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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页

    1976年,美国宇航局“维京一号”空间探测器进入了火星轨道,首次传回这一红色行星表面的特写照片。大部分照片呈现的情形正如宇航员先前的预测——火星地表干旱荒芜,使人想起美国西南部。砾石遍布、崎岖不平的地貌和美国西南部极其相似,唯一的不同就是不长蒿属植物,也没有疾驰的皮卡车。超乎预想的是,美国宇航局编号为035A72的照片,显现出一幅人脸图像,人们迫不及待地对此进行各种解读。它实际上是火星塞多尼亚区域阳光斜射下的一处平顶山。光影制造了一张“人脸”影像,“脸”的一侧有眼、鼻、口,“脸”的另一侧则完全隐没在阴影里。脸的边缘像头发,也像某种帽饰。实际上,这个1英里[2]长的人面容又像忧郁的豪迈王子(电影《豪迈王子》主人公),怒视着苍穹。它近旁是一个巨大的陨石坑,好像神灵扔了一张馅饼,差点儿打在了这张脸上。

    为了确定“维京二号”探测船潜在的火星着陆点,一个影像团队对航空摄影镶嵌图进行了研究,其中一个队员发现了这一火星人脸地貌图样。当时,他把这张图片拿给一个同事看,后来同事对媒体随意说了一句:“光、影能有这么高超的技巧真是神奇!”许多人认为这张图片有趣、好玩,但并不觉得它有什么独特的新闻价值。还是美国宇航局最先把它配上了轻松的图片说明“火星上的脸?”,并将其复制、传播。起初,美国政府一直试图解释罗斯威尔UFO事件[3],但后来又对它遮遮掩掩,从而激发起人们丰富的想象,这一过程历经多年。人们被“火星之脸”吸引,如同对UFO着迷一样,是逐步的过程。直到1984年,《世界新闻周刊》刊登了一篇关于“火星之脸”的特写稿,公众才开始关注这一火星奇观。

    自此以后,各种类似观点纷纷出现,引发了街头巷尾的热议,其中不少理论虽缺乏证据,但也顽强地存活了下来。这些理论家认为,“火星之脸”是智慧生命的杰作。如果说这“显然”是一种人工作品,那么又是谁费此心力创造了它呢?是曾经存在的火星文明吗?抑或它并没有失落,而是仍潜存于不为人知的神秘之城?有一点不能忽略:如果存在火星人,那么他们的面貌一定和其邻居——地球“人类”极其相似。或者“火星之脸”是由其他星系的生命创造的,它们只把火星当作一块便捷的布告板,在上面雕琢出人面的形状,宣告它们的存在和样貌特点?但很遗憾,这种理论的支持者们无法解释,这些外太空的生命为何要用“自己的面貌特征”来逗弄“银河系的‘乡巴佬’——人类”?有人认为,这一地标的外形与人面之间奇异的联系说明这是人类自己的创造。这是否意味着我们的后代在未来可以去火星,在行星间不明所以地穿梭、游玩,而不是在臭氧耗竭和物种灭绝等实际的生存问题上,留给同类一些有益的忠告?

    1998年,火星环球探测器再次将“火星之脸”的照片传回地球,这次的照片更加清晰,比前一张的分辨率高出十倍。由于不是在阳光低射时所拍的,所以呈现出的地貌特征与人脸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对此感到惊奇的人们会认可这一变化吗?1998年之后,越来越多的火星高清照片陆续发布,它们确定无疑地证明:这一火星地貌不是人为之作,它与人脸相似只是某种角度下光和影作用的结果。然而,故事仍在继续,伪天文学家理查德·霍格兰仍在推广他的“火星之脸论”和“火星文明论”,他的愚昧之书《火星遗迹:永恒尽头之城》仍在销售。

    “火星之脸”的故事告诉我们,想象出一张人脸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忧郁的豪迈王子”不是宇宙中唯一的“天脸”。在既深刻又有趣的《迷恋异形——在浩瀚的宇宙中寻找生命和真理》一书中,作者乔尔·阿肯巴赫说,火星上有一座火山,看上去与美国政治家泰德·肯尼迪颇为相像。在许多照片中,火星上加勒火山口的底部,像一张倾斜的、凶恶邪魅的笑脸。

    近几十年,这一出现在宇宙中的“火星之脸”是最无聊的符号,好像是某个癫狂、快乐的疯子租用了或许是宇宙中最大的标记物,专门用于制造虚空和浅薄。连虚无的“火星之脸”都能让我们从心理上感觉亲切,那么微笑符号自然也能激发我们类似的冲动。它只是用两点代表眼睛,用一条上扬的线条代表嘴巴,符号极其简单,便于认知。它甚至催生出了设计师米尔顿·格拉泽1977年著名的“我爱纽约”(I?NY)的设计——该设计是图形和字母的巧妙组合。

