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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页

    在21世纪物质丰富的今天,照顾一个新生儿都会让母亲感到精疲力竭,更何况在匮乏的旧石器时代。当一个母亲照顾自己的宝宝时,她的精力和体力被大大占用了,再加上在旧石器时代没有任何背包和婴儿车一类的装备,母亲的一只手时刻被占用着用以携带自己的孩子,这一定会使得她采集、摄取食物时的效率大大降低,如果婴儿和母亲得不到足够的营养,人类的血脉就无法延续下去,那百万年前的祖先到底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很有可能是进化出更长的寿命。

    著名人类学家詹姆斯·奥科纳尔(James O’Connell)曾经提出过一个外祖母假说(Grandmother Hypothesis),大意为当一个年轻女性在生育后由于照顾孩子而陷入困境时,孩子的外祖母就会挺身而出,帮助自己的女儿搜集食物、照顾孩子,这无疑大大减轻了女儿和宝宝的生存压力。这样一来,尽管已经过了最佳生育年龄,甚至已经绝经(人类的更年期有可能就是这么进化出来的),但是老年女性依然可以通过努力间接地让自己的基因有更大的可能延续下去。但是要想实现这一点,首先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外祖母的寿命要足够长,至少要能活到自己的女儿性发育成熟并且完成生育。

    这事实上形成了某种选择压力,那些寿命短的个体,由于无法存活到自己女儿生育,所以无法在女儿最困难时伸出援手,在匮乏的压力下,自己的血脉最终有可能因此断绝。而那些寿命较长的个体,则可以帮助已经生育的女儿更好地照顾孩子,那么这种相对长寿的基因也会因此被筛选和扩散开来,于是人类的寿命也变得越来越长。但同时,寿命的延长往往意味着更长的发育时间,而更长的发育时间会让成年后的个体具有更大的体格。从考古证据来看,在之后的历史中,人类在体格上确实变得更大了。或许可以说,正是母亲对女儿的关爱使得人类变得长寿和高大,这真是一件让人感觉暖心的事情。

    无独有偶,这种外祖母假说在自然界另外两种动物的身上也得到了印证,一个是大象,另一个是虎鲸。一些动物学家对太平洋西北部的虎鲸进行了长期的观察和研究,他们发现,虎鲸具有一定程度的社会性,在它们的族群内部,也会有“老婆婆”用自己的生活经验帮忙照顾年轻个体的行为,且这种行为会直接影响到其死亡率,可以说,“外祖母假说”被学者直接观察并证实了。大象和虎鲸也有着巨大的体格和较长的寿命(大象和虎鲸可以活到80岁左右,甚至还有上百岁的虎鲸),正如上文所述,这可能是外祖母理论和其他多种因素共振造成的结果。

    如果我们回到逻辑链的起点梳理一番就会发现,匮乏是如何推动这一切的:匮乏的环境下,人类祖先通常只能以粗糙低质的食物为生,于是他们不得不依赖强壮的咬合肌以保证进食,后来基因的突变使得他们的咬合肌减弱了,一部分人不得不使用工具对坚硬的食物进行预处理以缓冲匮乏的压力,这同时使得他们的脑容量增大。头部尺寸的增大使得母亲的生育变得困难,同时采集食物的效率降低,形成了新的匮乏,为了缓冲新的匮乏,更长寿的外祖母被筛选了出来,帮助自己的女儿养育孩子,于是筛选出了更长寿、更晚熟的基因,使得人类的生长进度被拉长,形成了更大的体格。

    如此看来,人类无论是在性状上的适应还是在行为上的适应,都是为了应对那个永恒的难题:匮乏。

    石器的价值还不止于此,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石器还给我们留下了一些线索,一些关于祖先生活境遇的线索。

    美国人类学家布莱恩·费根(Brian M. Fagan)曾经提到过一个有趣的细节,在奥杜威峡谷中,人类学家发现了一些动物的骨头,如果把这些骨头放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上面有时会出现一些动物的齿痕或者石器刮削的痕迹,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这两种痕迹会叠加在一起,而叠加的层次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进食的优先级。比如,如果野兽的齿痕在下层而石器刮削的痕迹在上层,可以说明是野兽先啃咬了这块骨头,而后人类才用石器对其进行处理,这很有可能意味着我们的祖先是食腐者。

