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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夺朱·其三

    “臣不知什么是余地, 至少臣……从来没有得到过。”

    斜阳堤畔, 焦褐的柳枝上依稀还留存着些许萎靡的枯黄,穿巷而过的风一吹拂, 便在地上刮出宛如日出前送葬的冥纸摩挲地面的声响。

    她最为倚重的权臣之一,就站在这样的柳枝阴影里,枯朽得宛如一具空壳……这是她曾在战场上嗅见过的, 那些随时会跳起来给人一刀的, 假死者的气息。

    季沧亭漆黑的眼仁里映出对方的身影, 在一片秋叶落地的时间里,一丝因危险而自生的本能杀意在心底缓缓蒸腾而起, 只是尚未凝聚成形时,马车里便又传出小孩子无法安睡的啜泣声。

    “义女病弱, 让陛下见笑了。稍晚些臣还有一些秋收上的折子, 待送完孩子就回来, 不知陛下可否拨冗一议?”

    幼子的低啜带走了季沧亭的注意,她往马车里望了一眼,道:“倒是怪朕让臣子劳累过度,竟让你连关心孩子的时间都挪不出来。”

    “多谢陛下关怀, 倒是陛下自南伐归来,方卸甲便又立即处理国事。相较而言, 臣不过日日案牍琐事,不敢说累。”

    季沧亭道:“你说的是, 有时候朕也好奇, 为何会有那么多琐事, 让人整夜不得安眠,倘若这江山真是这般千疮百孔,那以先帝之作为,是如何撑持过这十数年的?”

    “……”石梁玉微躬的身形一顿,继而将身段放得更低,“是臣等无能,若是先太傅还在,必不会让陛下劳累至此。”

    若先太傅还在……若他们都还在。

    季沧亭深吸了一口泛凉的秋息,语调平静道:“提及太傅,朕一直有句疑问,不知你能否解答。”

    “……陛下请说。”

    “太傅的忌辰,你为何从来没来过?”

    枯黄的柳梢蓦然哗啦一声被乱风刮动,尾端的纸条扫过深紫色的袖摆,一口霎寒的气息蔓延至四肢百骸,石梁玉眼前的画面模糊了一瞬。

    观察一个人的情,就能控制一个人,也能知晓她的意图是什么,但现在,他开始渐渐读不懂季沧亭的情绪了……这绝非是一个好兆头。

    他已非昨日那个街头流离的书生,而对方的进步更快,不知不觉间,已经蜕变到了可以察觉到笼在她周围那层牢笼的地步。

    “臣……为罪臣之子,不愿以污秽之身,侵扰恩师英灵。”诸般艰涩之下,石梁玉如是答道。

    “原来如此。”短暂的试探过后,季沧亭并未深问,道,“老师的胸怀还不至于如此之窄,余生若坦荡,便无需忧惧。今年谢允提议的先太傅公祭,朕希望你不要缺席。”

    “臣,谨遵陛下之意。”

    斜阳渐暮,季沧亭不宜再多打扰,辞别后走出数步,却又回过头,似乎是一语双关道:“对了,忘记多说一句。此去路虽崎岖,国不可失重臣,早日回来。”

    “……”

    直至季沧亭的身影消失在逐渐稀疏的人群里,石府的下人方道:“大人?可还要先把小姐送去城外?”

    “你去送吧,我忽感不适,去问一帖药。”

    “大人要治病何不回府?府中亦有名医。”

    “这病寻常大夫治不了,要治的是——”

    ……

    “隐患。”

    季沧亭拂去茶盏中袅袅而升的烟气,对着一脸错愕的谢允道:“若不是朝中有隐患,朕也不会打扰你。假设一下,如果现在有人想谋朕的反,你觉得胜算有几成?”

