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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页

    除非,洪水积蓄了它的力量。

    1975年河南特大洪灾

    且让我们把镜头转向大约4 000年后的河南,1975年8月,河南省出了一件大事。

    那年,中国大陆第3号台风从福建登陆后一路呼啸北上,在湖南常德附近突然转向,横冲直撞进入中原腹地并在河南省形成一种“停滞少动”的状态,诡异恐怖的天气使得南来气流发生了剧烈的垂直运动,河南省驻马店一带因此迎来了一场“史诗级特大恐怖暴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普通的形容词已经不足以描述那场暴雨的恐怖程度。从历史数据来看,驻马店西边的板桥地区往年年平均降水量是900~1 000毫米,而1975年8月5日—7日这三天时间里,当地降雨量竟然达到了匪夷所思的1 605毫米,也就是说,往常一年半的降雨在短短三天之内集中轰向地面。

    处于暴雨中心的群众事后回忆说,这种暴雨,连七八十岁的老人都闻所未闻,在大雨中仅仅几步之外就已看不见人影;成片成片的死鸟从窗户下面漂过去,那些小鸟都是被大雨活活浇死的,大雨所到之处“鸟虫绝迹”,一些居民屋内的地板开始不停地冒水,人们就用各种容器把屋里的水拼命往外泼,可根本无济于事。

    在恐怖暴雨的连续轰击下,驻马店境内大大小小几十座水库和两个滞洪区,在短短数小时之内发生了无可挽回的连环溃坝,数十亿立方的洪水携带着积蓄已久的巨大势能呼啸而下,几乎席卷并粉碎了洪峰路经的一切。

    板桥库管理局院内有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槐树,被洪水连根拔起,冲出15千米外;链轨拖拉机和重型机械车床随水翻滚一百多米;三个60吨重的大油罐车竟然被洪水带到了20千米外的另一座水库;路基上的钢轨更是被洪水拧成了麻花状,石碾子就像小木块一样漂浮在水面上。汝河大桥前前后后堆满了尸体,有的人被撞死在桥墩上,有的人被吸进桥洞里窒息而亡,尸首大多残缺不全,当地铁路以西沿线陈尸累累,层层叠叠……

    大水过后,村镇、房屋、道路荡然无存,举目四望,一片汪洋,时人回忆说,灾区的一些地方看不到一个村庄或房屋,水面上漂浮着无数人和动物的尸体,正值八月盛夏,水中漂浮的腐尸恶臭熏天,招来了无数的蝇蛆,由于无法在水中生活,它们便“在树上结成辫、滚成团,压弯了树枝和高压线”,大灾之后的大疫随之降临,痢疾、疟疾、流感、传染性肝炎、流行性乙脑相继爆发,个别地区的发病率甚至高达43.2%。

    “75·8”洪水是历史上极其惨重的一次浩劫,给人民群众带来了巨大的生命和财产损失,河南省水利厅编制的《河南“75·8”特大洪水灾害》一书中指出,这次灾难造成的死亡人数为2.6万人,带来的直接和间接经济损失,无法估量。

    这次洪水之所以造成巨大的危害,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水库在持续暴雨的过程中积蓄了巨大的势能,溃坝之后,巨大的势能在瞬间释放,导致毁灭性的后果。

    然而,这并不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洪峰。

    大约4 000年前,毁灭喇家遗址的那次大地震还造成了另外一个影响,那就是在喇家遗址上游25千米处的积石峡,因为地震而滚落的山石和泥土死死地堵住了黄河的河道,一个天然巨型堰塞湖形成了。从学者在堰塞湖遗迹的调查情况来看,在接下来的6个月到9个月的时间里,黄河在大坝的背后不断地积蓄着自己的能量,“面目”也变得越发狰狞恐怖。据吴庆龙博士和其团队在《科学》期刊上发表的论文推测,当时堰塞湖使得其后的黄河水位可能高过今天水位240米。

    被没顶的大坝终于崩溃了,15.8立方千米的洪水呼啸而下,吞噬了下游近乎2 000千米的一切。据推测,这场洪水的洪峰可达3.5万立方米每秒,这个数字不仅远远超过了“75·8洪水”的洪峰,其流量也相当于万年一遇特大洪水的3倍多,洪峰路过喇家遗址时,水深可达22.49米,超过遗址高度近1.5米,完全具备了淹没该遗址的可能。