    虽然黄色的微笑符号不再那么泛滥,但是我们的生活中到处充斥着人脸简图。有一组这样的符号,由于其低劣的多用途性,甚至赢得了“情感符号”的名号。实际上,每人都收到过带有符号“ :)”的电子邮件,该符号稀松平常,甚至有些肤浅造作。该符号后面不能使用句号,因为这意味着小圆点句号很多余,它会毁坏“笑脸”中上扬的嘴角,破坏整体气氛。我们太喜欢看人的面孔了,以至于都能将蝇粪污点大小的标点符号当成人脸图案。即使这个小小的假脸图标是侧卧的也无妨,只要我们能理解它的含义即可。我们的眼睛能够捕捉最微小的人脸特征。如果我们打出一个分号,而不是冒号,一只眨着的眼睛马上就显现出来了。这太荒诞了。

    为什么我们有些时候会以为看到了并不存在的人脸?因为这是进化的结果,而进化决定了我们能够识别同类的面孔,以及面部表情有多么重要。人类的大脑每时每刻都在做着这项工作,以至于人们对此习焉不察。想象一下,我们是不是常常自问:这是熟人还是生人?他/她是敌人还是朋友?他/她是气恼还是喜悦?我们肯定能清晰、迅速地回答这些问题。但为什么有的时候我们好像看到了并不存在的面孔呢?因为我们一触即发的识别系统太急于执行识别任务了,所以难免会失灵。因为认不出人的后果比认错人的后果更严重,所以,大脑不愿意花费太多的时间来等待精准的信息。我们的大脑会“呼喊”:“嘿,这儿有个熟面孔!”马上又不好意思地说:“哦,弄错了!”这种后悔机制存在于各种生物的刺激——反应行为中。掠食者倾向于先猎杀,再质疑。习惯于在行动之前分析信息的动物早就灭绝了。实际上,理性的职责之一就是克制这样的本能冲动,以确保我们不再用旧石器时代的方法行事。人类文明不断演进,老旧的方法已没有必要,甚至会适得其反。

    人的眼睛和大脑一刻不停地搜寻周围的图案和形状。人类从地球仰望星空的时候会看到:宇宙中的星团随机形成各种图案,或似展翅飞翔的天鹅,或如弯曲多节的蝎子。虽然这种相似性异常微弱,但是人类大脑钟情于图案,总可以捕捉到它,并据此创造出动人的故事。虽然人类大脑不擅长处理这类速写性的简图信息,但是我们天生偏好捕捉人脸特征。神经生物学家利丝·埃利奥特说:“新生儿对人的面孔极度喜爱,不管是真实的还是图形的。人脸识别无须特别发达的神经系统,仅仅需要婴儿有一点儿敏锐度即可。明亮的眼睛和暗色的嘴巴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发际线形成一个明显的外轮廓,能够刺激婴儿的周边视觉。”视力并不发达的婴儿能具有这种天性,着实令人称奇。无数的实验表明,婴儿在出生后一小时内就会对人脸图案做出反应,他们会通过转动眼睛和头部来追逐人脸图案。但是,如果给婴儿看其他图案,即使该图案也有一些类似人脸的特征,婴儿的反应却相对消极。神经学家发现:人类具有识别人脸的天性,然而这种与生俱来的天性,需要与生活中具体的人相联系才能发挥作用。

    许多实验证实,人类识别彼此的面孔要比识别黑猩猩的面孔容易得多。据推测,黑猩猩也天生偏爱同类的面孔。自然,人类识别本族群的面孔要比识别外族群的面孔更容易。婴儿在刚出生的一两天之内就能认出自己的父母,而两三个月之后,才能区分其他亲人、熟人的面孔,此时,婴儿的大脑皮层刚刚发育完好,能够完全认知静态的人脸,而刚出生时,他们只能追逐缓缓移动的面孔。早在1972年,科学家就发现,猴子的大脑皮层中有一个区域专门负责面孔的识别。该区域产生电生理反应,像大脑的许多功能一样,该反应也可以被监测。猴子大脑皮层中的细胞对各种面孔和类似面孔的形状做出反应,而忽略那些其他形状的刺激源。为了获得这些精密的科研成果,实验室中的动物不得不经受惊恐和痛苦,想到这些就令人不快。虽然相关研究有助于解开人类大脑更多的谜团,研究结果也令人兴奋,但总是抵不过那种令人心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