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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页

    正如查尔斯·阿特拉斯展现出来的那样,臂力在男性文化史上起到了意料之中又十分有趣的作用。懦弱的少年安吉洛·西西里亚诺为了塑造完美的身材,曾用健美运动员尤金·桑多[2]的照片激励自己。在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桑多被誉为“世界上最强壮的人”,是(白人)男性身材的完美典范。他创立了一套自己的动作体系,这套体系实际上是受到了弗里德里希·路德维希·扬[3]所创动作的影响。尽管承认这一点会影响桑多自己的原创性,但确实是这样。扬的目的是帮助德国人找回在拿破仑战争中丢失的男子气概。像任何历史时期一样,这个时代仍存在大量“刻意展露男子气概”的男人。西奥多·罗斯福总统会精心设计一些活力四射、充满男子气概的表演,由摄影师记录下来,用以激发和鼓舞民众。逃脱术魔术大师胡迪尼不仅强调身体的敏捷性和专业技能,同时注重力量的纯粹作用。文化历史学家约翰·卡森说:“男子气概既具有先天的生物性,又具有后天的表演性。”至今依然如此。1984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罗纳德·里根进行总统辩论时,向竞争对手沃尔特·蒙代尔下“战书”:“我随时准备着和他掰手腕。”

    总统的“掰手腕”之说,也是在提醒人们,任何一种力量都与人类的臂膀息息相关。这种象征不仅限于男性,大力英雄中也有女性。在希腊神话中,女神雅典娜有许多化身,其中有两个与力量直接相关:“强力守护者女战神”雅典娜和“强壮的盾牌女神”雅典娜。当我们形容一项任务十分艰巨、繁重时,会使用strenuous一词,该词源自罗马女神斯特莱尼亚(Strenua)的名字。在凡人陷入困境时,斯特莱尼亚会将自己的神力借予他们。“二战”期间,“铆工露斯”(“二战”期间美国女工的统称)这一文化符号激励着广大女性和普通民众,露斯强壮的手臂证明她可以像男人一样做好自己的工作。当时,“铆工露斯”的海报随处可见,露斯扬起手臂、握紧拳头,海报上印着口号:“我们能做到!”如今,这一口号仍盛行于女性研究部门。

    手臂和肩膀是动力源,用以支撑全能的手,它们也用来比喻其他事物。在当代美国人谈论“法律的强大威力”(the long arm of the law,意为“法律的长臂、法律的强大威力”)之前,希腊史学家希罗多德就曾说,国王的“胳膊太长了”(喻指权力太大)。有些学者认为柏拉图(Plato)本名叫亚里斯多克利,柏拉图(plat在希腊语中意为“宽阔、平坦”)这个广为人知的名字源于他宽大的额头或广博的学识。但也有人认为他是因宽阔的肩膀而得名的。胳膊的象征意义比人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人们在课堂上举手,像旗子一样挥舞手臂,都是为了引起注意,在路边扬手叫车也是这个道理。人们在法庭做证时也会举起手臂。在希腊神话中,乌拉诺斯和盖亚之子恩克拉多斯有一百只手臂,另一位百手巨人是古阿斯。多臂的印度教神灵具有多样的神力,每只手臂都有特定的象征意义。舞王湿婆右手执鼓,象征生命;左掌举火,象征毁灭,代表着生与灭的相克相生、动静平衡。

    左右手臂这种对立的象征意义说明二者的根本属性就是它们的配合与协作。1923年,土耳其共和国的缔造者及第一任总统(亦称“土耳其人之父”)穆斯塔法·凯末尔发表了一则令人难忘的声明。在声明中,他从女性的视角出发,用“双侧肢体的配合动作”来形容男女两性协作的重要性,阐述如何使得两性的社会地位更加均衡:“如果一个社会只满足于单一性别的现代化,那它的竞争力将被削弱大半……如果一个社会只有‘一侧肢体’处于积极状态,‘另一侧肢体’惰怠消极,这个社会必将陷入瘫痪之中。”

    万幸的是,双臂总是“合作无间”。人类属于四足动物。虽然分类学家一直在完善四足动物的归属,但一般来说,它们包括哺乳动物、鸟类、爬行动物和两栖动物——所有脊椎动物都有成对的四肢。但鱼类是例外,就其进化史来看,鱼类的祖先与四足动物不同。(有的动物,比如蛇类,在进化的过程中肢体退化,但其祖先确是四足动物。)经历了约4亿年的进化,四肢才变得如此灵动、全能。这种进化可追溯到泥盆纪时期的水生总鳍鱼类。目前已知的活的总鳍鱼类只有一种——著名的“活化石”腔棘鱼。人们一度认为腔棘鱼已经灭绝,直到1938年,有人发现它带着古老的“躯壳”静静地游动,像极了年逾花甲的老人开着祖父的“老爷车”慢慢地游走。严格说来,腔棘鱼和鲨鱼一样,都不属于鱼类。