    如果将堰塞湖的因素考虑在内,那么之前一切难以解释的疑点便都会迎刃而解,目前学界的一种观点认为,正是地震和地震造成的大洪水毁灭了喇家遗址。同时,这场4 000年前的上古大洪水,也极有可能是地球进入全新世以来最大的一场洪水。

    一些学者根据年代和地理位置推测,这场大洪水席卷并浸泡了黄河中下游的广大地区,而夏朝的建立者大禹,当年所面对的很可能就是这一场大洪水及其余波。正是因为目前学界部分学者认为这场洪水的起因在于一场地震,所以才会说它可能是“从地下来”的。

    与积蓄了深厚力量的黄河搏斗,单单依靠一个人或者一小部分人是绝无可能的,在原始社会劳动力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想要应对浩劫、缓解危局,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将人力组织协调好,实现人与人之间合力的最大化,因为无组织无纪律的乌合之众对于危局来说无济于事。正是在这种权力不断集中的过程中,王朝诞生了。

    第一个王朝的建立

    治水英雄大禹,成为中国第一个王朝的开创者。

    之前我们曾经讲过,语言可以对事物进行解释,相同的解释会形成共识,共识会凝聚成团体,而团体会具备自己的意志。政权也是这样,形成后便会不断地散播内部的共识以强化和扩大自己的存在,部落组成联盟,联盟形成国家,国家构成帝国,甚至会聚合为巨大的意识形态阵营,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多的人达成了广泛的共识,无论这一切是自愿的还是非自愿的;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

    4 000多年前的上古时期,当大禹站在怒吼的黄河岸边时,他一定会表情凝重地思考一个问题,这大洪水到底是从哪来的呢?在时光的长风中,地质学家站在大禹的左侧,胸有成竹地摊开双手说,当然是地震造成的,是地震帮助黄河积蓄了它的力量,但是站在大禹右侧的气象学家却插起腰来频频摇头,他们坚信,要想解释那场洪水,还需要从天上找答案。是的,在那波云诡谲的上古苍穹之中一定是发生了另外一些事情,华夏大地才会被彻底地洗礼。

    且让我们把目光转向1995年。

    那一年,时任国务委员的宋健院士[1]出访埃及,尼罗河畔恢弘古老的卢克索神殿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宋健院士在和当地学者交流后,听说经过无数先辈前赴后继的努力,古埃及历史的定年工作已经基本成型之后,宋院士感慨万千。石碑和陵墓中的象形文字已经被一一破解,一代代法老的在位时间也被清楚地推算出来,原住民苍凉的歌谣伴着尼罗河的水声传唱千年,上古黄沙中的王朝与众神也仿佛历历在目。这次埃及之行让宋健院士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同样是文明古国,但中国的先秦时代,尤其是西周共和元年(公元前841年)以前的历史依然被重重的迷雾笼罩着,就好像弥漫的烟尘里伫立着祖先的剪影,我们知道他们在那儿,却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和神情。

    宋健院士回国后,在他的倡导和推动下,夏商周断代工程开始了,数十位顶级学者、数百位研究人员,以及各类研究机构和院校被统一动员了起来。最后经过各学科专家的一致努力,夏商周断代工程得出了初步结论,大禹建立夏王朝的时间被初步选定在公元前2070年。

    这个节点正好落在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时间段内。

    新仙女木事件之后,全球气温迅速回暖,对位于东亚地区的中国来说,由于受到大陆性季风气候的影响,温暖也往往伴随着充沛的降雨,大约在公元前6500年到公元前3000年这段时间,华夏大地迎来了一段温暖湿润的美好时代,后世学者将这一时间段称之为全新世大暖期(Megathermal)。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地理学家施雅风先生指出,大暖期最温暖的时候,长城以北地区较之今天,平均气温要高3摄氏度以上,而北京师范大学自然地理学教授方修琦也认为当时的长江以南地区相对今天气温要高2摄氏度左右。在这种风调雨顺的大环境下,中国各地的新石器时代文化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人口大量增加,生产力水平不断上升,各个聚落和城塞犹如满天星斗密布于华夏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