    府中突遭皇帝拜访,而且这个皇帝还是翻墙进来的,进来就熟门熟路地坐到他家饭桌旁,开门见山地问他谋反云云,谢允花了一点时间,才把思路整理过来。

    “这是不可能的。所谓谋反要素有三,一是人望,二是旗号,三是兵力。陛下的江山乃拳脚打下,为大越一雪百年之耻,苛刻如史官都恨不能写出朵花来,何况芸芸百姓?人望一道,便是一手打散厄兰朵局势、教化天下的成国公也难及陛下之项背。”

    季沧亭道:“这项吹得好,那旗号上便也不必多说,朕虽比不得史上贤君,待民生也还算勤勉,百姓日渐富足,便是有人谋反,师出无名,亦难服众。”

    “而最后的兵力,北有崤关、南有建昌,俱是重兵在守之地。崤关乃陛下出生入死的亲军,而建昌由陛下的同窗把手,皆属死忠,但凡有谋反的风声,一个月内便可支援平乱。而即便不论这两地,炀陵里唯一的太尉也让陛下彻底架空——”

    谢允说到这儿,觉得话有些太直了,正斟酌说法之际,季沧亭便接话了。

    “是,朕一开始的确因石莽之故芥蒂过石梁玉,所以架空了太尉的职权,把整个炀陵的军力给了铁睿,而铁睿随我出生入死,其麾下亦是亲如兄弟,断不可能反。也是因此,朕给了他这个太尉极大的内政之权,让他专注于民生内务,而不能有任何不轨心思。”

    “这是正确的抉择。”谢允沉思片刻,想起季沧亭一开始提及的问题,诧异道,“那回到陛下一开始的问题,臣即便不同意他的政见,也仅仅认为他的目的是为夺权,陛下竟直接认为他有谋反的隐患吗?”

    季沧亭道:“诚如你刚刚所言,朕没有理由与证据,只是如你一般……在怀疑而已。”

    谢允深吸一口气,起身,振袖,深深一躬道:“陛下还是察觉了,先太傅公祭之日,臣的确有个局在等待对方入瓮。”

    季沧亭道:“怀疑的理由?”

    在位这些许年,季沧亭那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血残之气全数收拢在日渐浓重的威严里,三步之距,谢允便感到了季沧亭的不悦。

    天子一怒,这位是真正能做到血流千里。

    谢允肃然道:“恕臣现在不能明言,此局若成,为朝廷除一隐患,此局若不成,则陛下日后可放心任用此贤臣,臣亦可放下心来,承担全部罪责。”

    季沧亭盯着他,身子微微前倾,道:“只此一次,朕相信你的分寸,如有下次,朕会杀你。”

    言罢,季沧亭转身离去,谢允好似想到什么,抬头道——

    “还有一种情况,可能会造成陛下所担忧的谋反之事。”

    “何事?”

    “刺杀。”谢允道,“陛下正当年少,自不必担忧老病之事,只是若万一于刺杀中出了意外,朝纲必乱。”

    “这种担忧太多余了,你知道独孤楼为什么能放心离开炀陵吗?”平缓的语调,掩不住季沧亭王者气态,“因为他知道,关内之中,朕已天下无敌。”

    谢允一时被震住,继而哑然,他一文弱书生,关于武道之事自然无从置喙,只得苦笑道:“陛下好自信,那臣便放手施为了。”

    “公祭还有七日,朕要你将你的布局尽书于岭南,若你事败,叫成钰出手来捞你。还有……”季沧亭伸手接了一把窗外自檐上飘落的碎雪,缓声道,“落雪了,让他晚些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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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的炀陵,灯火通明,东市最大的酒楼中,杯觥交错。

    铁睿到时,厢房里聚着的炀陵多数的实权武将正聊着边关的近闻,谈到热议处,更是群情激奋。

    “我实在想不明白,那匈奴都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了,陛下为什么不允我等出战?!”

    “都已经三个月了,北边的商旅说是屡屡遇见西厄兰朵部扰边抢掠妇孺,还不让崤关守军去教训教训这些狄狗!”

    “可我听吞狼军退下来的老将军说他们在边关没听闻过这种事啊,西厄兰朵部单于还乐于与中原通商来着,这事……怕不是谣言吧。”

    “哼,空穴来风,理有固然,匈奴的话哪能尽信!难道你们都忘记了那些死在崤关的英魂了吗?!”