    人体进化的遗留特征还反映在其他方面。如同人类的海洋祖先一样,人体也是由中心枢椎、骨架及成对的肢体组成的。任何一家科学博物馆的骨骼藏品,都无一例外地说明,人类同其“近亲”的构造何其相似,包括那些乍看之下与人类渊源甚浅的“近亲”。仔细对比细察,你会发现,星鼻鼹鼠“按需定制的园艺工具”——爪子,其骨骼与蓝脚鲣鸟和菊头蝠翅膀的骨骼结构十分类似。蓝鲸的祖先原本是适应陆地的四足动物,后来在隐藏的鳍的作用下重回大海。蓝鲸鳍下隐藏着的指骨与短尾猴的手指骨并无二致。鲸没有后肢,但后肢骨骼仍然存在,只是藏于皮肤和鲸脂之下。人类的四肢不但与其他生物相似,而且上、下肢也彼此相仿。在人体结构中,上臂对应大腿,肘部对应膝盖,手腕对应脚踝,手掌对应脚掌,手指对应脚趾。

    人体四肢生长的位置和方向不同,为的是执行不同的任务,这一点与松鼠和黑猩猩等其他生物无异。当我们提举行李时,使用的是古老的“提升装置”——手臂。人类进化成为直立行走的动物后,不必再四脚着地地爬行,双手、双臂也被解放,并演化出了操作功能。不管怎样,每次我们把所购物品从市场搬回家,或者每次做引体向上运动时,手臂的优势都格外明显。“荡臂行进”是一种通过摆荡手臂行进的方式,人类的灵长类“兄弟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穿梭在热带丛林中的。人类自身的手臂和肩膀运动正是从“荡臂行进”演化而来的。我们爬树或打排球时,都离不开肩和臂的运动。臂神经丛属于脊神经网,贯穿于第五到第九颈椎及胸椎,控制前肢活动。这些脊椎“操纵线”操控着斜方肌、三角肌、胸大肌、胸小肌和其他肌肉的运动,使肩和臂充满力量。正是这种力量启发了人类的想象,创造了擎天神阿特拉斯和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神话故事。

    生物学家斯蒂芬·沃格尔在他的作品《人类发动机:肌肉的自然史》中说道:“埃及金字塔和中国长城的成功建造,不仅是社会成就和技术成就,还是肌肉的功业。”肌肉几乎占人类体重的一半,牵动和管控着我们的每一个动作。皮下骨骼不受大脑直接控制,而是由肌肉牵引的,其原理类似提线木偶;而肌肉又由最神秘、最有力的身体组织——神经所控制。绘画及故事中“跳舞的骷髅”之所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原因之一就是其表面没有牵动骨骼的肌肉。沃格尔表示:“人类的肌肉同动物的肌肉差别甚微。对于蚂蚁和大象而言,肌肉的作用几近相同,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眼睛才可以在显微镜下看出它们之间的细微差别。”人腿与蛙腿中的腓肠肌极其相似,人类借助腓肠肌行走、攀爬,青蛙借助腓肠肌跳跃。据此,沃格尔指出,“青蛙的小腿很棒”。蛙腿美味,鸡翅可口,牛腿鲜美,这些绝非巧合。大多数食肉族群偏爱多汁且营养丰富的肌肉。人类甚至会以人肉为食。人类学家在调查原始部落时发现,食人族也偏爱肌肉——人体中营养最丰富的部位。

    对那些默默造出生动文字的古代“无名氏”,再多的感激也不为过。这些文字历经岁月洗礼,得以留存到现世。一个新的术语不会自己从时代思潮中产生,必须由创造它的人将其广而告之。创造了“肌肉”一词的人,一定具有丰富的想象力。注意观察你的肱二头肌:当你抬举手臂时,它会紧绷成一块;放平手臂时,肌肉块又会舒展开来。很久以前人们就注意到:绷紧、放松肌肉的动作,就像受惊逃窜的老鼠挤扁自己的身体,穿过狭窄的缝隙。后来,古拉丁语中的“mus”(老鼠)就演变成了现在的单词“muscle”(肌肉)。美国作家保罗·韦斯特这样评论该词的词源:“如果你太过倒霉,被黑曼巴蛇咬伤,就会在腿肌上形成波痕,你会感觉腿部发软。这就是‘肌反应’,罗马人肯定从未见过这种‘肌反应’(因当时该词还未出现)。”许多诸如此类的用语都是受到手臂的启发而产生的。类人猿有厚实的肩膀和粗壮的手臂,所以它们在击打、投掷物体时,力气比普通猴子更大。人类利用这一天赋来残害同胞,发明矛和弓箭,延伸了双臂的威力,同时衍生出一个极具影响力的暗喻:“手臂”(arms)意为“兵刃、兵器、武器”。公元前1世纪,维吉尔创作了歌颂迦太基女王狄朵和特洛伊英雄埃涅阿斯的爱情史诗《埃涅阿斯纪》,他在开篇就咏颂了兵器和勇士埃涅阿斯。英国诗人约翰·德赖登将其译成了生动而富有韵律的英文,至今仍是被引用最多的英译版本: