧,”他一面说,一面陪伴她回到她舅公那边去,“我不吃醋,不过您成为我的弟妹我心里多少有点难过……”

    然而一对恋人却坚持着不肯让步。近半夜2点钟的时候,大家在宽阔的阳台上吃夜宵,为着便利,大家挑熟人坐在一起,桌子好像在酒馆里那样摆法。恋人们是经常有巧遇的,德·封丹纳小姐凑巧坐在一张坐满了贵宾的桌子旁边,马克西米利安也是这些贵宾之一。爱米莉很留神地倾听邻桌的谈话,具有龙格威那种风度和面貌的男女青年坐在一起的时候,话题总是牵涉到男女爱情上面的。龙格威谈话的对手是一个那不勒斯籍的公爵夫人,眼睛明亮发光,洁白的皮肤像软缎般柔滑。马克西米利安装出和她很亲密的样子,尤其伤了德·封丹纳小姐的心,因为今天晚上她对这位恋人的爱,比过去增加了十倍。

    “对呀,先生,在我们的国家里真正的爱情是肯牺牲一切的。”公爵夫人很娇媚地说。

    “你们比法国女子更加懂得爱情,”马克西米利安一面说,一面将他火热的眼睛望着爱米莉,“法国女子都是爱慕虚荣的。”

    “先生,”爱米莉很快地说,“诽谤祖国是最坏的行为,爱国心是世界各国人民都应该有的。”

    “小姐,您难道相信一个巴黎女子肯跟着她的爱人到任何地方去吗?”公爵夫人微微冷笑地说。

    “呀!让我们说得清楚一点,太太。一个巴黎女子可以跟着她的爱人跑到沙漠地带,搭上一个帐篷住在那里,可是不会跟他坐在商店的柜台里面。”

    爱米莉说完以后还加上一个表示轻蔑的手势。因此,爱米莉自幼所受的可悲的教育,使她第二次断送了自己在生长中的幸福,而且影响到她的整个生命。马克西米利安外表上的冷淡态度,和另一个女人的微笑,使爱米莉不由自主地又说出这一类讥讽话来,这已经成为她屡戒不掉的恶习。

    “小姐,”吃完了东西,女士们离桌起身时声音嘈杂,龙格威趁机对爱米莉低声说,“永远不会再有别的男子像我这样热诚地关心您的幸福,在我将要离开您以前,请您允许我向您提出这个保证。再过几天,我就要动身到意大利去了。”

    “大概是带着一位公爵夫人动身吧?”

    “不,小姐,我带着的是致命的重病。”

    “也许是一场易醒的幻梦吧?”爱米莉不安地望了他一眼。

    “不,”他说,“我所受的创伤是永远不能复原的。”

    “您不会动身的。”爱米莉微笑着用命令的口气说。

    “我一定走!”马克西米利安很严肃地说。

    “我预先警告您,到您回来的时候,我也许已经结了婚。”她娇媚地说。

    “我也这样希望。”

    “无礼的东西!”她叫起来,“居然这么狠心地报复!”

    过了半个月,马克西米利安·龙格威和他的妹妹克拉拉动身到温暖而充满着诗意的意大利风景区去了,剩下德·封丹纳小姐被剧烈的悔恨咬啮着心灵。年轻的大使馆秘书参与了他弟弟的爱情纠纷,用很厉害的方法对爱米莉施行报复,把一对恋人决裂的原因公布出来。爱米莉过去对马克西米利安肆意地讥讽,他也用同样方法加倍地奉还。他经常向达官要人们描绘爱米莉怎样憎恨商店的柜台,怎样以女将军的姿势组织十字军向银行家进攻,她的爱情怎样在洋纱买卖中烟消云散等等,使听的人都微笑起来。德·封丹纳伯爵迫不得已只好运用自己的势力给奥古斯特·龙格威弄了一个差使,派他到俄罗斯去,免得他的女儿被这个年轻而危险的敌手弄成人人的笑柄。过了不久内阁鉴于贵族院里贵族们的意见动摇不定,不得不增加一批议院贵族以加强实力,于是,纪洛丁·龙格威就被晋封为法兰西贵族院议员和子爵。德·封丹纳也被晋封为贵族院议员,这是对于他过去在艰难日子里忠心耿耿服务的报酬。同时,也因为他这样一个著名人物不能不在世袭的议院里占一席位的缘故。