    众将闻言,细一想匈奴往日种种劣迹,加上酒气催发,那点子理性便彻底丢在脑后,跟着一起痛痛快快骂起了匈奴。随后酒过三巡,有将领发现铁睿在自斟自饮,笑他道——

    “铁将军,早说了咱们这等下阶士族出身的人,是攀不上谢氏那种百年世家的,何况那谢仙子心有所属,你还是放弃了吧。”

    这话仿佛一把戳心窝子的刀,剐得铁睿心口生疼,闷闷饮下一口苦酒,道:“下阶士族又如何?我等身上功勋皆是拼杀出来的,同为陛下尽忠,谁又比谁高贵!”

    将领打哈哈道:“是啊,那太尉还是个罪臣之子,白衣出身,现在位列三公又得陛下器重,那谢允名门天骄,见了还不是得口称上官?听我们营里那庾家的羽林郎说,谢允还亲自去向陛下请求过给自己的堂妹赐婚呐,说到底,是咱们做的官还不够大,那世家看不上罢了。”

    “谢允向陛下求过赐婚?!”铁睿蓦然抬头,又想起白日里被季沧亭撞见自己行为不检点那一幕,更是一口苦水钻入五脏六腑里,握着杯子的手都略有颤抖,“那……陛下是如何回复的?”

    将领啧了一声,道:“这我们哪儿晓得,不过那谢仙子一腔痴情,只要石梁玉点个头,这事十有八九就成了吧。唉,也是咱们做武夫的倒霉,只要天下不乱,那些文臣就能平步青云,咱们却只能在战场上取功勋,可如今四海臣服,又去哪里找仗打?只怕今后要一直被那些个文臣一脉压着了。”

    “哎,你这话可过分了啊,咱们打仗不就是为了护佑我大越吗……”

    众人嬉笑起来,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至少铁睿是听进心里了的。

    如今天下靖平,好不容易边关传来匈奴扰边的消息,朝廷却说是谣言,不许他们这些武将出战,这让大越自季沧亭登基以来的军事储备几无用武之地。而一旦朝廷开始认为这些军备冗余起来,那他们这些武将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诸位。”也不知是酒气上头还是如何,铁睿昏昏沉沉间,道,“明日我会上奏请战边关,诸位兄弟,可敢再为大越,再为陛下随我一战再取功名!”

    杯觥声停,众将愣了一阵,有人一砸酒盏,道:“你我兄弟,皆愿为陛下死战,但凡你一句话,性命亦可交付,何况请战?!我们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多谢!”

    豪言欢声至深夜,战友间总有说不完的沙场搏命事,待夜阑人寂,宵禁之前,众将领醉醺醺地散场,铁睿独自一人提着半壶冷酒晃晃悠悠地回了府。

    即便如今官至三品征虏大将,铁睿仍是同他老父住在京中小士族的宅子里,并非因为官邸不够豪奢,而是他家从开国时便一直从军,这宅邸是祖皇帝赐下的,他的老父也是一辈子守着这份家传的荣耀。

    冷风吹拂过家门前的灯笼,铁睿远远瞥见一个驼背老者拄拐守在门口,立时酒醒了一半,慌忙过去扶住。

    “爹,您怎么出来了?刚刚落了雪,若是滑倒了该如何是好?”

    “哼,臭小子还知道回来,饮酒乃军中大忌,即便不在军中,也需得自律才是。要是让你爷爷知道,你少不得一顿板子!”铁父哼了一声,道,“成日里尽知道出去鬼混,贵客来了家里,老子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

    铁睿最怕他老父生气,捋着老父的后背,道:“儿子错了,您且消消气,上回匈奴攻城您非要上城墙,留下的病根到现在还没好,可要注意着些。对了,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来家里?”

    铁父道:“来的是太尉石大人,去把衣服缓缓,别一身酒气见客。”

    “哈?他来做什么?”铁睿一脸古怪,想起白日里的事,一时发酸便觉得对方是来因谢家姑娘的事示威的,道,没好气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有什么好事,爹,您先去休息,我这就去打发了他。”

    铁父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你不怕丢人,老子还怕被人说自己的儿子没教养,现在当朝廷大员了脾性大了?忘了咱们铁家是忠名是祖皇帝赐下的?你要是还这么个样子,等老子土埋半截后,怎么和祖上交代——咳咳!”