    当然,对于身材并不高大且使用工具的能力十分有限的能人来说,狩猎的成本太高、难度太大,1.3米左右的身高、并不大的脑容量和简单的石器工具,在剑齿虎等大型猛兽面前唯一的价值就是给残酷的竞争增添一抹喜剧色彩。所以能人的最佳策略并不是以猎人的身份与大型捕食者正面较量,而是跟在它们身后“闷声发大财”,特别是当干旱使得动物们的活动范围被束缚在水源附近时,这种行为往往更加有效,而这些对人类祖先匮乏的生存环境的复原,有一部分恰恰是通过石器留在骨骼上的线索得出的推断。

    尽管能人在食用腐肉时的吃相并不优雅,但是演化进程往往不能只关注一时的得失,当我们把时间的尺度放大时,就能感觉到努力提升食物中的蛋白质比例(肉食)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对于人类和很多其他哺乳动物来说,植物中富含的纤维素是很难被吸收的,因为其体内用以消化纤维素的酶处于极度匮乏的状态,所以即便是牛这样的食草动物,也需要依靠体内的微生物对植物纤维素进行分解才能将其吸收,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某些动物,比如大猩猩,会把自己排出的大便吃掉,完成对营养的充分利用和对粪便中微生物的回收。

    为了消化纤维素,动物往往需要一个特别巨大且复杂的消化系统,这样一来,身体中用以生长的宝贵营养和能量就被分流了,原本给大脑准备的营养被肠道占去了一部分,这实在是太糟糕了。比如大猩猩,为了更好地消化植物,它们进化出了夸张的肠道,占用了大量的营养,使得脑部发育所需的资源被剥夺了。大猩猩脑容量有限的原因有很多,以植物为主食的饮食结构就是其中之一。

    肉食相对于植物纤维来说更富有营养且更容易消化,所以食肉动物的肠子相对较短。通常来说,食肉动物的肠道长度是自身体长的3到6倍,而食草动物的肠道长度可能是自身体长的10倍以上(某些兔子的肠道长度甚至达到了体长的20倍)。得益于能人祖先有食用大型动物腐肉的习惯,蛋白质的摄入使人类逐渐摆脱了对植物性食物的依赖,也缓解了人类消化道的生长压力,我们的肠道不必像大猩猩那么复杂,身体“基础建设”中节约下来的大量营养资源可以被挪用到“精神文化建设”上去——大脑的发育,这让人类的脑容量在之后的演化岁月中变得更大。

    虽然对石器中时间的释放帮助人类祖先缓解了一部分来自匮乏的压力,但在那个巨兽横行的时代,人类还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物种,要想进一步应对匮乏的压力,他们需要在性状和行为上做新的适应,而这种适应或许可以从进一步折叠时间开始。

    第5章

    突破当下的直立人

    雄性黑猩猩通常无名指长于食指,它们“一夫多妻”且雄性之间充满暴力竞争;长臂猿则多是“夫妻二人长相厮守”,它们的无名指则与食指长度相当,这只是巧合吗?

    石器时代

    长久以来,公众甚至包括一些博物馆从业人员都会对石器时代有一些偏见,他们认为石器时代很无趣,不像后世历史中那么多精彩的故事和鲜活的人物,我在很多年前也有类似的想法。有一次,国家博物馆进行讲解员年终考核,领导要求我们从古代中国展厅里的八个展区中随机抽取一个,并且在这个展区中找一件文物进行讲解,我心里没底,生怕抽到第一部分展区“远古时期”,因为这个展区里陈列的文物都是石器时代的东西,在当时的我看来,那就是一堆石头,根本没有什么好讲的,今天看来,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肤浅了。

    尽管旧石器时代没有什么精彩的史诗和传说,但是借助自然科学的力量,我们完全可以从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石器中挖掘出巨量的信息,当我们把这些信息归纳汇总之后,一个百万年前人类走出非洲、向着远方决然挺进的壮丽画面便会映入眼前,无论是拜占庭皇宫里的乐手所吟唱的先王事迹,还是长安城酒肆里的诗人所赞颂的盛世悲歌,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而这一切都需要从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石器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