    在这一段时期中,爱米莉由于年岁增长,对于人生也有了严肃的看法,她的行为和态度都有了显著的改变:她不像过去那样对她的舅公说些凶狠的话,她经常用使人发笑的亲热态度替他拿着拐杖;让他挽着臂膀行走,坐上他的车子,陪伴着他到处散步;她甚至对舅公说,她喜欢嗅他的烟斗的气味,她每天坐在烟雾腾腾中念他爱读的《每日报》[57]给他听,狡猾的老海军经常故意把烟朝着她喷;她研究纸牌的打法,以便和她的舅公两人斗牌。最后,这位任性非凡的年轻姑娘竟能够很耐心地倾听她的舅公一次又一次唠叨述说他过去服役过的战舰“美丽的母鸡号”和“巴黎市号”的历史,德·徐佛朗[58]的首次出征,以及阿布基尔之战[59]。老海军虽然经常夸口说他自己富于经验,过分熟悉经度和纬度,不致会被一只小小的战艇所俘虏[60],然而一天早上,巴黎所有的客厅却得到了德·封丹纳小姐和德·盖嘉路爱伯爵结婚的消息[61]。年轻的伯爵夫人不停地召开豪华的宴会以麻醉自己。不过在这些旋涡的深处她所找到的只是无比的空虚:富贵荣华掩饰不了她内心的痛苦和不幸。大多数时候她虽然强作欢笑,但是美丽的脸颊上仍然透露出沉重的凄凉来。对于他的年老的丈夫,爱米莉却服侍得小心周到。时常,在乐队的愉快的乐声中,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一面走一面说:

    “我不认识我自己了。我在婚姻的苦工船上熬过了二十年的苦役,居然能够等到七十二岁的年纪登上‘美丽的爱米莉号’船上充当舵手!”

    伯爵夫人的一举一动都是规行矩步的,使最会批评的人也觉得无懈可击。有些人以为海军中将给自己保留着财产处分权,以便能够紧紧地抓住他的夫人:这是对于舅公和外孙女两大的毫无根据的侮辱。两夫妻在外表上都很小心谨慎,以致特别喜欢打听他们闺房秘密的青年人也无法猜出来到底老伯爵是以丈夫的身份还是以父亲的身份来对待他的夫人。只是大家时常听见老伯爵说:他收留外孙女像收留一个在海上遭难的人。又说:他以前从惊涛骇浪中救起他的敌人时,也从来未曾滥用过主人的权力。伯爵夫人虽然有红遍巴黎社交界的野心,虽然渴望着能够和当代最著名的贵妇人并驾齐驱,然而她始终拒绝德·波当迪埃尔子爵对她的热恋和追求。

    他们结婚两年后,有一次爱米莉正在巴黎圣日耳曼贵族区的一家贵族门第家里做客,这家人家是把爱米莉视为遵守贵族传统的模范的。爱米莉听见仆人通报:德·龙格威子爵驾到。她当时坐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正和德·佩斯波里主教玩纸牌,因此没有人注意到她内心的激动。她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她从前的恋人充满着青春的光辉走进来。马克西米利安的父亲死了,他的哥哥受不了圣彼得堡的酷寒,也过世了,世袭的议院贵族的封号就落到马克西米利安的身上。他的财产比得上他的学问和才能。前一天,他正在议会里以他年轻锋利的口才左右议会的决议。这时他出现在凄凉的伯爵夫人面前,他还没有结婚,具备着她以前的理想爱人的一切条件。凡是有待嫁女儿的母亲,都千方百计地设法和他攀亲,大家从他的翩翩风度上断定他是具有优良品质的人。然而爱米莉认识他比谁都更清楚,她知道德·龙格威子爵有坚定不移的品格,明智的女子就会看出来这是妻子幸福的保证。她朝海军中将望了一眼,照他惯常的说法,他还能够在船上支持好久呢!她不由得咒骂起她儿时的错误来。

    这时,德·佩斯波里主教很慈祥地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