    铁睿语气顿时软了下来:“爹、爹莫生气,儿子知错了,这便好生待客,您快去休息吧……”

    好不容易哄走了老父,铁睿叹了口气,一转身,便见正堂门口站着一个刺眼的身影。

    “太尉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石梁玉站在他家正堂前,正欣赏着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苍遒有力的“忠”字,似是先前便听见外面的动静,道:“铁将军是个纯孝之人。”

    铁睿心情阴郁,嘴上不自觉地便带起刺来:“寻常父子家也是如此,何必大惊小怪,可能石大人身世特殊,没有体会过寻常人家的父子之情,才有此感慨吧。”

    “将军说的是,漏夜前来,确有要事。”石梁玉不置可否,让人听惯了的平稳语调忽而一沉,带上些许罕见的锋利来,“本官想说的是,将军上奏陛下请战边关的心思,实乃寻死。”

    铁睿一震,他对石梁玉的了解仅止步于他的勤勉和保守,如今却是头一次见这个人露出些许獠牙的影子,立时便有了十分的酒醒。

    “为陛下解忧乃我辈武人职责,太尉此言何意?”

    “哗取功名,也算本分?”

    “你?!”

    石梁玉背对着烛光,面上的神情埋在阴影里,让人想起幽暗巷角里的不知名野兽,语出如刀:“将军祖上原本并不是士族,乃是祖皇帝开国犒赏三军时,才得到的士族晋封。在此之后,大越数代龟缩关内,铁家并无施展拳脚的机会,名为士族,在其他同僚眼中,恐怕也与本官这样的平民出身并无二致。”

    铁睿背过身去,冷哼道:“夜深露重,本将军没有同太尉讲古的兴致!”

    石梁玉无视他的冷对,继续道:“及至将军这一代,因一□□法出众,偶得上官青眼,令堂瞒着令尊变卖了嫁妆,给将军捐了个武官,从那时起,将军对官位仕途的渴求便异于常人。嗯……本官想起了,那时候家父还当权,将军也算是家父的旧部。”

    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铁睿勃然大怒:“石梁玉你!”

    “石府里还留着令堂行贿时辗转得来的家传宝玉,本官也是偶然得知。”石梁玉接着道:“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自幼便立志要做人上之人,而陛下初露峥嵘时,将军也赌对了,一跃而成了人人欣羡的从龙之臣。不过,自两年前至今,将军的仕途便停滞在此了。”

    铁睿是冲锋的将领,武艺在军中首屈一指,可他终究不是出身世家,兵法上别说同庾光那等世家贵族之后相比,连吊儿郎当的王矩也比不过,是以季沧亭出征时会选他当副手,但绝不会让他一个人独挑大梁。

    石梁玉一言说中他的心事,铁睿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诚如先前所言,如今庾光已经成了建昌都督,将西南军事治理得井井有条,而崤关则有老将坐镇,将军便晓得——无论自己再怎样努力,终究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的天之骄子。”石梁玉说到这儿,抬头道,“你在想,如果你能更上一层楼,或者有朝一日能压在谢允那些人头上,是否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名声,荣耀,女人?”

    不知不觉间,铁睿已退后了数步,被他一通言辞刺激得头脑昏胀,哑声道:“直言你的来意,否则恕末将送客了。”

    “本官这么说吧,如果你能坐到本官这个位置,上面提到的一切,确实……任你予取予求。可是你没有这个机会,因为天下太平了,那些边关的传闻皆是谣言,此时上奏陛下请战,你不止得不到晋升,凭你今日在陛下面前对谢氏女的作为,还会被杀鸡儆猴。”

    耳中嗡鸣不断,铁睿道:“你怎知是谣言?”

    石梁玉道:“我当然知道,因为……那谣言,是我散播的。”

    铁睿几乎是瞬间便退至正堂的兵器架旁,按刀而立:“你这个疯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不怕我这就押你去陛下面前?”

    石梁玉道:“不听听我的理由吗?”

    刀出鞘一指,铁睿想起石梁玉刚刚藏在言辞里隐约的威胁,只得咬牙道:“你说!”

    石梁玉道:“我散播谣言,是为了让陛下保持对边关的关注,换言之,便是保持陛下对于军权的掌控之力,这样一旦有人行谋逆之事,陛下也可随时挟武力强势镇压变数。”

    铁睿寒声道:“休要妖言惑众,陛下大权在握,炀陵一片清平,岂会有逆党兴乱?”

    石梁玉将一封信递出,道:“将军可知,谢允等世家将联名于成太傅公祭上上书请立皇孙为储。”

    铁睿看了一眼那信,内容大约是邀请对方联名上书立储云云,道:“那又关我等武将何事?”

    “但是皇孙没有回来。”石梁玉缓缓道,“请立储君,而皇孙却在南方,南方有何者?建昌,而建昌拥三十万重军,都督庾光本就是世家派系中坚,只要他一声令下,凭炀陵五万常驻军,变天只在顷刻。”

    “笑话,天下大军皆听陛下号令,她岂容此事发生?”

    石梁玉不紧不慢道:“那将军知道陛下是如何登位的吗?”

    “陛下是战场上得到民望而——”

    “错,是因为我手上有先帝传位给陛下的诏书,所以陛下得位名正言顺。”石梁玉看着铁睿煞白的脸色,道,“现在他们也有,只要在公祭上公布,陛下就只有确立储君,而陛下一旦确立储君,她就活不久了。”

    铁睿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石梁玉道:“天下人常常非议陛下不愿大婚,认为女子年华易老,但这其实是陛下聪明之处,她知道女人有了后嗣,相对而言其价值便会有所降低,所以便一直拒婚至今。另一方面,百姓们仰慕崇拜陛下,但你们这些武人可能不知晓,陛下和因她而来的那些日渐增长的军备给国力造成了多大的负担……其实那些在背后支持着大越运转的权阀,有很多人,恨不得陛下死。”

    “这、这是大逆不道!”

    “这就是世态炎凉,他们只希望英雄能当一时的英雄,确立储君之后,他们会想方设法地让陛下去死,她一死,那些人就会立刻削减冗余的军备,举国极端尚武的风气也会为之一缓。”石梁玉缓声道,“而陛下,除了一世英名,什么也得不到。”

    “你所说的太虚无缥缈,并不能构成谋逆的理由。”

    “却是对国计民生最好的搫划。但我,不希望陛下成为这个牺牲品,而你们这些跟随陛下而取得功名的武将,即便是为自己的将来考虑,更没有理由让这样的事发生。”

    铁睿咬牙道:“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都不懂,我只想知道,要针对陛下的是谁,你又要如何证明的确有人要谋反?我不可能听信你一面之词,便随意动兵。”

    石梁玉道:“我今日也并非来请将军为我提前出兵平乱,只需等到七日后公祭那日,倘若那一日只是我被群起而攻之,将军无需理会。但若陛下出了意外,那就是逆党开始行动之时了,到时,还望将军能见机行事。”

    “你怎肯定我一定会帮你?”铁睿问道。

    石梁玉踏出门外,渐渐融入黑夜之中。

    “青云之路,除了平外患,还有除内忧,将军背负的太多,会愿意尝试的。”

    一晌长谈,示强,威胁,共情,利诱连番上阵,铁睿被庞大的说辞冲击得无所适从,到了最后,竟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石太尉,以身犯险,你所求为何?”

    “所求……为何?”月光照见他半截苍白得失了人色的脖颈,他缓缓重复了一句,似乎是听到了某个不太好笑的笑话,低喃数声,方答道,“我只是同你一样,是个求而不得之人。”

    因为求而不得,所以,什么都想要。

    作者有话说:

    我很喜欢写这样的恶人

    一面沉醉在自己还有人性的执着中,一面又在行动上放任自己的恶,整夜无法安眠怀着刀听着另一只鞋落地的声音。

    他相信自己是一个有故事的恶人,但没有指望会有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